张庄子村他是常来,又逗留时间最长,所以大多数人他都认识了。今年他又来了,还是在村中央井房旁边那片平坦而干净的平时人们乘凉闲坐的地方,他稳好了机器,在人们围好的圈内转来转去地忙乎着。他无意中在人堆里扫见一个姑娘爬在别的姑娘后背,下巴磕搭在人家肩上,像在偷看他。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突如其来的目光来不及躲闪,结果撞了正着。姑娘羞得把脸捂到人家的肩上,他也极为不自在。在干活时,眼睛不由地要朝这边扫一下。
为了克制自己他主动帮助人们往漏斗里倒土豆,可只要直起腰就有几缕余光射向那边,弄得总是对不正口,叮叮当当地尽往地上掉土豆。嫂子辈儿的妇女逗他,说:“这么大的小伙子,让一群姑娘给怔住了,吓得摇摇晃晃的。姑娘们没有事就走开吧,要不我得一个劲儿地蹲在地上拣土豆。”
“我们是排队等着呢,二嫂倒是老精百怪了。对男性挺有研究的。”姑娘们是不容二嫂的,也拿她开玩笑。“想必二嫂年轻时候是个勾引男人的高手。”“哈!哈!哈!”
二嫂哪怕这种刺激呀,反过来又和她们抢了一句,道:“排队不到你的篮子跟前,一伙人围在这儿干吗!一伙姑娘,一个小伙,那要是都看上了还不打架呀,我看你们赶紧后退吧!”姑娘们被二嫂的故意刺激,不好意思地装作护自己的东西散开了。
小伙子不被二嫂这么说,也手足无措。虽然谨慎倒土豆,但不知之后要干什么,总要停下来,再赶紧挪地方。可他不管干什么,那双眼睛总在眼前,并且越来越变的火辣辣的了。此时,他还想瞧一眼那双眼睛,可就是一下子找不到。一会儿,那姑娘排到前面了,他露个空看上一眼。心想:这姑娘的身段不错,如果能好好看他一眼,如果人样不合心意那就不会想她了。
一会儿,轮着姑娘家打粉了,姑娘把一袋袋土豆都倒进桶里。自己家打也不能指望人家给倒,这又不是人家份内的事,就自己拎着倒,小伙子忙完了出口处,就过来帮她倒了。他的手过来抓桶梁,她的手还未离开,结果两手相触。他还装着这是正常现象,姑娘却像触到了什么,很久这儿还留有那种感觉。
她再也不去拎那桶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往前挪。
他装着一本正经,心里其实也是热乎乎的,这种感觉在对象亚萍那里是没有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是不好意思看她一眼。
她父亲是一担担的往回送土豆糊糊,她还在跟前来回转。
他也扫不见她再看自己了。难道她再也不好意思了,既然互不相干那有什么不好意思,也许她对自己有点意思,又没自信心。
这段时间是他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的,所以不觉中就打完了。
他又忙乎另一家了,姑娘陶出钱喊:“给钱!”眼睛很不自在地盯着后生,听到喊声的他赶紧满足内心的需求,很认真地盯着她。这虽是一次必要的对视,但又是一次很不正常的对视,姑娘美丽的面容被他很专注地看了个一清二楚。姑娘递钱时捏着钱的一端,把另一端递向他。这种举动看似很正常,给他的感觉是极不正常的,好像是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一会儿,他自己又恢复理智,认为自己是自作多情。
土豆出土的这段时间,正是打粉的季节。后生走遍周围的村子,可哪里的漂亮姑娘也没有那个姑娘给他留下的影响深。他的心盘好像被那姑娘给摁下了锁定键,直到转完各个村子回来,还是抹不掉脑海里存留下来的那双豁闪豁闪的大眼睛。他估计这就是男人对女人的爱,要不见过的那么多女子,唯独就惦记她呢。自己的对象都没有这么惦记过。
他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的对象也挺漂亮的,文化程度又高。是不是因为她是直接给你做对象,而使自己的心踏实下来。那姑娘是因为陌生而对人家产生的好奇。如若这样自己在背地里又白白地浪费这感情干吗呢!
心一边,手一边,全靠本能的那点习惯,偶尔有个变动活就张冠李戴了。家里很多时候给把活干砸了,多次遭父亲的谩骂。他揭力往回收这颗跑掉的心,干活故意认真,多次检测所干的活。这样时间长了也淡漠了那种影响。心也就收回了。
在说那姑娘,从第一次见到这后生心里就不能安分,在家里也是坐卧不安。本来母亲还在忙乎场面里的活,可她却说:“趁天气不冷赶快打粉吧,过几天天气冷了水冰凉怎下手呀!如果你现在不打过几天我就不插手了。”母亲一听也对,于是就开始张罗了。人们都抢着争先,姑娘抢来抢去,也没抢到前面。这也正好,能多呆一会儿,他也许也能注意到我。果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令我尴尬的目光相撞,他不可能忽略不记吧。
姑娘今年十八岁了,眼看就十九岁了,再大了就不听话,对象就不好找了。冬天父母亲也在给她明查暗访好人家,于是,说媒人也就光临上门了。拿到议事日程上来的也就是些庄户人,每一个来光顾的后生,姑娘都要拿打粉的那个后生作比较。左一个右一个,谁都不如粉后生。拒绝了这么多好后生,父母心里想不同。于是就对女儿进行分析探究竟找原因。平时也不见她和那个后生有来往;想找个挣钱的,她就不答应那些庄户人了;莫不是在姥姥门上看上谁了,不行就让她姥姥给问问,看她是否心中有人了,省得再麻烦别人。
母亲借口让女儿驮她到姥姥家给姥姥送东西,和女儿一起到娘家了。她露了个空,把事情和母亲说了。
老太太在夜里想着怎么向外孙女开口。今夜的月亮可真亮,从那棉窗帘张开的一个小缝射进那么一缕月光,就把屋里的黑暗消除了。想着这些事,老太太的心比月亮还亮,她睁着眼看她的女儿,不觉一股酸楚。女儿夏天在天地里受的灰溜溜的,在加上风吹日晒,那深深的折痕只有这时才得以舒展,眼角就像唱戏画上的,色样深一道浅一道。可怜的孩子,冬天也不能顺心的过,又来求她妈了。就在老太太盯着女儿仔细地端看时,那边传来说话声。
“谁都不如打粉的后生好。”老人听到后,满脸乐开了花。
老太太踏实地睡了,不过大半个夜已经过去。三代人中间的这一代,由于有牵挂老早就醒了,朦胧中看到旁边的母亲睡的正香。哎,人呀,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就与世无争了,穿的好坏无所谓,有钱没钱不在乎,生命交给了儿女们,一切省心了也快到尽头了,看来还是活小好。她慢慢放展身子,正要转向女儿那边,听到母亲说:“原来我外孙女儿看对打粉的那个后生了。”
她笑了,刚才还想母亲没牵挂呢,原来,母亲在睡梦里还惦记这事。她还给在梦中想出一个人,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
母亲提到的打粉后生,也没有提醒她,因为这里边存在着一切不可能。她也没为母亲的一个梦去想打粉后生。躺了一会儿,家里显亮,估计外边大亮了。她起来给母亲生炉子烧家。她把棉窗帘一摘,白色的光亮刺醒了睡意已经淡莫的女儿。母亲人老本身觉轻,虽比往日起的晚一点,但不比往日多睡几分钟。
外孙女儿上厕所了,姥姥借机把她听到的话告诉了女儿,并问:“有这么个打粉的后生?”女儿恍然大悟,说:“是,秋天来过个打粉的,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后生,我从来没去打过粉,就他们父女俩去。我回去问问她爸就知道了。”
母亲回去问了她父亲,父亲心里有数了。他和老婆说:“这后生人样不错,家竟肯定好,又打粉又焊接。从十六七岁就跟着他父亲来打粉了,这几年我还以为他是个孩子呢。不过,这后生确实不大,估计还没有对象,我出去打听一下吧。”
父亲想在村子里打听,可人家没人谈及他。自己又不能找上人家家问。人在着急时啥办法都能想出来,行通的行不通的。
过了几天,真有想法中的一种。他听说有人要去后生家焊大铁门,就委托这人给提亲。做好事是善良的老百姓乐不得的。好事者借着等待的空就装作随意问问的样,问:“小伙子有对象了没?没有我给你说一个。”
后生故意说没有,是看看他给说个谁。这人说:“我们村的‘改变’你见过没有?”
一听是改变,小伙子没了作拿。这该怎么办呢,前几天日思夜想的人,今天真正找来了,他的心跳到嗓子眼儿了。‘改变’,这是他暗中在人们喊叫她时偷听来的名字。她是他有理由拒绝,而没有勇气放弃的人。于是,他就顺着那人往下聊,问:“这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是她父亲看上了你,托我打听你有对象没。”
“啥时候去相看呢?”他有点急不可耐了,第一句就问这样的话。但他还装作开玩笑逗人呢,问:“你估计能成吗?”
这人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连一点不好意思的样都没有,看来是想找对象了,他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事主要决定大人,孩子怎么也得听大人的劝导,因为她有很多事不懂。我看差不多。”
“那我明天去吧!”
“到底是个孩子,你先别着急,我还没和你父母说呢。”
“不用你说了,”他心里有鬼,所以要避开父母,装作说:“我和父母说吧,万一不成你也省事了。其实就告知一声就行,哪有父母不同意儿子找对象的。”这人认为他说的也对。再说,来花钱买门了,再给人家提亲好像是我来图便宜了。这人被后生就这么给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