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一路顺风顺水,林世全只恐林谨容与毅郎不适燥之时便要寻那凉之处歇歇,气候舒爽之时便多行一段,每到一处,船舶靠岸歇息,必要亲自下船采购新鲜瓜果蔬菜,监督着船家精心准备饭食,竟是比当初林谨容与陆缄进京之时还要弄得周到细致些。
毅郎亦不辜负众人的期许,表现得十分健康活泼,能吃能睡,每风平浪静之时抱在船头晒太阳是他的最,与林谨容、林世全一道玩乐更是他最欢喜的时刻。反倒是沙嬷嬷照旧的晕船,虽然用了船家的秘方不曾呕吐,还是整昏沉沉的没甚精神,大多数时候都躲在船舱里昏沉沉地睡。林谨容虽然可怜她年老体弱,却也没甚办法,只能命船家给她做些清淡补的,林世全去采买来的新鲜瓜果也记着一定给她留
林世全一路上尽显其会算账会打算的本色,即便是悠悠哉哉慢行,却也不曾耽搁拖延太久,在九月二十六这天傍晚便到了武义码头,即江神庙的所在之地。
陆家派来接她们母子仆从早就等在岸上,船才一靠岸,就有人上前来确认,听说是她们,主事的立刻请求拜见。来的却是当初陆老太爷打算给陆缄带进京中的陆松,林谨容就在甲板上受了他的礼:“辛苦了,等了多久?”
陆松笑道:“不辛苦,也是昨才到,本以为怎么也得再过几,不曾想来得竟这样的快。幸亏老太爷着急,一直催着,不然只怕要误事。早就定好了客栈的,和四少爷上岸就可以入住歇息。歇上一,明早咱们再走。”
林谨容便问他:“老太爷的体如何?”
陆松谨慎地道:“小的有些子没见着老太爷了。都是范大管事传的话,不过想来是不错的。”
按照她前世的经验,此刻陆老太爷应该已经卧不起了之所以不曾传出来,大抵是因为众人都以为还会如同前几番那般过去。林谨容略一沉吟,吩咐陆松指挥人卸行李,招呼林世全上岸。
待行至宽阔处远远可见江神庙,林谨容便道:“三哥可曾去过那个江神庙?”
林世全不以为意:“当然去过,好几番坐船过江,都曾去祭拜来着。”见林谨容站在那里张望,心中一动,“四妹是想去看看么?”
林谨容一笑:“是想去看看,三哥可否有空?我们在这江上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每次都是顺风顺水,也该去祭拜一番的。”
林世全道:“左右已经到了此处,先好生歇歇,明再去看也不迟。就在这里多些两也无妨。”
陆老太爷是在九月三十的凌晨离世的,若是还在途中倒也罢了,但已经到了这里,离平洲不过两天的路程,林谨容也不想在此处久留便道:“老太爷如此挂怀,我在此久留,实为不妥。我就去看看三哥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无妨。”
林世全哪里又放心她独自一人前去?待回了客栈洗浴过后,略歇了一歇,便陪同林谨容前去江神庙。
锦姑正坐在房檐下择菜,见她进来,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二。您是来祭拜的么?您请这边来。”却是比第一次见面之时了许多,也精神了些。
林谨容上次请龚嬷嬷替她带了二十两银子来,锦姑照旧的不要,言明替林谨容供奉江神。林谨容此来锦姑只当是来查看她捐赠的那些钱是否都供奉到了江神面前的,少不得引着林谨容往里走,一路指给她看:“早晚三炷香,常供奉斋果,逢年过节亦有献祭······”
林谨容随便看了一回,寻了个空挡直接见了那位庙祝,表明若是锦姑愿意嫁人,她愿出妆奁,再替他们在这周围买上几十亩田地营生。她算是想明白了,要等锦姑自己开口,只怕等到猴年马月也等不到,不必多问,直接找庙祝砸银子就对了。
那庙祝大喜过望,少不得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当场叫了锦姑进来与林谨容磕头道谢。
林谨容受了锦姑半礼,命林贵给了二十两银子做锦姑的妆奁,又按市价留了钱财供他父女买进土地不提。
林世全微微皱眉,十分不赞同她这样的行径,却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拦阻她,只回了客栈后少不得婉转进言:“阿容的义庄是要从这里开始么?可也给得太多了些,似这般,再多的家私也不住几个人花用的。你略薄一点,只要够嫁娶就行了,省下的钱财还可以多帮几个人呢。”
锦姑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林谨容知他好意,也不想同他解释,笑道:三哥有所不知,这里地处交通要道,过江的行商多多少少都江神庙祭拜的,有一点风吹草动,最是容易传到其他地方去。我若是想博个善名,就该从这里开始了。就似是做生意,第一桩生意当然宁愿亏本也要做得像样,好把名声打出去。”
林世全见她说得认真,却知她不是这样贪名的人,转念一想,林谨容要做的事将来多数人都会反对,不如从现在开始,以这样的方式一步一步推进,到时候阻力也会少些,便不再劝她,笑骂道:“是,林大善人。”
林谨容扶额笑道:“莫要这样叫我,怪难听的。”又问他:“去年我们从这里过,敏行救了那王立,他同敏行说是这附近有山匪。三哥可否知道这事儿?”
林世全道:“听二郎在途中说过,怎地?”
林谨容便撺掇他:“没什么,我只是到了这里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那时敏行特意和保长说过,让他报官剿匪,也不知现在这群山匪是否还在?有没有剿灭?”
林世`正好闲得无聊:“我去打听打听,回来说给你听。”
林谨容便抱了毅郎在房里说笑逗乐,又请厨房给毅郎蒸一碗蛋羹来。
待得毅郎将一碗蛋羹尽数吃下肚,发困睡倒在林谨容怀里,林世全也回来了:“当然是在的,说是上个月又有人被抢了,前两还有人在下游的水湾里被抢,一家七口尽数失命,还在船头插了一枝旗子,上头写着替天行道。”
不但有山匪,还多了一股水匪,林谨容颤了一颤:“官府不去攻打捉拿么?”
林世全嗤笑了一声:“要发兵攻打,哪里有那么容易?当时听说也曾浩浩地开了一队人马出来,折腾了百姓许久,什么都没做,不要说是剿匪,就是匪徒的面都不曾照会得便又去了。都道比山匪和水匪还要磨人些,那时节,这附近的人家户都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谁还顾得那些冤死之人?”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这样放任这些恶徒害人?”林谨容愁啊愁,愁得想抓头发。她就说呢,这些匪徒定然与那场匪乱有关,若是能够借官府的力量先把这些人给扫干净,将来也不至于那般乱,那般凄惨。怎奈她一个寻常女子,怎么也不可能把手伸得那么远,促成这种事。
“那要看当官的怎么想啦。若是遇到个真想做事的,也不过是个决心问题,再不然,就是这群匪徒倒霉,撞到了不该惹的人家,官府不得不管,不然只怕是难了。”林世全摇头叹息一回,又慨叹:“幸亏大道上还不曾有人行凶,不然咱们行这路还颇有些艰难呢。”
他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不见林谨容回答,不由抬眼去看,却见林谨容双眉紧皱,似是无数的心事,便有些后悔不该与她讲这些凶险之事,于是打个哈哈:“算了,不要去想这些事,多想点高兴的事,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三婶娘和小七弟,我也可以马上见到留儿。早点安歇罢。”
林谨容送他出去,回去抱了毅郎在上窝着,满门心思想的都是匪乱这件事。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陆缄的力量也有限,何况这中间还掺杂着一个最致命的问题——她不能说,所以要争取别的支持也就更难。她抚摸着毅郎粉嫩的小脸蛋,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夜无话。
次清晨,林谨容等毅郎睡够了觉,吃饱喝足,方才起赶回平洲。
毅郎此番可不比在船上安静乖巧,他对自己必须长期呆在封闭狭窄的车厢里十分不满,不睡觉时便使劲地哭,哭得林谨容心疼得要死。少不得掐着点儿,尽量多的照顾毅郎,走走停停,两天不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天,一直到二十九这的傍晚,马车终于进了平洲城。
陆松早就使人往前头去报信,林谨容的马车才到门前,陆经便领着一群人赶出来,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搬行李的搬行李。林世全见状,便同林谨容告辞:“我就不送你们进门了,我先去和三婶娘她们说一声,报个平安,省得她们挂怀。”
林谨容也不留他,隔着马车谢了他:“多谢三哥,烦劳你同我母亲说,我过几再来看望他们。”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婆子殷勤上前来扶林谨容下车,纷纷给她和毅郎行礼恭贺凑趣,林谨容抬头看着夜色下的陆府,沉静地吩咐樱桃:“赏,凡是今帮着搬东西,接人的,都赏。”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