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见他不信,心中有一丝酸涩,她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严肃无比,抓着他的手,望了他许久,才说:“我其实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到底喜欢你什么,我只知道我很想你,很喜欢你,很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
萧泽怔住。
君临接着说:“不是因为我众叛亲离,不是因为我只有你,所以我才喜欢你,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到底怎么喜欢你,为什么喜欢你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喜欢你。”
萧泽看向君临,脸色虽苍白的可怕,但他的眸子微微透着一股流光。
君临说:“以前,我觉得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可能无法拥有子嗣,所以我不敢想,不敢爱。现在我好了,虽然武功弱一点,但是我还是我,虽然我不是什么公主了,也没什么本事了,但是耕田织布打猎什么的,做饭缝衣服种豆什么我很在行的,真的。”
君临其实很心虚。
因为打猎什么的她完全不会。
耕田倒是会一点,但仅仅是一点。
织布更不可能。
做饭嘛,不用说,肯定不会。
什么在行,全是她吹牛的。
萧泽其实心里知道,君临做的饭,真的非常非常难吃。
以前在东晋太子府的时候,他有一次衣服破了,君临确实帮他缝了衣服。
表面看,衣服缝的很好,第二天,他穿那件衣服的时候,非常不舒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难受的颇久,他从衣服上抽出一个小物件,端详许久,发现居然是缝衣针,怪不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果然是被针扎的。
是的,君临缝好衣服没有把缝衣针取下来。
从那以后,萧泽再也不敢让君临缝衣服。
但看着君临那期待的眼神。
萧泽言不由衷,艰难的扯了一次谎,道:“我信。”
他闭上眼睛,极缓极深地吸了口气,说:“无论什么样的你,即使真的无法拥有子嗣,也无所谓,是你就好。”
他说完睁开眼睛,眸子黑白分明,在冷月清辉下冷寂淡然,犹如古井一般,一丝波澜也没有,可却偏偏清澈得半点儿杂尘也没有。
君临一边感动一边喜闻乐见,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萧泽说:“十年前。你呢?”
君临脑子里盘算着,十年前,那不是初见相遇的那一年吗?
萧泽这冰块脸隐藏的很深啊。
她愣是,没看出来他喜欢她,她一直都以为这冰块脸讨厌你。
万万没想到啊。
萧泽问她她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萧泽是十年前,那她要是老实回答,说是半年前,或者可能更晚,比如三月前,这不是很没面子吗?
气势上根本压不到萧泽这十年啊!
三个月怎么比得过十年啊!
人家喜欢她十年,她喜欢人家三个月,根本比不过他啊。
君临灵光一现,接着一本正经道:“好巧,我也是十年前!”
君临脸不红心不跳,觉得自己没有落于下风而沾沾自喜,好像隐隐在气势上胜了萧泽一筹,她很开心。
萧泽的眼神似笑非笑。
君临犹豫一下,问:“你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吗?”
萧泽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一下,眸光冷寂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温和,道:“无论你待我是否真心,我待你都不离不弃。”
君临被那一笑慌了神,也跟着笑了,笑的像是一只春风得意的小猪一样,红光满面,道:“你居然笑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笑呢。”
萧泽默默不语。
君临凑到萧泽旁边,道:“在西秦长安,你失忆那么长的时间,我对若司说我名花有主,还说我这朵名花的主就是你。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以为我在捉弄你啊?”
萧泽点头。
君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比认真,道:“是真心的。”
君临默了半晌,有点心酸,道:“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讨厌我的。你对我是没有那种感情的,因为我顽劣,因为我轻佻,因为我惹是生非,因为我好吃懒做,因为我叽叽喳喳话太多。”
萧泽牵着君临的手,头倚在君临的肩膀上,把他大部分的重量压到君临身上,借君临的力量上身勉强坐着。
他的手很冷,仿佛是死人的手,没有一点温度,怎么捂都温暖不了。
君临与他十指相扣,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握着冰块一样,刺骨冰寒。
萧泽仿佛发现了自己的手很冷,君临好像不是很舒服,便松开了君临的手。
君临笑着,觉得自己手瞬间空了,便想要去搂萧泽的肩膀,快要搂到的时候,又担心萧泽会觉得唐突,于是她一边笑着一边假装只是想用手饶头……
君临问:“泽兄啊,为什么你能一眼就认出我?”
萧泽默了一会儿,道:“你认不出我,你记不住我,我再认不出记不住你,那该多难受。”
君临: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君临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都想不通,她感觉自己在做梦。
不然,这么好的事怎么发生在她身上?
我喜欢的那个人居然刚巧也喜欢我?
像是在做梦,像是酒醉的幻觉。
仿佛第二天就会消失,不像真的。
君临喜气洋洋,紧紧握着萧泽的手,问道:“泽兄,当年在东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认出我了?”
萧泽漆黑的眸子仿佛闪着星光,他的声音也是平静无比,道:“那样你立刻会走的。”
还别说,这倒是真的。
当时君临又没喜欢萧泽,时刻提防他,君临怕死,怕的要命,要是有人告诉她,萧泽认出她了,估计她立刻跑路了。
那时候君临有两怕,第一怕就是别人会知道她武功尽失。
第二怕就是怕萧泽认出她是敌国公主,酷刑招呼。
萧泽闭着眼睛,敛去平静无波的眸子,淡淡道:“凰儿,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君临依旧是春风满面,嘿嘿嘿笑着,道:“你平时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嘿嘿嘿,我做梦都不敢想你说这种肉麻的话。嘿嘿嘿。”
萧泽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
君临依旧嘿嘿嘿的笑着,嘚瑟的像是偷吃到肉的小狐狸。
“泽兄啊,你说,我们以后去哪生活啊,去云梦山鬼谷好不好?你要是想回东晋,想回建康城的话,我们也可以去建康城。以后我们要不要生个孩子啊,生几个啊?”
君临斜眼偷瞄萧泽。
然后,君临又羞涩的说:“嫁妆可能没有,但是不能让你亏,聘礼我也不要了……”
萧泽打断君临的话,“凰儿,咳咳……”
他咳了一声,一张脸更加惨白。
君临心中大惊,低头,才发现他咳出的是血。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丝的血。
他的黑衣仿佛都被冷汗湿透了。
君临一摸衣服,这才发现那黑衣确实湿掉了,却不是冷汗湿掉的,是血。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君临给他包扎肩膀上的箭伤时就发现了。
但是那时候上衣只脱了一小半而已,没有看到胸膛以下的地方。
等君临现在反应过来,才发现萧泽的一声黑袍已被鲜血浸得透湿。
手一摸,满手的血。
君临这才想起,崇华说的,萧昱派了很多高手去西秦杀前任东晋储君萧泽,萧泽拖着重伤的身体,跑到前凉,就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那么重的伤,走了那么远。
来到前凉还被崇华全城缉拿。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脸依旧苍白诡异,眸子却是一派深沉的黑。
他躺在君临的怀里,气息紊乱。
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吐血。
是的,他的性格绝对是血涌上来又咽下去。
就像是十二岁那一年,受了伤绝不吐血,装的和没事人一样,只有忍不住了才吐血。
“凰儿,咳咳,把我葬在.....。”
君临像是听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一般,颤抖着扶起萧泽,厉声道:“闭嘴!你不会死的,这点伤算什么?药铺,药铺,我带你去药铺抓药,不不不,我公主府有药房,药铺人多眼杂……跟我回去!”
她拉扯着萧泽,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往回走。
萧泽咬牙,狠狠一推君临。
但是他太虚弱了,这一推,只是让君临后退几步,可他自己却跌倒在地,触动伤口,顿时一阵气血翻涌,他无可抑制的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手撑着上身,却站不起来。
他说:“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很开心。”
君临目光越过浓浓夜雾,显得有些迷茫,她像是反应不过来一般,道:“我不要听你说这种肉麻话,这不像是你。”
前一刻,很喜欢听,很喜欢听。
这种话,君临连做梦都不敢想。
现在,她很害怕听到。
她更怕以后听不到了。
萧泽挣扎着半跪着,就连嘴唇也苍白如雪,道:“不,不能回去,你从这里走,很快就能出了凉州城,不要回公主府自投罗网。”
君临咽下眼泪,咬牙不说话。
萧泽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发梢沾满了身上的血,青丝像是流水一般倾泻在地上,道:“这里很快就出了城,你走吧。”
怪不得,怪不得他刚开始中箭的时候,就一个劲往这边跑。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
萧泽又道:“你重新找个爱你的人吧,他会好好待你的,你走吧。”
君临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冷声道:“你闭嘴,我们回公主府。马车,马车,我需要一辆马车……”
萧泽吐了一口血,道:“不要这样,你听我说。”
“你闭嘴!”君临大吼,眼神愤怒,眼底布满了血丝,可眼泪却不停的滴出来。
滚烫滚烫,眼泪沉重的砸在萧泽的手臂上。
砸的萧泽慌神,萧泽怔怔的望着君临,君临踉踉跄跄的拖着他。
萧泽声音却慢慢沉了下去,似乎带着无尽的无奈与委屈,“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啊。”
意识慢慢昏沉,耳边是君临愤怒至极的声音。
“萧泽,你不许睡!你要是敢睡过去,我就,我,我又能怎么样,我求求你不要睡……”
前半段是威胁的话语,可后半段包含了无奈,甚至带上了哭腔。
马车偷到了,就连马也偷到了。
君临小心翼翼把生死不明的萧泽放进马车,然后架着马往回走。
君临一边驾车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管你听没听到,你给我记住,一定要醒过来,不然我跑去东晋,嫁给你叔叔,对就是把你伤的那么重的萧昱,我做他皇妃,当你婶婶,给你带绿帽子,还要整天在你坟头蹦跶,听到没有?”
过了片刻,君临又小声道:“我说气话的,但是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不要死啊。”
那一刻,君临想起师尊给她算的卦。
她这一生,注定无夫无子,孤独终老。
第一次她不信,结果遇到了谢衡清,谈了几天恋爱,伤的遍体鳞伤。
而且特么还不是情伤,而是因为求火灵芝求不到而受到的伤害。
后来,她又喜欢上泽兄。
原本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患得患失那么久,才发现自己暗恋的人也暗恋自己。
一切美好的像是梦境。
犹如美丽的泡沫一般,也想泡沫一样,一触就破。
她甚至想好以后去哪生活,甚至还在想以后他们孩子叫什么名字,小孩的衣服哪儿买。
结果,高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成了这样……
凉州城禁军巡逻。
夜深人静。
只有君临架着马车驰骋在街道。
禁军发现君临,连忙上前查探,道:“什么人?车给我停下。”
君临手握在鬼月剑上,眸子冷冽无波,“做什么?”
禁军道:“现在全城搜捕前东晋太子,你这车里是什么?”
禁军一边说一边想要用长矛挑开车帘。
君临大怒,鬼月剑一闪。
那禁军只觉得耳边是飒飒的风声,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的长矛被人一剑劈断!
长矛顶端咔嚓一声,落在青石板路上。
那名禁军正待大怒,却听到君临冷冷斥责道:“混账!什么东西敢来搜本公主的车撵?”
君临目光阴冷,杀气若隐若现,一股摄人的压迫感令禁军们一时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