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倒是没有想到儒家的君子早已入了城。
段飞上前拍了拍张书的肩头,笑道:“老先生既然早有后手安排,五先生却躲着看了半天的戏,这可不地道啊。”
张书灿灿一笑:“非在下有意隐藏行迹而是事出突然,今日一难对在下来说也实属无妄之灾啊。”
云海宗主闻言有些诧异:“五先生在此难道非儒圣先生授意。”
张书摇摇头:“先生是个自在人,说了他不爱搭理人家家里这点破事儿。”
三人闻言一愣,有些不解,既然不是儒圣先生授意,那这书院的五先生为何会在这武城之中?
“那五先生来此是?”
张书回头看了一下眼脚下的武城,回答道:“【自在书院】图的是'真自在',学问也非得在书院里才算是真学问。”
这话说的有些玄乎,但听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自在书院】虽千百年屹立不倒,可每次有人拜访,留在书院内的学生却也是寥寥无几。也不知是老先生喜欢清净,还是单纯觉得老给几个学生讲课太累,索性都打发去外边自学了。
说来也是巧事,张书也是数年没回过书院了,早已跻身儒家圣人的他常年在世间游历,加上为人又十分低调,所以外人对他也是知之甚少。‘画仙派’算是张书的首个学问考究,他觉得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会产生诸多误会,究其原因可能是信息不通,蕴意不明,无法表露真实心意,所以‘画仙派’才会不辞辛劳,从世间各地将画面传送至众人眼前,让他亲眼瞧见,切身体会。而非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武城的会武算是多年的惯例,只是今年有些不同,牵扯出了个大大的因果。张书有算到,此前也有过纠结,偏偏他也在这因果之中,为此来前还特意回了一趟书院向先生请教,结果二话不说就被他老人家给打了出来,撂下一句:“要管你去管,老头子没那闲工夫替人擦屁股。”
张书思虑再三,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便有了这武城一行。本想看看那少年这几年成长到了何种地步,结果确实令人大开眼界,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世间就将再多出一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俊杰。
谈话间,张书伸手将地上的画卷捡起,里面的二人似乎还在打斗,画卷微微颤动,张书托着它,不比托着五岳大山来的轻松。
三人看向画卷,神色凝重,云海宗主问道:“五先生的画能困住他两到几时?”
他没问能否困住,而是问能困到几时,因为他也知晓,画中这两人,三座天下里还真没几个人敢说能一直困着的。
张书闻言挠了挠额头,有些窘迫,无奈道:“宗主可能是误会了,并非是在下的画困住了二人,而是这二人心中都有气,要个能放开手脚较量的地方,在下不得已才接了这苦差事。先前的争锋相对,其实也是给在下的讯号,要是再拖上片刻,只怕在下这看戏的就要当那‘丑角’,人人喊打了。”
三人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倒也觉得合情合理。他们三个没有察觉这隐藏其中的儒家圣人,画卷中的这两位可未必也没察觉,若是一早就知晓,那先前二人的所作所为也就明了了。
读书人不怕武城会被灭,女子更是聚敛剑意,随时准备倾力出剑。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云海宗主问道。
“等。”陶醉饮了一口酒,随意靠在墙头。
“等什么?”
段飞叹了口气,回答道:“等这两人什么时候打完了,气消了,再好好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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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书院】,两鬓霜白的老人正在瓜棚内认认真真地查看着自己的成果,辛劳几个月,看着壮硕的果实摇摇欲坠,便是满心的欢喜。
老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临走又掰了一根黄瓜出来。瓜棚外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和尚,圆圆的脸蛋,浓眉大眼,跟宝相庄严谈不上,反倒像是个刚刚剃度的大胖小子,古灵精怪的很。
老先生也不吝啬,将黄瓜在袖口上蹭了蹭,便随手掰了三分之一给那小和尚,小和尚也不计较老人的‘私心’,接过来就啃。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老人席地而坐,边吃边问道。他本觉得说废话是件很侮辱学问的事,可对上眼前这人,不讲上两句废话就会显得示弱,没办法,谁让人家的道理和废话比他这儿要多得多呢。
小和尚三两下吃完老人给的黄瓜,咂咂嘴道:“你这北洲如此的不太平,也不管管?”
老人耻笑一声:“管?是像‘牛鼻子’那样杀了了事,还是像你这‘秃驴’一样,生生世世地关着?”
小和尚反问:“你的道理和学问,他肯听,肯学?”
老人叹了口气:“总得试试不是?”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说道:“那人若是肯听肯学也就罢了,我也喜闻乐见,同属浩然天下一份子,多个仙人,多个飞升都是好事,就怕其他人不会眼铮铮地看着他一天天成长起来。”
老人沉默不语,他又怎会不知,说到底还是一个‘惧’字,被打怕了,被杀怕了,谁也无法保证当年的悲剧不会重演。所以明里暗里,哪怕三教的祖师发了话,可激流暗涌之下还是会人趁机发难,一波接着一波,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那个读书人也是急了,怕了。怕再一次失去他,所以才会兵行险招,干了这揠苗助长的‘蠢事’,只为迫切让他成长起来。
小和尚举目望向远处,金池镇内,老乞丐不禁身子一抖,无奈将碗中刚添上的好酒倒在地上,正在打扫的店小二,瞧见这一幕以为是见了鬼,这平日里连碗都要舔干净的老东西居然舍得将一整碗酒倒了?
小和尚收回视线,拍了拍自己小光头,有些无奈,还有些头疼:“当年那人身死道消,一身大道气运落在了那小镇里,经过数百年的潜移默化,机缘巧合之下才渐渐诞生出了如今的这‘九龙一凤’,皆是千年不遇见的奇才。无论是放着还是养着,对整个浩然天下来说都是福缘,只是那人如今出来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老人打断了小和尚的话,斩钉截铁道:“他不会再走当年的老路的。
”小和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这天下从来都没有白吃的午餐,因果循环,轮回不止。小和尚担心的事也正是那读书人在做的事,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早已注定,老人也已看透。如今他们所能做得也是等,等着看那少年会如何选择,是选择遵循野兽的本能,去追踪,却猎杀,挨个吃掉那些曾夺走他气运的孩子,继而重返巅峰,还是……选择在这一世活的像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