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笑笑给你的孙子献血了?”他眼睛发酸的问蒋太太,此时此刻,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忍不住红了眼圈,鼻头也酸酸的,喉间一股子刺啦啦的灼痛感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让他难受的打紧。
“对。”蒋太太点头,“毛毛的溶血症很严重,不换血是不行的。但是毛毛又是P型血,我们当时都快急坏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血型。但万幸的是我们身在国内,笑笑的血型与毛毛的一样……”
蒋太太喝了口水后继续说:“笑笑做酒店贴身管家的时候很负责,人也好,我每次都找她,她也帮了我很多忙。所以就算她辞职了,我也还是找了她。毛毛身体不好,她对办事细心又有耐心,找她照顾毛毛一定没问题。
笑笑本来是不乐意再回来接待我们的。但当时刚好毛毛生病,已经昏迷不醒了,她路过时遇见,想也不想就抱着毛毛送医院了。
毛毛被确诊为溶血症,笑笑说她可以救活毛毛,但她有个条件,要我救陆氏。我儿子在国外,国内没有任何投资,所以我就找了哥哥。”
“小蒋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一口答应了,前提是先要笑笑救活毛毛,或者只要她尽力,后果哪怕不尽人意,我也给陆氏注资。”毛庆谐接着蒋太太的话说道,“小蒋跟笑笑再三确认,确保我们不会被骗,笑笑才说出她的血型跟毛毛一样。”
蒋太太说:“换血是非常危险的,医生从笑笑身上抽血,不管多少,标准是满足毛毛的需要。笑笑抽血之后,昏迷许久,但好在最后恢复了。”
“所以你们就不管笑笑的死活?!”陆璟赫激动的将水杯重重地砸放在桌上,心口剧烈起伏,双眸里暗涌着狂风激浪。“你们心疼毛毛,我就不心疼笑笑了?!你们怕失去孩子,我就不怕失去亲人?!你们不想毛毛死,就要牺牲笑笑?!”
“陆总别激动。”毛庆谐安抚情绪十分激动的陆璟赫,语气诚恳,态度平和的说,“笑笑这么冒险,我们并没有威胁她,也没有逼她,她完全是自愿,而她自愿的原因是你,是陆氏。如果陆氏没出事,笑笑不爱你,她会这样做吗?”
陆璟赫紧紧的抿着嘴,嘴角冷硬的线条让人看起来十分可怕,也足以显示他的隐忍。
毛庆谐说的没错,是他、是陆氏将笑笑推入危险的境地,他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别人呢?
真正对不起笑笑的人,是他。
真正应该给笑笑说一声对不起的人,是他。
真正欠笑笑一句谢谢的人,是他。
可是……
“笑笑还在上海的医院,听说你要跟苗娇苒结婚,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及,匆匆的赶了回来。”蒋太太同情的看着陆璟赫,她十分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是她表示爱莫能助,毕竟她跟毛庆谐也只是简单的听说顾言笑跳海了,其他的具体细节,他们一概不知。“笑笑并不是故意要逼婚的,只是你做的太过分,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所以她一冲动才会说出逼你娶她的话来。”
“笑笑没了。”陆璟赫幽幽的说了一句,垂着头,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们知道笑笑没了。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蒋太太轻轻叹口气,道,“原本笑笑是不让我们告诉你真相的,她说一辈子都不想你知道,因为怕你生气,训斥她拿生命冒险。你警告过她不允许把血型的事情说出来,但她没做到。现在不知道笑笑……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告诉你……”
陆璟赫紧紧地捏着拳头,心中好似有一把利剑在不停的挥动,让他分分秒秒都敢到刀绞一般的痛和疼。
他凭什么生气呢?
笑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为了陆氏,为了陆家吗?
他让她去冒险,她却不顾自己的死活,最后担心的也不是她的身体健康,而是他会训斥她。
之前的他,究竟对她有多恶劣,才会让她如此的惧怕他?
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她追在他身后说喜欢他的时候,她偷偷的吻他的时候,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好言好语的跟她说一句话,没有温柔的对待过她,没有认认真真清清楚楚的回应一声她对他的喜欢,没有仔仔细细耐心的听她闹的时候说了什么呢?
“笑笑——”陆璟赫忽然埋头,眼里的眼泪就那样滚落,埋进了他的衬衫里,打湿了衬衫,打湿了他的手臂。
他心中想说的所有的话,卡在喉间,哽的他呼吸都有点困难了,胸口胀疼无比,脑袋里也一片混乱,唯有顾言笑的笑脸在眼前晃动。
“陆总?”毛庆谐看了一眼埋头趴在桌上的陆璟赫,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就伸手轻轻推了推他,“陆总?”
陆璟赫没有反应,只有肩膀一抖一抖的,嘴里发出“唔唔”的声响。
“他吐了。”蒋太太看见地上的陆璟赫吐出来的东西,抬头对毛庆谐说。“好像是生病了。”
毛庆谐站起来,走到陆璟赫身边,扶起他的肩膀,他还在低头吐。
“送医院吧。”他扶着陆璟赫,让服务员帮忙,又让蒋太太出去取车。
陆璟赫脸色苍白,吐得十分厉害,出了咖啡厅后,在路边又是一阵狂吐,然后才稍微好一点的上了车。
快到医院的时候,他的状况才好转了一些。
毛庆谐递给他帕子,问:“怎么通知你的家人?”
“不用。”陆璟赫虚弱的微微摇头,“不用告诉他们。”
“可是你这样真的行吗?”蒋太太在医院大楼前停了车,回头担心的看着陆璟赫。
“没事。”陆璟赫自己下了车,步履略微蹒跚的走进大楼。
毛庆谐跟蒋太太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医生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暴饮暴食。
陆璟赫并没有暴饮,但是他暴食了西瓜,而西瓜里的水分很多,又因为心理受了刺激,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怎么就吃了那么多西瓜?”蒋太太不解的说了一句。
陆璟赫并没有解释,此时此刻,是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的,也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的感知他内心的痛苦与遭受的折磨,还有自己对自己的谴责,以及对笑笑的愧疚。
转眼顾言笑跳海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依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陆璟赫除了每天抱着她的照片过日子之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给她一座墓碑都办不到……
面对陆老夫人的频频追问,他也是有心无力的继续隐瞒着。
没有顾言笑的日子对陆璟赫来说十分漫长,他每天都是度日如年的感觉,而对别人来说却是很快。
眨眼就是春节。
合家团聚的日子。
欢闹的节日,本该一家人在一起才对,可是陆璟赫却哄骗陆老夫人说他到海南去看顾言笑。
“我跟你一起去。”陆老夫人心里一直不踏实,总惦记着顾言笑,但是问陆璟赫他只说笑笑在海南,而锥子他们也什么都不肯多说。
“奶奶,你就别过去了。”陆璟赫怎么会带上陆老夫人呢,那样不就穿帮了么,所以他极力劝说她,再加上哄骗,最后自己偷偷出发。
他只身一人在海南,去了顾言笑曾经提及的很有小资情调的咖啡厅,去了渔村并亲手感受了编制渔网……
他并未在海南待很长时间,很快就回到了H市,而后迅速的投入到工作中去,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午餐时间,关佟奕照常约了陆璟赫一起吃饭,他的身边依旧带着舒飒爽。
陆璟赫胃口不太好,这种状况从顾言笑跳海之后就一直在。
“我去下洗手间。”一直沉默吃饭的舒飒爽往洗手间去了。
陆璟赫淡淡的看了一眼舒飒爽的身影,又望着关佟奕,“公司董事会的那帮老头子都彻底铲除了,你还留着她干什么?”
“当保姆。”关佟奕听人提到舒飒爽,一脸的不耐烦。
他是为了跟董事会的老头子们做最后的战斗,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才招聘了舒飒爽来做女保镖。但是舒飒爽总是一副对他不冷不热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感到很不爽快,毕竟他手下的员工,还没有哪一个不把他当做太阳一样拥护的。
“如果你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千万不要对人家不好。”陆璟赫以过来人的口吻提醒关佟奕,“不然迟早你会后悔。”
这个教训,是他通过亲身经验总结出来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一错再错,一定从一开始就会对顾言笑好的。
“我能有什么别的想法?我经历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关佟奕说着脸色也变得不轻松起来,他喝了一口茶,呼吸深沉,“你觉得经过那件事,我还有能有什么想法?”
“你这是作茧自缚。”陆璟赫一语道破真相。
关佟奕瞟陆璟赫一眼,反问:“难道你不是?”
“我跟你不一样。”陆璟赫辩驳。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感情失意的男人。”关佟奕举着茶杯要跟陆璟赫干杯,“我们还真是发小,一对难兄难弟。”
陆璟赫也举起茶杯跟关佟奕碰了一下,他何止是感情失意,他这是婚姻无疾而终,人生至此破碎,就如破镜再也没法重圆。
舒飒爽回来的时候,看见关佟奕跟陆璟赫以茶代酒的碰杯,就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关佟奕也斜了她一眼,嘴巴张了张,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陆璟赫的电话此刻忽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直接在座位上接了。
“什么事?”他问电话那头的阿峰。
“陆总,洛助理忽然肚子痛,我已经派人往医院送了。”阿峰火急火燎的跟陆璟赫说。
“肚子痛?!”陆璟赫蹭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拿了外套就往外走。“哪个医院?”
“蓝山医院。”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陆璟赫挂断手机,飞快的往停车场跑去。
关佟奕跟舒飒爽见状,也跟了出来。
他听见陆璟赫的话,大抵已经猜到是什么情况了,便脾气很冲的对舒飒爽说:“还不去取车跟上璟赫,愣着干什么?!”
舒飒爽衣服逆来顺受的样子,一个字不说就去开车,载上关佟奕去蓝山。
医院。
陆璟赫逮住医生就问:“还不到预产期,怎么就肚子疼了?”
“早产。”医生简单的说了一句,便戴上医用口罩往产房走去。
护士阻拦住追赶医生的陆璟赫,“先生,请您再此等候。孕妇已经送去产房了,如果生产顺利的话,很快就会出来的。”
陆璟赫想了想,觉得自己进去也帮不上洛沐歆什么忙,就站在产房门外,继续问护士:“早产对孕妇跟婴儿有没有影响?”
“这个不好说。”护士回答到,“早产的婴儿各方面状况都跟不上正常出生的孩子,这个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孩子是否平安,这个我也不敢跟您保证,毕竟孕妇属于比较严重的早产。”
早产的婴儿出生之后死亡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得各种疾病的概率也比正常出生的孩子要大,在医院工作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但陆璟赫却不清楚,所以他听护士这样说之后,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不管怎样,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确保孕妇跟孩子平安!”他激动的对护士说道。
护士很能理解陆璟赫的心情,她点点头,“这个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现在请您到休息区坐一会儿,我们要去忙了。”
护士说完,就跟着医生进了产房。
陆璟赫焦急如焚的等在产房外,在担心洛沐歆的同时,他忽然想起来顾言笑。
如果她还在的话,肚子应该比之前更大,胎动也比以前更厉害了吧?
待到她生产的时候,他应该会比此刻还感到紧张不安与害怕吧?他也会有初为人父的激动与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