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人参地瓜梦
卫国京都,皇宫大内,戒备森严,老宦官领了懿旨早早退下,宫殿内悄寂无声,就连平日里暗中守卫的大内高手都一一没了踪迹。
恢弘气派的金銮殿内,鹤发童颜的老者下了皇位,席地而坐,金樽玉盏,抬手给眼前的男子倒了杯酒。这位在位近百年,熬死了儿子,又熬死了孙子的传奇老人,如今终究是将自己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男人性子洒脱,也不在意老人是否在这酒里下了‘私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本就是个好酒之人,山上的琼浆玉娘喝了不少,不过回过头来,还是觉得这人间的酒最是入味,酸甜苦辣,百味连绵,不得不尝。
“何时做了这人间的帝王?”男人饮尽一杯,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上,开口问道。
老人端起眼前金樽,放到嘴边回忆了一番:“该有一个甲子了吧,事儿太多,活得太久也就不太记得了。”
老人仰起头,一饮而尽,无聊,寂寞皆有。
男人又问道:“原来那位呢?”
老人双手向后撑起,双腿晃荡,举止动作宛如一个孩童。
“吃了,那老东西想要吃我,我就先吃了他。”说着捏了捏布满皱纹的脸颊,皮囊老了些,平日里也不好做些出格的举止,飞天遁地更是不被允许,毕竟在这宫中,他还得继续装这年迈的老皇帝。
男人笑骂道:“你这山中的精怪好大的胆子,不怕被路过的仙家修士抓去炼丹?”
宛如稚童的老人不屑一笑,说道:“背景大的天高地远管不到,背景小的我也懒得搭理。就是修为、心性都是糟糠货色的,惹毛了就抓过关上十天半个月,背后师门不还得乖乖拿钱出来赎人?”
男人摇摇头:“我还是头回看见有妖能混的像你这样风生水起的,看在请我喝酒的份上,就先让你三招如何?”
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杀机几度闪过,好在最后还是控制住了体内的戾气,一个货真价实的仙人境,还是剑修,不要说让他请喝酒了,就是拿他泡酒都没有问题。
老人叹了口气,嘟囔道:“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动手了。”
男人哈哈一笑,提壶给对方倒了一杯:“你也该庆幸,幸亏这次来的是我,不然你就算不死,也要少去几百年的修为。山上有些大佬可不像我这般开明,眼里都容不得沙子,除了规矩不能坏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这张脸面不能丢。”
老人不服气道:“我在这一甲子,可养活了不少人。要是换做以前那老家伙,那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杀鸡取卵这事儿,神仙也干?”
男人摇摇头:“这跟你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人无关,家中的狗再忠心,主人也不会将自个儿的孩子让狗来养,宁愿送给没啥交情的邻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老人有些泄气,看来自己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不杀我?”
“不杀?”
“那打算怎么处置?”
“带你去个地方?”
“远吗?”
“你想它远,天涯海角;你想它近,出门就是。”
老人明白了,看来是要把自己关起来,而且关的地方可能还不寻常,至少能让一位剑仙跑腿的,背后的大佬怎么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谈妥之后,老人虽心有不甘,可也只能老实听话,并准备安排自己近几日就会突然‘暴毙’,至于接班人的问题,他也懒得去想,爱谁当谁当,反正家业是打下了,百年之内总不至于有人饿死。
男人临走时,还不忘好心提醒道:“对了,记得把你身上那股人参味儿盖住,大老远就闻出来了,呵呵,嗅得我这酒葫芦都要摇坏了,那小子走后镇上的人都饿了许久,可别还没安顿下来就给人啃了个干净。”
看着男子远去,老人脸色惨白,背后冷汗直冒,竟有种不如现在就死了的恐怖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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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幽暗的小巷内,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内的人影悄然走进了一间废弃的草屋,而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法灵巧的武者。
章燕是王家培养的秘卫,从小被王家收留,本是当作家中供奉的候选,可惜天赋有限,远不及洪裂那般天资过人,不过胜在身法灵巧,机警敏捷,所以一直在暗中负责充当眼线。
今晚他跟踪的是少爷花大价钱请来的一名剑客,名声挺大,可惜章燕从未见过此人出手,行事作风也是独来独往,甚至连话也很少说,章燕有些疑惑,难不成所谓的剑仙都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明日就是比试之期,王守业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做什么事都要确保万无一失。洪裂是王家一手培养出来的,忠心毋庸置疑。而田胖子是个爱惜名利的真小人,只要给点好处,自然手到擒来。
可这名声大,行事有诡谲的大剑仙是个例外,无法掌控,也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王守业几次示好,可这人却像根木头一样无动于衷,无论财富还是美人,似乎在这人的眼中都是死物,甚至就连样貌都是个谜。
王守业不太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哪怕是同一阵营,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一直都派人暗中跟着,就怕会出什么幺蛾子。
章燕见黑袍人影进了草屋,他便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今晚有些特殊,他也很是疑惑,以往这人不是都在客房内打坐到天明吗?今夜为何行为反常,孤身一人来此。
章燕将身子贴着门前,透过窗口的缝隙向内望去,不禁瞳孔微缩,屋内竟还有一人。
是个少年人,正躺在草垛上,手中拿着热气腾腾的地瓜,有些烫嘴,边吃边呵气。
少年人自言自语地说道:“废了不少功夫,总算是把那酒鬼给引开了,明天你可得好好表现,能杀他的机会不多,正巧让咱们给赶上了,可不能浪费。”
黑袍人文斯不动,少年这才像是想起什么,招了招手,黑影才缓缓半蹲下来,少年想拍拍黑影的脑袋以示鼓励,结果不知是否是用力过猛,竟‘啪’的一声直接将他的脑袋给打了下来,滚落在地。
章燕死命按住自己的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随着黑袍掉落,隐藏在那神秘黑影下的人竟然只是一具枯骨,白骨森森,毫无半分血肉!
少年灿灿的收回手掌,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忘了你才从坟里挖出来没几天。”说着,脚下一抬,将那头骨踢起,稳稳落回了原位。
章燕已经没有胆子再看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个不得了的秘密,不管事黑袍人的真实身份还是那个诡异的吃瓜少年,这一切的一切都早已超脱了凡人的常识,要是再留在这儿,他必死无疑。
章燕屏住呼吸,收敛全身气息,缓缓向后退去,仿佛是演练了无数遍,悄寂无声,几乎与周围万物同为一体,是极为高明的隐秘身法。
眼看离门越来越远,就要逃出升天之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章燕的魂几乎都要被吓没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去,正是那个诡异的少年。
少年露出一口白牙,对着他笑,人畜无害,可瘆人的很。
“很可惜,我这人对活人的气息尤为敏感,从你踏进巷子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活不成了。”
少年一脸微笑地说着令人颤栗的话,章燕想也没想,身子迅速向后掠去,同时从身上射出数枚银针。
就在银针即将击中少年的刹那,一个黑影飞速挡在了少年身前,随即便是几声惨叫。
少年的脸从黑影身后探出出,满脸是血,极为恐怖。他抬手从眼球上拔下一根银针,不像有多疼,就是有些郁闷。
“玩砸了,忘了你没有血肉之躯,连个肉盾都当不了,针全从骨架里穿过来了,射我一脸。”
章燕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对方。他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有何手段,竟能控制一具枯骨作战,若是从前些日子算起,那么这具枯骨就一直潜伏在他王家,与一个死人朝夕相处,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一根根拔下脸上的银针,边拔边叫疼,似乎是孩子心性,嘴里却嘟囔着活人就是麻烦,远不如一具尸体来的舒坦。
章燕不敢逗留,抓住少年说话的空挡,飞速向墙边跑去,打算翻墙而逃,尽快将这消息告之掌柜的。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停在了原地,任他如何驱使,手脚都仿佛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少年拔下所有银针,擦了擦脸,伤口竟奇迹般地全部复原了,找不到一丝痕迹。他缓缓向章燕走来,开口说道:“其实,我除了能控制死人外,活人也能控制,比如像这样。”
少年食指微微勾动,章燕的手就不自觉地诡异弯曲起来,一连几声脆响,一条右臂的骨头都如卷麻花般绕了个稀碎。
章燕痛苦地满头大喊,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身躯早已不属于自己,不要说跑了,连动个眼皮都不行,唯有思想还在。
“算了,难得醒来,也赶时间,就不折磨你了,没啥意思。”
少年招了招手,黑袍枯骨缓缓走来,他摸着骷髅的脸,说道:
“我这朋友,生前也是名动天下的一名剑客,根骨奇佳,四十岁纵横江湖,难遇敌手,就是命数不好,死的太早。我想让他出来透透气,可你也瞧见了,没皮没脸的羞于见人,要不……借你的使使?”
章燕眼中满是恐惧,拼命想要挣扎,可也是徒劳。
少年笑道:“不说话,那就当你是默认了。”
说完,抬手随意一挥,章燕脸上的血肉就如江河决堤般流出,一点点凝聚到黑袍枯骨身上。不到片刻时间,院内依旧是一具枯骨,只是那黑袍人的模样已经换了一副,有血有肉,只是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少年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傀儡,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十人之中,他虽只排在末流,可这驱尸控人的手段也能让他加分不少。既然那人离开了囚笼,选择继续在这人间行走,那么作为以前的老对手,自然是要送上一份说得过去的‘见面礼’。
少年取出还未吃完的地瓜,狠狠咬了两口,抬头望向满天星辰。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么明天就好好看看吧。”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最大的危险往往就会在你最松懈的时候到来。即使是死人,也能发挥出比活人更大的价值,因为他们不会受伤,不会疲倦,更不知恐惧为何物,是最完美的凶器,同时也是最有意思的玩具。
他的名字:【十豪杰】之一,喜欢玩弄生死的【傀儡师】。
盟友:【庸医】,因为会帮忙修复尸体;
对头:【驭兽使】,因为尸体有时会被莫名其妙地偷走;
地瓜少年回忆往昔,发现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长久,忽然他脸色一变,捂着胸口痛苦倒地。
“不行,水,水,噎住了,快给我去找水来。”
黑袍人却纹丝不动,呆呆站立。少年忘记了死人虽然听话,可也不会动脑子,就这么眼真真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在地上痛苦哀嚎,无动于衷。
不知持续了多久,少年终于没了反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许大概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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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大院,叶凡陡然从睡梦中惊醒,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久久无法平静。
少年看向房内,打地铺的女孩睡相极差,被子早已被踢成一团,女孩不时摸摸肚子,嘴角挂着口水,准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开心的不行。
叶凡无奈苦笑,从床上下来,给女孩重新盖好被子,一人又走到窗前,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边愣愣出神。
刚才他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梦,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胜过以往所有的生死考验。
梦里,他成亲了,新娘却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