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唇,“我选……程绾绾。”
温绮瑜轻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泽何必犹豫呢,这么好选的选择题不是吗?
可是,在他犹豫的时候,她还在想他会不会选她一次,就一次。
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离她远去了,先是外婆,然后是妈妈,再是傅屿,现在是陆泽,连傅屿的眼睛都离她好远。
是只要她在意什么,什么就要远去吗偿?
陆泽也是。
她什么都没有了,眼泪一滴一滴地流到她的嘴里,有点咸,她真是懦弱又可怜,胸口的空洞越来越大,疼痛越来越难忍,连腹部都有种钻心的疼痛。
这日子太难捱了。
有时候她竟然会羡慕起傅屿,撒手就离开了,留下活的人为他痛苦。
“砰”的两声枪响,温绮瑜蜷缩成一团,快速地掉了下去,对面的程绾绾也掉了下去,她害怕地尖叫起来。
又是一声枪响。
温绮瑜想,她还是不够死心,她睁开眼,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陆泽向程绾绾那边跑去的身影。
心太疼了,又好像感受不到心脏的存在。
万念俱灰。
即便她开始依赖他,甚至有点喜欢他,他也和傅屿不同,他不喜欢她,不在意她,甚至,恨她。
原来一直害怕的事情,事到临头,好像也没那么害怕。
“陆泽,我同意和你离婚。”
夜晚的海风带着咸腥,清晰地让陆泽听到了温绮瑜的话,他眉头微微皱,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扯痛,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他跑了过去,拉住了即将掉落海里的程绾绾。
黑夜是障碍也是屏障,水里潜伏着游过来的特警们终于跃出了水面,迅速地爬上船,制伏了沈熠,夺走了他手里的枪支,他被按在地板上,看着周围的一切,疯狂地大笑,“陆泽,你以为第二次开枪会开死绾绾吗?我舍不得。你老婆说要和你离婚了,听到了么?陆泽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的!”
陆泽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是再次跳进了水里,往温绮瑜掉落的方向游去,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
温绮瑜,再撑一会儿就好。
程绾绾已经休克晕了过去,她的身下流着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而医生们还在来的游艇上。
温绮瑜坠入了海里,全身都疼,肚子疼,心疼。
血腥、铁锈,不知道哪来的血弥漫在海水之中,却让她莫名恐慌,她开始意识到了这有可能是什么。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渗透到她的五脏六腑,她全身都被绑住,无力地沉了下去。
她尽力地屏住呼吸,可是水压还是让她生疼,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仿佛被吸入漩涡,永无止尽。
身体沉重得就像不是自己的。
昏昏沉沉间,像是有双手拉过了她,拉着她往水面游去。
苏临拉住了温绮瑜,瞥了一眼正在游过来的陆泽,薄唇抿得仿佛一条直线。
他下意识搂紧了已经意识涣散的温绮瑜,琥珀色的瞳仁闪过一丝不甘,她在他的怀里,皮肤是温热的,身体是柔软的,他可以轻易地触碰到。
不再是梦里一触即破的幻境。
他心一沉,避开了陆泽过来的方向,向上方快速地游去。
心里又柔软又心疼。
他多么感谢又庆幸,他是港城船王的继承人,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片海域,所以陆泽才会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向他借道并且借人。
他才能第一时间救了她。
今晚,他第一次体会到,心脏都害怕得缩成一团的感觉。
今晚两人制定的计划是,陆泽从正道走,而他带领着水警和特警从水里潜伏,在合适的时机冲上去。可当潜在海里的他看到温绮瑜掉入了海里的那一瞬,忘记了所有的战略。
他只知道他必须立马救她。
明明天色将明未明,海水也暗蓝无光,那样低的能见度,他却看到她紧拧的眉毛,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在海里,所有的感官能力都似乎被降低了,他却心疼得不能呼吸。
他就在想,如果这一次他比阿泽先救到她,他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
苏临浮出水面,在警察的帮助下,把温绮瑜放在甲板上,动作迅速地解开了她的绳结,白嫩的手腕都已经被磨破了皮,露出来的皮肤满是触目惊心的勒痕。
他叫她:“温绮瑜,温绮瑜。”
陆泽也从海里上了船,墨发湿透,凌厉的眉峰深深地拧着,身上的白衬衫染着的是程绾绾的血,他快速地跑到温绮瑜身边,蹲下来,要接过她。
苏临却紧紧地抱着不松手。
陆泽眸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苏临,今晚谢谢你了,把她给我吧。”
这是他的妻子,她安静地躺在苏临的怀里的情形,刺得他眼睛生疼。
温绮瑜实在太虚弱了,缩成小小的一团,湿漉漉的黑发粘在苍白的皮肤上,紧紧地闭着眼,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抖,呼吸却有些急促,重重地喘着气。
她太疼了,肌肉都疼得颤抖。
陆泽漆黑的眼睛里充满担忧,也没空去计较苏临搂住不放的事情,“温绮瑜?”
看着她难受成这样,陆泽第一次怀疑他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可是,在刚刚的情况下,先救程绾绾才是最小的损失,因为沈熠一定会让两个人都掉下去的。
绾绾怀孕了,她也比温绮瑜虚弱的多,如果没能接住她,就务必会一尸两命。
何况,他知道,温绮瑜会游泳,他救完程绾绾就会立马去救她,她只要多撑一会儿。
温绮瑜一直都有听到陆泽和苏临的声音,她只是太疼了,肚子越来越尖锐得疼痛,疼得她说不出话,现在躺在了甲板上,她才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两腿之间流下的血。
今天不是她的生理期……
她又有多久没来生理期了?
心中那种令人害怕的猜想越来越肯定。
她害怕地攥住了一旁的手,高瓦数的灯泡刺眼得她的眼睛干涩得流泪。
温绮瑜蹙眉,滚烫的泪水流进干涩的唇里,“苏临,救我,我的肚子……好疼……我好像怀孕了……”
她恐慌又无助。
她只记得自己吃过了药,却不记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百分百的确定,她太粗心了,最近一段时间,事情混乱得她连生理期都遗忘了,她把身体所有微微的不适都归根于避孕药的后遗症。
宝宝来的时候,她没有一点感觉,可是现在,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他要离开了,她的眼前越来越黑,下腹传来的疼痛,却远远不及胸口的疼痛。
“救我……”
她说什么,她怀孕了……
陆泽漆黑的双眸布满血丝,怔怔地看向了她的肚子,再看向她的大腿,红色的血缓缓地渗出。
那一片红色刺眼得让他眼睛生疼。
他的鼻腔一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却从没像现在这一刻浓烈得让他无法忍受和惊慌失措,他大喊:“医生!医生呢!!”
甲板上一片混乱,警察们忙着制住沈熠、收集证据,他带来的医生和看护都围着程绾绾,正在把她挪到另一搜救援艇上。
苏临赤红着双眼,站起来,横抱着温绮瑜向医生跑去。
*
温绮瑜的眼皮沉重。
身体的疲劳让她陷入了难以醒来的梦境里,小腹却是剧烈的疼痛,仿佛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腹部,恐惧弥漫着,她喘息着,哭泣着,意识却是一小片一小片的碎片。
先是快艇,然后是救护车,最后是手术室。
周遭的一切既遥远又近在咫尺,陆泽的声音,苏临的声音,医生的声音,她太累了,疲劳、心痛和伤痕即将吞噬了她的理智,宝宝,你是不是要离开了,如果是的话,妈妈会去陪你的。
她咬着唇,鼻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可是宝宝,你一定要撑住。
“温绮瑜!不能睡!……”这是苏临的声音。
“是先兆流产,还有希望,没有大出血……”这是医生的声音,“妈妈一定要坚强,宝宝都很坚强,如果妈妈放弃了,宝宝就危险了!”
而陆泽什么话都没说,他紧紧地拉着温绮瑜的手,害怕得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吻了她的手,嘴唇轻轻蠕动,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他不敢想,如果孩子留不住了,该怎么办?如果她出事了,他又该怎么办?
温绮瑜被推入手术室,医生将两个男人都拦在了手术室外,忙碌奔跑、有条不紊的医生和护士来去匆匆,手术室亮起了灯,刺得陆泽眼睛干涩。
他浑身湿透,沾满了血,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眼睛微闭,拳头握紧了又松开,青筋起起又伏伏。
苏临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
护士跑了过来,高喊:“谁是家属,来签订一下责任书。”
“我是。”
“我是。”
两道男声同时响起,严肃的护士不悦地皱眉,“到底谁来签,快点!”
陆泽的眼睛黑得吓人,平静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苏临,他的眼睛也一片冰凉。
“我是她丈夫,我签吧。”
他接过护士手中的协议书,“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幸好他还是她的丈夫,还能在她出事的时候,签字。
苏临冷冷地看着他签字,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面无表情,甚至透着几分寒意与怒意,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冷嗤,声音带着冷意,“陆泽,你不配做她的丈夫。”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也认真得可怕,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陆泽的名字。
陆泽听到了,他一直忍着的怒意和微不可察的恐慌瞬间袭上胸口。
脏就疼得有些筋.挛,仿佛被人狠狠地踩在了地上,又碾轧了过去。
他想起了和温绮瑜在一起的一幕一幕,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怀孕了,他却说什么也不信,甚至说她在演戏,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她掉落下来的那一刻该有多绝望,才会说要离婚。
离婚,她说要离婚。
无数的恐慌缓缓又迅速地爬满了他的心头,她真的要离开他了么,明明是他之前一直想要的,可是,现在他却一点都无法感受到一丝快乐。
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地熄灭,直到看不到任何的光,他颤抖着伸出了他的双手,上面粘的血液已经慢慢凝固了。
这是她身上的血,还有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多么陌生,他以为他不会喜欢这个孩子的,可是为什么,知道孩子会保不住的那一刻,他却感觉到了那样的痛心,仿佛呼啸着的寒风穿堂而过他空落落的心。
苏临又冷冷地重复了遍,“陆泽,你真的不配做她的丈夫。”
陆泽大步跨了过去,体内积蓄的怒气喷薄而出,他一把拽起苏临的衣领,眼里有着浓郁的戾气,“苏临,我不配,你是想说你配么?”
“是!”
苏临一把推搡开了他,眼睛赤红,“如果我是她的丈夫,至少我不会让她这么痛苦,不会让她独自面对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不会对她恶言恶语,不会让她怀孕了还被沈熠绑架,更不会在危险关头选了其他女人!更不会在现在虚虚作假,还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陆泽,你不虚伪不累么?”
陆泽的眼睛冰冷漆黑,“苏临,朋友妻,不可欺。”
“是,我就是后悔我太秉持这个观念了!我比你先认识她,比你先爱上她,凭什么让她嫁给你这种不懂得珍惜的人,只有我才能无条件地给她幸福!”
陆泽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手越攥越紧,阴郁的眼底怒气和痛苦交加。
“陆泽,你根本就不够关心她,如果你关心她,你只要一查就知道我是她的大学师兄,你就会知道你不珍惜的宝贝有多少人在等着珍惜!”
苏临说完,眼里的怒火席卷而来,他怒起,一拳头砸在了陆泽的脸上。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的争吵早已引起了路过的人的注意,护士长急急地跑过来,一脸怒意,“你们干什么!这是医院,还请安静下来!病人还在急救!!”
苏临和陆泽两人你一拳头,我一拳头,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
护士长冷下脸,准备叫保安。
跟在护士长身后急急跑过来的是卢茜茜和江誉州。
江誉州冷嗤了一声,大步跑过去,加入了战局,毫不留情地一人给了一脚。
陆泽和苏临在今晚都耗尽了体力,自然不是体力充足的江誉州的对手,两人都疼得弯下了腰,肌肉颤动。
卢茜茜连忙跟护士长再三道歉和保证,急急地安抚她,才没把保安叫来。
安抚完护士长,卢茜茜紧紧地攥着包,走到三人面前,脸色也不太好,微微苍白,冷冷地讥讽,“呵,口口声声说着为绮瑜好,现在却在她仍然在急救室的时候,在医院打了起来,对她可真好。”
她看向了坐在地上的陆泽。狼狈又颓废,丝毫没有平日贵公子的清贵和高傲。
她攥着包的手越来越紧,红润的指甲都隐隐泛白,眼底是怨恨,眼泪却不自觉盈满眼眶。
现在怪陆泽有什么用,她的小鱼还在抢救。
都怪她,她最近的一段时间太过执着于自己的悲伤,只知道向小鱼寻求帮助和安慰,却忘记了关心她。如果她昨晚执意去陪小鱼,小鱼是不是就不会独自一个人去旧小区,是不是就不会被沈熠抓走,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的小鱼看似坚强,却总是有脆弱和粗心的一面,她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别人的不适,现在却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
还有陆泽,她是真的恨。
一年多前,她就应该强硬地阻止他们结婚的,他永远只会伤害小鱼,只会误解小鱼,就连今天,他都选择了程绾绾,放弃了小鱼。
卢茜茜胸腔中的怒火越来越灼人,她冷笑着,从包里拽出了一叠的资料,扔在了陆泽的面前。
白花花的纸张漫天落下。
陆泽闭上了眼睛。
“陆泽,虽然这些话你可能都不想听,但是我还是要替小鱼说一次。不管是什么原因和你结的婚,可小鱼嫁给了你之后,都是真心真意地在照顾你,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陆家的事。没错,她是一直在替傅屿翻案,可是她从来没想过拉陆家下水、求助陆家帮忙,甚至连南师兄提出最好的方式就是由你作证的提议时,小鱼都直接拒绝了。陆泽,你有见过她因为傅屿,而向你求助过么?”
陆泽的眼眶有些热,巨石沉重地压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堕入最深处。
她没有,甚至,那天晚上他还用“他会做反供”这件事情威胁了她。
“是,你陆大少爷了不起,港城知名的大情圣,忘不了初恋情人,还要包养了和初恋情人长相相似的小情人,可是,你心里的白玫瑰却是一朵盛大的白莲花,她和你在一起后,还应颜一的邀约参加了富少们的宴会,那个时候她就和沈熠不清不楚。你总是看到小鱼对程绾绾的不客气,看到程绾绾的可怜兮兮,却忘记了她本来就罪有应得,撞死了傅屿还逃逸,甚至将罪过推给了傅屿!而小鱼呢,不仅要承受着傅屿离去的伤痛,还要承受着周围人对她的指责,最难以承受的是,她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谅解。”
卢茜茜的语气有些哽咽,她想起了小鱼在傅屿去世后骨瘦如柴、面如纸色的模样,仿佛一碰就会消散,她多怕,那时候的小鱼会撑不过去。
幸好,后来的小鱼因为傅屿的眼睛重新变得开朗坚强,可是,陆泽终究不是傅屿,他有了傅屿的眼睛,替傅屿看着小鱼,但他不会替傅屿爱着小鱼的。
他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人。
江誉州看到卢茜茜的模样,叹了口气,大手一揽,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
卢茜茜轻轻推他,他却越搂越紧,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语气很轻,声音很低,“爱哭鬼又要哭了,哭吧。”
卢茜茜粉拳用力地砸在了他的胸口。
他却一掌把她的粉拳握在了手里,不要脸地吻了一下。
陆泽没有说话,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这些日子,他也已经对当年的事情了如指掌,温绮瑜在傅屿去世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也知道,他看到她为着傅屿消瘦的照片,胸口却涨满了怒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醋意,又像是莫名的妒意。
是他忽略了她也会愧疚和不安,也要经受良心的折磨。
他为了当年的小女孩都愧疚了这么多年,更何况,她是为了在去接自己的路上意外去世的前男友愧疚不安。
卢茜茜继续说道:“程绾绾已经习惯性地在你面前伪装可怜,不求你偏心小鱼,至少……至少你不要伤害她,她嫁给了你,你却害她进了手术室,甚至,有可能会失去她的第一个孩子……”
陆泽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接受所有可能的真相,可当真相真的陈列在他的面前,他却有些恐惧。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对绾绾的感情,不是爱,也不仅仅是对小女孩的愧疚,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他当年都没那么爱她,现在更不是,他只是想弥补她,他以为,她现在的凄惨,多多少少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妈妈和妻子。
他也知道绾绾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单纯,却没想到她可以心肠恶毒成这样。
他见不得温绮瑜欺负程绾绾,却只是因为一个他不得不承认的原因,他不喜欢温绮瑜恶毒,他不敢承认他心甘情愿娶了一个富有心机的女人。
这一些真相,他不久前在沈熠的嘴里听过了一遍,再听一遍,还是那样的讽刺。
他的身子一寸寸地变冷。
手不停地颤抖。
如果孩子真的没了,他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卢茜茜还要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却打开了,门上的灯熄灭了下来,护士们推着温绮瑜出来,几人猛地起来,围了过去。
主治医生脱下了口罩,露出温和的面孔,摇了摇头,带着歉意,“抱歉,没能保住孩子。”
陆泽微微怔住,停下了脚步。
他的脸色白了白,眼眶微红,嘴唇煞白,嘴角还有着刚刚被苏临打的淤血。
“你说什么?”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真切的恐惧和慌张,他的孩子真的没了,耳边嗡嗡地响着,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他的手指握了握,却什么都没握住。
他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床上的温绮瑜。
她不会原谅他了吧……
医生只叹了口气,“还年轻,好好调理,再怀一个不是难事。”
苏临一言不发,全身散发着寒意,戾气浓郁,他又是狠狠地一拳揍了过去,一把拽起陆泽。
陆泽却闭着眼睛,不做任何的反抗。
手指冰凉,四肢百骸都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苏临拳头要落下,喘着粗气,却猛地松开他,他跌跌撞撞地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墙壁,才撑住,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
卢茜茜看着病床上闭着眼睛、失去血色和活力的温绮瑜,泪流满面,哽咽着,她清楚地知道,失去了孩子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
她不敢想像等小鱼醒了以后该怎么告诉她这个事实。
护士推着温绮瑜进了病房。
卢茜茜拦住要跟上来的陆泽,紧紧地咬着牙龈,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眼泪却愈发憋不住地往下掉落,“陆泽,你这下高兴了吧!小鱼被你害成这样,连孩子都没有了,你陆大少爷正好可以开开心心地离婚,再和你的白莲花结婚!”
她越想越生气,声音带着哭腔,“渣男!垃圾!混蛋!白莲花不是怀孕了吗,或许孩子保住了,不是喜欢她吗,为了她不惜做出这么多伤害人的事情,去当她孩子的爸爸吧,喜当爹!你这种人渣就应该永远一辈子孤单!”
江誉州看着陆泽的样子,拉了拉卢茜茜的手,示意她这是在医院,是公众场合。
他虽然也瞧不起陆泽的做法,但这是别人的私事。
卢茜茜的怒意瞬间转移到他身上,她擦了擦眼泪,眼眶红肿,“你拉我做什么,是不是你也像陆泽这样想?”
江誉州瞬间不敢说什么了,过了会才说,“不是的,我怎么会这么想,只是觉得这时候你应该去看看绮瑜才对。”
……
不管卢茜茜怎么骂,陆泽都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口腔内充满了铁锈的血腥味。
苏临下手一点都不轻。
他却只希望再打重一些。
因为连他自己都想打自己。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
陆泽站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瘦弱的身影,那样清瘦和苍白,他的视线移到她的小腹处,被子遮住了那一处。
平平坦坦,但就是这里,刚刚还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他的眼眶有些涩。
他想起了温绮瑜递给他眼药水的样子,轻轻柔柔,语气温和,眼里有流光也有星芒。他回到家里,也有热好的饭菜和刚放好的洗澡水。
卢茜茜说的对,婚后她是真的用心地在对这个家付出,可是他却固执地认为是她和他妈妈设下圈套,心机深重,操控他的婚姻,甚至对付程绾绾,而选择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他坐了下去,旁边是闭着眼睛的苏临。
*
天色有些亮了。
隐隐的有日光似是要冲破层层的阻碍。
林苑和陆正声跟在陆老夫人身后来了医院,陆老夫人的拐杖声在清晨的医院格外响。
陆正声脾气向来不好,他憋红了一张脸,走到陆泽面前,没克制住,颤抖着手就是一巴掌。
“孽子!”
他打得毫不留情,陆泽的牙齿咬到了舌头,口腔内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了,嘴角隐隐有血丝渗出,却一声不吭。
这一次连林苑和陆老夫人都没去拦陆正声。
林苑搀扶着陆老夫人坐下,向来妆容精致的她,现在也有些凌乱,她拿出手帕,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地帮着陆泽擦嘴角的血迹。
“阿泽,你这次真的做错了。”
陆老夫人重重地叹气,“去看看孙媳妇吧……孩子没了,得顾好大人……”她顿了顿,忍住鼻腔的酸意,“真是造孽啊!就当这个孩子跟我们老陆家没缘分,你们还年轻,好好照顾绮瑜,调理一下,还会再怀上的。”
林苑却有些难过还有愧疚和后悔。
昨天她太生气了,说的话也有***份,还伤害了绮瑜。
虽然一年多前她有些不满意温绮瑜的家世背景,可是,结婚以来,温绮瑜对陆泽的付出、对他们这些长辈的孝顺,她都看在眼里。
昨天,她只要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多思考一下,理智一点,带着绮瑜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啊,至少不会害得这个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陆家一直人丁稀少,她生完陆泽后,因为难产,所以正声一直不同意再生一个,全家人都寄希望在温绮瑜身上,可是原本她和陆泽夫妻关系淡漠,一催再催,好不容易才怀上,现在却意外地没了。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埋怨温绮瑜,明明怀孕了为什么要骗她们没怀,如果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更是过分,一点都没有做妈妈的自觉。为什么又非得纠结于傅屿的案子,这下连自己的身体、孩子的命都搭了进去。
可是她也只是心里说说,因为她也是当过妈妈的,知道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林苑站起来,想要进病房看看。
陆泽终于说话了,下颔紧绷,喉咙干涩,“妈,奶奶,她还在睡觉,别去打扰她……等她醒了……再进去吧。”
短短的一句话他却说的断断续续。
林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眶微湿,“阿泽。”
她想着温绮瑜和陆泽这短短又漫长的一年多的婚姻,弄得两个年轻人都身心具疲。
这一段婚姻一开始是不是就是错的?
当时阿泽遭遇了车祸,眼角膜受损,明明知道程绾绾才是罪魁祸首,但为了压下新闻,息事宁人和赶走程绾绾,陆家选择了袖手旁观,却白白污蔑了一个年轻有为的画家的人格。
阿泽瞎掉的那段时间,陆家每天都被低气压笼罩着,之前是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之后是要应付陆泽越来越暴怒的脾气。
温绮瑜出现的时候,陆家的人都很开心。
虽然林苑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出现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可是看她对阿泽细心照顾,最重要的是,阿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竟然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有一天,陆老夫人也在医院碰见了她,这个小姑娘意外地得老太太的眼缘,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对媳妇的挑选很严格,越老却越看缘分,她见温绮瑜在医院做志愿天天照顾陆泽,又是情意满满,这一份情意就很不容易了。
知道她是律师,又是温家出身,老太太更是满意。
阿泽眼睛治好后,担心他又要找程绾绾,所以想着让他结婚,有定性。
林苑和陆老夫人都看中了温绮瑜,但林苑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有反骨,如果直接点名道姓,反倒会引起他的反感。
于是,两人就只是向他提出了结婚的提议,也许是经历过生死,陆泽同意了,也如她们所想的一样,选择了最近他身边唯一有好感的温绮瑜。
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不是领证那天,程绾绾突然回国来老宅找陆泽,如果不是那天程绾绾说了难听的话,她也不会和温绮瑜一起对付她。
从那天以后,无论她们怎么解释,陆泽都听不进去。
林苑又重新坐了下来,拉过儿子的手,“阿泽,妈妈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你管制太多……可是,”她停顿了一下,“你的婚姻和以前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妈妈是看你在医院时,对绮瑜特别,所以才……”
她有些哽咽,说不下去。
“如果你错过了她,阿泽,你也许会后悔的。”
---题外话---还有一更在修改细节,马上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