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收官
第二日,叶凡和女孩早早就去集市上大肆采购了一番,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换洗的衣裳,准备择日启程。
临走前,叶凡打算去老人的坟前祭拜一下,小叶子忙着打理行囊,没有陪同,就让他早去早回,自己在破庙里等着。
城外的山巅上,老人的墓碑静静地在那立着。叶凡用自己仅存的一点小金库买了一壶高粱酒,倒了一碗放在碑前。
“老先生,我和小叶子要走了,可能很久都没空回来看你了。我虽然不知道您老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帮我,但小子既然受了你的恩,便不会忘了这份情。您放心,你想转告巴图大叔的话我一定会带到,书上说这叫道义,我觉得很好,就该遵守。”
风吹叶落,少年盘膝而坐,聆听山风的回响,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裳,准备离去。
只是当少年一回头时,却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又多了两道身影。
女子一身鲜红罗裙,风姿绰约,就这么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已然是天地间最美的一道风景线。她的身后则是位容貌俏丽的侍女,新买的长剑跨在腰间,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显然还在为上次的败北而耿耿于怀。
主仆二人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或许是单纯地见少年心思重,便没忍心上来打扰。
叶凡摸摸鼻子,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故人’,心中不禁叹息一声,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几次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碰了个正着。
既然遇见了,要是就此离开会显得很失礼数,叶凡索性向着女子走去,神情坦然。
“你好。”叶凡率先打起了招呼,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不显拘谨,十分自然。
“……你好。”
女子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少年竟会主动上前跟她打招呼,微微错愕之后,赶忙回礼,可不知为何,平日里的闺中礼仪此刻却没有发挥一点儿用处,满肚子的书卷气到了口中也才憋出这两个字,多傻气啊。
女子脸颊微红,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可笑言语而羞恼。
叶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显得很自然,他肚子里的墨水有限,要是这女人一上来就咬文嚼字地说个不停,他也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缓过情绪后的李君儿向叶凡施了个万福,轻声细语道:“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叶公子,叶公子是来祭奠将爷爷的吗?”
叶凡点点头,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说这女人长得确实好看,姿容绝美,秀而不媚,只怕世上的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叶凡视线慢慢下移,撇见她手里提着的竹篮,闻到饭菜之香,心中便了然了。
“李小姐也是?”叶凡问道。
女子微微额首,说道:“父亲说将爷爷对我李家有恩,我当有此一拜。只是昨日送殡人数众多,人多眼杂,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所以今日才悄悄上山。”
叶凡点点头,要是昨日李家小姐真露了面,只怕场面还会更加混乱。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叶凡便打算离开,家里还有个丫头在等着自己呢,在外头待久了会挂念。
少年大步离去,虽说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只知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却不知情为何物?
女子也未开口挽留,他们彼此的关系也只停留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连朋友都还不算。只是不知为何,李君儿倒是挺愿意和这少年多待一阵,也说不上来为何,只是觉得宁静祥和,可以交心。
待到少年离开以后,绿鞘见自家小姐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便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该不会真喜欢上这土包子了吧?”
绿鞘曾听小姐说过,有高人指点,这少年可能会是她命中注定的一段姻缘,所以不免有些担忧。在绿鞘看来,自家小姐是这天地间最完美地女子,便是要嫁也该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这来历不明,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绿鞘原以为小姐会娇羞地矢口否认,可女子只是静静地收回视线,脸上的情绪令人有些捉摸不透,有欣喜,可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失落。
女子开口说道:“那人心境透亮,比凡尘的男子多了些真诚,少了些做作,所以我才情不自禁想要多看一会儿。”
以人为镜,可以知本心,明得失。
女子有颗七窍玲珑的剑心,这使得她的心境同样纤尘不染,对周围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有种超乎常人的辨别能力。这就像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而非单纯的男欢女爱。
可女子随即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在他离去之后,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份苦闷,总觉得今日一别,从此以后我俩就将会是两条路上的人,再无交集。”
绿鞘听得云里雾气,她道行浅,无法听出女子所说的高深意境,不过听完之后,也觉得那少年今后的成就只怕会不低,毕竟能被小姐一眼看中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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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院里,李儒与年轻道人相对而坐,前者正给后者沏茶,两人面前放了一张黑白分明的棋盘,纵横交错,棋局已定,只待收官。
年轻道人饮了一口热茶,轻轻放下,从一旁的棋笥中提起一颗黑子,‘啪’的一声,重重落在棋盘上,杀气凛然。
李儒摇头苦笑:“掌教大人,您这样的上手与我这样的下手对弈,也是这般毫不留情,不遗余力啊。”
年轻道人微微一笑,虽胜券在握,可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专注,可见是真的爱下棋,而非执着于胜负。
“山上的日子不好过,每天对着日月星辰,山川大河,推演来推演去的,枯燥的很。我也就这一点爱好,要是还作假,岂不太无趣了。”
李儒点点头:“说得在理,世上能有几人像掌教这般洒脱。”
年轻道人长袖一挥,盖在双膝之上,说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如火纯情了,要是你爷爷还在,定会拿剑削你。”
李儒落子的手微微停顿,随即落了个‘挡’位,抬首说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李儒也已经不是当初的李儒了,掌教大人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年轻道人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片刻之后才蓦然一笑:“说得也是,当年的事你也是个受害者,老爷子太偏心,害你先后平白丢了武运和文运,才成了如今这般的废物模样。是我唐突了,来来来,咱们再下一局。”
李儒口头称是,这一局他执黑先行,一子落下,倒是让年轻道人眼前一亮,随即笑道:“不拿话激上一激,你还真不肯认真起来。下棋嘛,就该如此,可别因为我这道家二祖的身份有所顾虑,尽管使出杀招,若是能下赢我,在当初条件的前提下,我再送你一桩大大的机缘。”
李儒并未回话,只是落下更加凌厉,年轻道人也渐渐神情专注起来,一双眼睛在棋盘之上来回扫视,不断推演,似乎完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局,下得时间略微久了些,待到日头西落才分出胜负。李家大少以半目之差惜败。年轻道人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口中说着:“承让,承让。”双手却缩在袖子里,佝偻着背,蜷缩如市井商人一般,市侩得很。
“好啦,看你陪我玩得如此尽心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如何?”年轻道人笑道。
李儒沉默地看着桌上的棋盘,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输半目是因为自己的棋力与对方不相上下,而是因为眼前之人要赢,只需半目!
李儒抬起头,略微有些疑惑。
年轻道人说道:“其实你让你那心头宝贝去祭祀的时候,我也悄悄下了一手,你说那黄婷国的太子现在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李儒闻言脸色剧变,立马就要起身。
年轻道人眉毛一挑,提子说了声:“坐下!”。
李儒顿时身子一颤,好似被人施了定身之术,再也动弹不得。
道家二祖慢慢收拢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说道:“俗世中的这群皇家帝王啊,一个个都喜欢自封真龙天子,却不知何为‘真龙’之相,以为沾了点龙气,就敢替天行事。结果呢?不过也都是些俗人罢了。父传子,子再传孙,一代接着一代,等到那一身龙气都耗尽了,这皇位也就该换人了,所谓的王朝更替,不过如此。”
道人叹了口气,收拾好棋笥继续说道:“黄婷国的国运早被那酒色皇帝给败光了,这一世也算到了尽头,我推算过了,也就这几年了。既然要落败,不如最后来得轰轰烈烈一些,替三座天下除去一个天大的祸患,也算功德圆满,你说是也不是?”
李儒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不停眨着眼睛,充满了疑惑。
“你放心,我答应的事必然不会食言,那女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生剑胚,剑心纯净,之后定会大有作为。我会亲自收她为徒,帮她证道,至于最后能都成为第二个【女剑神】,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年轻道人起身,站在院子中央,抬头望天。天上乌云滚滚,好似一场大雨即将到来。他无奈一笑:“小心思算多了,怎么做起事来都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了。”
木子城外,一股无形的结界正在慢慢收拢,最终整座木子城都笼罩了起来,将之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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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沿海村落中,打渔的村民每当出海时,家中的女子都会在船的桅杆上系上一根红绳,寓意鸿运当头,既渴望渔船能满载而归,又有期待家人平安归来的意思。
这一天,村里来了个衣着打扮皆十分儒雅的男子,皮肤雪白,面容俊逸,村内的妇人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一个个都忘了补网,只顾伸着脖子使劲瞧。
渔村的汉子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料子,常年的风吹日晒,浪打雨淋,早就成了黑炭头,与这男子一比,真是草鸡见凤凰,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这里民风彪悍,妇人也不露怯,男子走到哪,她们就跟到哪,哪怕知道人家未必瞧得上自己,可养养眼总是可以的。
不仅男子爱看美丽的女子,俊俏的男人也同样受女性喜爱。
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一户人家,一进门就见大捆捆成堆的红绳,屋内还有个模样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纺织。
女子和村中的妇人一样,皮肤有些黝黑,脸上还长着几点雀斑,算不得好看,只能说是耐看。听到有客人登门,她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相迎,待看到是一位如此俊逸的公子时,少女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桃红,低着头,双手搅着衣角,有点自惭形秽。
男子倒是个爽快人,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开口问道:“你这的红绳怎么个卖法啊?”
女子支支吾吾道:“粗得一寸四文,细得一寸两文,得看客人想绑哪,都有各自的价钱在。”
男子眼珠子一转,做了个上吊的动作道:“那我要是想用来勒死人,该选粗得好还是细得好,又该取多长合适呢?”
卖红绳的少女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慌张道:“客人莫要开玩笑,我这不卖那害人的东西,客人还是请回吧。”
男子哈哈一笑,取下腰间两颗斗大的骰子,放在掌心中把玩着。
“不卖害人的东西?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凭啥别人买得我却买不得,店大欺客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少女默不作声,只是向墙角靠了靠,显得有些紧张。
“好啦,别害怕,我是个读书人,从不干动手打女人的事情,你要真不想说,我也奈何不了你的。”
少女闻言,脸色稍微缓了一些,可还未等她放松下来,下一秒男子突然暴起,飞身就是一脚踢在了少女稚嫩的脸蛋上,将之一脚踹飞,女子的脑袋先是狠狠撞在了墙上,然后跌坐在地,眼眶不禁通红,泫然欲泣。
男子坐回凳子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靴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动脚,我觉得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