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墨等了一刻钟左右,宋河生来了。
陈一墨正襟危坐,面无表情,那神情,像个法官。
宋河生缓缓走到她面前,低头。
陈一墨也不说话,目不斜视,甚至没看着他。
她不想问。这事儿就该宋河生给个交代。
磨叽了半晌,总算响起了宋河生的声音,跟老师面前犯错儿的孩子似的,一句一句,断断续续,宋河生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去外婆家过年了。”
“我妈把我手机收了。”
“小英是姨家亲戚。”
陈一墨心里冷哼一声,小英……
“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会来。”
“就在你前脚来的。”
“就是亲戚,没别的……”
最后一句强调,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一墨不点破,也不吭声,就这么板板正正地坐着。
这是啥意思,宋河生能不懂?
头低得抬不起,声音也越来越小。
“是……是让我去相亲的,但我之前不知道。”
“我真以为是去外婆家过年。”
“然后,她今天跑来了……”
一动不动的陈一墨这才有了反应,也没说别的,只看着他,施施然叫了一声,“阿生?”
这称呼一出,宋河生耳根就涨得通红,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收拳、放开,收拳又开放开。
陈一墨又喊,“阿生?”
“不是……”宋河生脖子都红了,“我没那个意思……”
陈一墨看着他,淡淡的笑,“所以,是宋婶儿逼你去外婆家过年,是宋婶儿不让你打电话,是宋婶儿让你在外婆家见到了那个小英,是人家小英非要跑到你家来?”
宋河生下意识想要点头,却在点下去的瞬间僵硬,再抬不起来了。
陈一墨于是知道,宋河生这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是啊,什么都是宋婶儿逼他的,可是,如果他想给她打电话,被没收了手机他就没办法了吗?宋婶儿逼他去外婆家,他回来就不能找她吗?他明明知道,她就在小院里,而且一直在。
所以,其实,最终原因是在他自己,不是吗?
宋河生耳边此时回响的是三十那天他妈妈的话:河生啊,你要清楚,你跟墨囡的差距越来越远,她以后会有远大前程,就算为她着想,你也不可能把她困在这个小小的河坊街里,你跟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啊,要慢慢拉开和她的距离,慢慢地疏远,等你们都习惯,分开也就没那么难了。
他承认,这番话是说到了他心里,所以,他随父母去了外婆家,也任由妈妈没收了他的手机。
他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一墨的眼睛,低头,半天,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确实跟妈妈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我自己想放弃……
陈一墨红了眼圈。
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她这几天的辗转反侧、思虑难眠吗?
桌上摆着她三十晚上就摆上去的零食瓜果,她没有说那些哀哀怨怨的话,长夜难眠之类的,都不必说,她只举起了桌上的水果刀,面露凶狠。
宋河生脸一白,“墨囡,你冷静……”
“有没有碰她的手?”陈一墨举着刀,下巴抬起。
宋河生一脸懵。
“小英!”
“没有!”他有疏远陈一墨的心是真,但是真的没有给小英任何暗示,他也不知怎么就在外婆家几大桌子人吃个饭她就来了。
陈一墨哼了一声,“她手机号码留你了吗?”
“没!”真没有!两人都没说几句话!就是一大桌菜是他做的,为了孝敬外婆,他还做了个绵软的甜品,她夸了几句而已……
“给她做甜点吃了吗?”陈一墨的刀举近了一些。
宋河生迟疑了一下,给大家做的她吃了算不算啊?
“宋河生!”就听一声大喝,“窝的农西朽似窝噶,啦噶要拿过日……”(注1)
宋河生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他下意识偏头躲避,只听“嚓”的一声,一刀扎进桌上那只苹果里。
宋河生惊出一身冷汗,只见陈一墨目光凉凉地扫过他皮带以下,“窝要砸了龚噶!(注2)”
“你的甜点,只能做给我吃!”她搬起墙角一袋新买的面粉,用力砸过去,砸了他一头一脸,“做三瓦!”(注3)
宋河生接住面粉,头发上白白一片,听某个往工作间去的人边走边说,“给胖丫咖啡厅送货还是可以的!收钱!”
宋河生抱着那一袋面粉,心有余悸,觉得自己对陈一墨刚才的眼神想多了,墨囡那么纯洁的女孩,什么都没经,什么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