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守护
今后的日子,少年过得依旧浑浑噩噩,不仅如此,他反而更加魔怔了。有时饿了不知吃饭,渴了不知喝水,直到山坡下的那一家人熄了灯,入了眠,他才拖着虚弱的身子静悄悄地离开。
随着日子一点点过去,镇上的人似乎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不少深居浅出的老人竟然开始走上街头,围着唠嗑,不知在聊什么,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我不管,我家蒲丫头必须得占三成,不然不合规矩。”
“三成?你这老家伙也真敢说出口,还要点脸不,你家丫头除了嗓门大还能干啥,小丫头片子一个,长大了还不得嫁人,给你家一成当嫁妆算了。”
“狗屁,我家丫头才七岁,何来嫁人之说,你这满嘴喷粪的老东西,信不信我抽你。”
“来呀,谁怕谁啊!”
“蒲丫头都要三成了,我家阿黄怎么也得两成吧,他这些天都饿坏了,可心疼死我老婆子了。”
“我家要一成。”
“我家也要一成。”
…………
几个耄耋之年老人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可惜总商量不出个满意结果,结果反而越吵越凶,就差直接上手揪胡子,扔拐杖了。
“哼!”
一声冷哼传来,原本气势汹汹的老人们顿时没了动静,一改先前作风,竟开始喝茶下棋,谈天问地起来,似乎又一下恢复了老年人该有的晚年生活。
老乞丐一手抱着竹席,手中拿着破碗,晃晃悠悠地从众人面前走过。嘴里打着哈切,似乎还未睡醒。
“吵吵吵,有啥好吵的,大清早的连个清静觉都不给睡。”老人抬头望着晌午的太阳,很是生气。
“他不是还没死吗,有啥好争的,和过去一样,该是谁得就是谁得,跑不掉。到时那武道气运会流向哪一家,全看你们家小崽子的本事,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收敛点,还像群小娃娃抢糖吃的德性,没规矩。”
老乞丐狠狠啐了一口,在街上又晃荡了一圈,这才重新去那酒楼门口躺着,再补个回笼觉。
老乞丐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可这群谁给不服谁的老人却出奇地没有反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觉得在理。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老乞丐的辈分和境界太高,高到没有办法去反驳。当他们还是这镇上的孩童,光着屁股乱跑时,这个老乞丐就躺在镇口喝酒吃肉了。
千百年的光阴过去,孩童成了老人,可老乞丐还是老乞丐,容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睡觉的位置从镇子口转移到了落雨轩,估计是变懒了,懒得走那一段路,张嘴就有酒肉吃。
老乞丐躺下没多久,书院的夫子就照旧来了,点了一壶烈酒,独自喝着。老乞丐眼珠子一转,想要上桌,可先生不给,连凳都不让坐。
老乞丐也不恼,反而笑嘻嘻道:“咋了,这么些年的老朋友,连口酒都不让喝?”
老人斜撇了一眼,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局是不是你布的,当初让我收他做学生,也只是棋局中的一手,就是为了现在这个进退都是死的结果?”
老乞丐撇撇嘴,自顾自地从老人手中夺过酒壶,用自己的破碗接了一口,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可没让他去铁匠家送书,你想让他明白善恶并非绝对,可又何尝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况且你的学生又不只他一个,过去见他死了那么几世,不也眉头都不眨一下吗?”
“可这一世是李老头用了毕生的大道根本护他,才让他十四的心性没有受创,依旧纯净如纸。我就不明白,外面的那群人为何不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已经过十四年了,为何不愿再多看他半年!”老夫子怒喝道。
老乞丐抿了一酒水,或许是觉得太烈,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了下来,沉声说道:“道理都懂,可做不做却是两码事。”
老乞丐喝完碗中最后一滴酒,起身出了酒楼,没躺下,而是去了街上溜达,年纪大了总躺着也不是啥好事,一不小心就容易睡过去,起不来了。
老乞丐走后,镇上唯一的老夫子似乎也没了再继续喝的兴致,留下大半壶琼浆,拂袖离去。
内堂里,一直战战兢兢躲着的小二这才两腿哆嗦地走出来,小心收拾着。
“掌柜的,我是不是快死了,好像听到很多不该听的话。”小二哭丧着脸问柜台后的酒肆。
酒肆淡然道:“嗯,快死了,如果说出去的话。”
小二赶紧捂住嘴,生怕自己这大舌头会哪天抽风,胡言乱语。打定主意告诉自己,今天他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铁匠日以继夜的抡锤,已经是不眠不休。爱喝酒的秀才很久没出来打酒了,开始深居简出,经常对着自己的葫芦发呆。
三个月后的清晨,街道上空无一人,弥漫着蒙蒙雾气。晨光中,一位身穿儒衫的秀才腰间别着葫芦,一步一步走向山后,脚步稳健而坚定。
前方,有位魁梧老人似等候许久。
两人擦肩而过时,老人问“真不再等等”,秀才笑答:“再等,我家婆娘和闺女就该闹了。”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大道无情,千难万阻,唯有一往无前!
男人一步踏出,四周晨雾尽散,朗朗乾坤,浩然正气!
……
山后,打铁的汉子起了个早,看着床边依旧酣睡的美丽女子,傻傻的笑了。另一间屋里,男孩抱着新到手的剑匣,爱不释手,嘴角还留着口水,似乎就是睡着了,做的也是美梦。
在精心做了一桌热气腾腾的早饭后,男人离了家,出了篱笆,山坡上的少年还在,似乎是一夜未归,衣裳湿了,沾满露水。
铁匠来到跟前,认真打量着他,许久之后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柔声道:“古叔有事出去一下,回来再请你吃饭。”
三个月,少年的坚韧让男人动容,这孩子每一天都在与自己的心魔作斗争,男人经历过,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可少年依旧坚持着,坚持了整整三个月,哪怕已经变得神志不清,可心里的那片净土却始终没有丢失。
这份执着的背后,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东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先生教他的第一个道理,他就死死记住了。
少年每天来这不是因为想争那份武运,而是步入龙门境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了预感,知道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才来这守着这一家人。
而也正因为他这三个月的傻傻坚持,让镇上不少蠢蠢欲动的老人转移了视线,去谋划那更大的一份机缘,铁匠因此才能集来更多的气运,提前将那一柄剑铸好。
男人走了,背着他那等高的大铁锤,身形有些佝偻,却走得很坦然,也很安心。
如今的他已了无牵挂,不惧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