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莫名其妙,被他这么瞧着竟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儿心虚,偏头细细的回想回想,笑道:“我是真记不起来了!是那时候这些牡丹还没开花?这才多久啊,长得也太快了些!”
“你,前几日就没看见这院子里的牡丹?”时凤举终于问道。
桑婉继续努力回想,迟疑着摇摇头笑道:“我每日多在楼上陪着你,即便下楼也只匆匆行过,还真没注意呢!”又笑道:“若早见了,剪两枝拿回楼上插瓶倒也新鲜!”
时凤举丧气道:“你真没瞧见?今日我若不说你也没注意到了?婉娘,这是前几特意叫人从外边搜寻来给你观赏的!我以为你早赏过了呢,你竟连瞧也没瞧入眼!”
桑婉一下子愣住了,这些牡丹,是他特意为她叫人寻来的?看着眼前男子略显失望的神情,桑婉心里突然一下子不是滋味起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凤举,这些牡丹极好,我很喜欢!”桑婉想了想,主动挽着他胳膊,有些扭捏的小声说道:“我……人家这些日子天天担心着你的伤势,后又忙着与你一同看那些账本,哪里还有心思看到其他?你不说,我还真没想着这院子的变化呢!你这样为我,我心里自是喜欢,怎会瞧不入眼?你别生气好不好!”
时凤举不过一时的失落,她不说他很快也想到了其中的缘由,听她说了更是释然欢喜,扶着她的肩笑道:“我方才随口道来罢了,你心里关心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生你的气?”
桑婉嫣然一笑,“那就好了,是我自己感觉太迟钝,这满院子的变化竟也没瞧出来!”说着自己倒好笑了。
“我陪你细细赏一回,你喜欢哪一枝咱们剪下来拿回房去插瓶。”时凤举揽着她笑道。
桑婉一笑点头,也不知谁陪谁在院子里赏了一会牡丹。她到底担心他脚伤初愈受不住,不大会儿便挑了一红一白两枝叫人剪了下来,一道回房去了。
回头瞥了眼满院子的姹紫嫣红,桑婉心中微微泛起涟漪,任由时凤举兴致勃勃的牵着她上楼。
她没有想到他会为她这么做,而她居然没有看到!她知道他心里那一刻是真的失望,那样略显受伤的神情令她微感愧疚,更觉有些慌乱和心虚,这才忙用别的话来岔开他的注意力。
他对一个人好,能好到极致,不好,也是极致,而她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他的两种极端,她似乎都亲身体验了一回……
桑婉心中微怔,一时有些茫然。
“对了婉娘,我还有样东西要送给你!”时凤举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大事似的,拉着桑婉急急上楼。慌得桑婉忙收回了沉思急道:“你慢着点!仔细又伤着了!”
“早好了,哪儿还那么脆弱!”时凤举好笑,一径拉着她进了房间。
“婉娘,来,你坐这儿等着我!”时凤举拉着她至梳妆台前,按她坐在绣墩上,自己回头便去拿东西。
“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的!”桑婉有些纳闷的笑道。
不一会时凤举拿了个尺余长、两寸宽的朱漆锦盒过来,打开锦盒,从中拿出一支发钗,将锦盒顺手扔在梳妆台前,将那发钗递在她手中,笑道:“婉娘你看这水晶莲花钗,喜欢吗?”
桑婉垂眸细看,手中此水晶莲花钗长尺余,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钗身、钗头之间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迹,显然是一整块水晶制作而成。筷子头大小的钗身巧妙的打磨成六边形,光线在上反射、折射,呈现出璀璨耀眼的光芒。钗头是两朵铜钱大小的并蒂莲,莲瓣层层,优雅轻薄,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仿佛风吹过便可见它微微颤动。一朵上停着一只两指大小的水晶蝴蝶,蝴蝶的翅膀竖立着,轻薄晶莹,丝丝缕缕的脉络纹路清晰可见,颤巍巍的两根银丝触须不时轻晃,仿若鲜活。莲蕊金黄乃金丝制成,金黄的色泽透过层层叠叠的水晶莲瓣呈现出梦幻般的美丽。从中又各垂下一根筷子头大小盘结而成的水晶链子,一长一稍短,插戴在鬓上大概垂下在齐耳的位置,尾部各坠着一颗指头大小水滴状的宝石,一为通透莹碧的翡翠,一为纯正的鸽血红宝石,色泽莹润鲜艳,映着洁白的水晶,愈显高贵出尘。
“好不好看?”时凤举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作势揽着,献宝似地笑问道。
“好看,一定很贵重吧!”桑婉笑道。手中的钗沉甸甸的,坠感十足,不说这做工,单是这材质只怕便价值不菲。
“我特意从京中订购送给你的自然贵重些才好,你喜欢吗?”时凤举又笑道。
“这么漂亮的钗,我怎么会不喜欢!”桑婉笑着,脸上的笑容却不知怎的有了些微的僵硬。他越有意的讨好她、对她好,她总会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儿心虚似的。
“你喜欢就好!来,我帮你戴上。”时凤举笑着拿过水晶莲花钗,端详端详她的发髻,然后斜斜的为她插上,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在镜中相视欣赏,笑赞道:“婉娘,你戴这钗真美!不枉我费一番功夫从京中弄了来!那日船上着火差点没把我给急坏了,幸亏又抢了出来——”
“你说什么!”桑婉身子猛地大震睁大了眼睛,她一把拿过那搁在一旁的朱漆锦盒,面上有烧焦的痕迹,很明显,这东西是有人从火中抢救出来的。再联想到长欢那日说了一半又生生咽下顾左右而言他的情景,“都怪奴才没看好大少爷,我们明明已经出来了,可大少爷不知怎么又——咳,都怪奴才不好,一个不留神,大少爷就被倒下来的梁柱打中掉进了水里!”
“你,”桑婉猛然起身,举着手中的锦盒质问时凤举:“那明明已经出去了,是不是后来又进船中去找这东西,这才——凤举,是不是?”
“婉娘!”时凤举被她的表情有点儿吓到了,心里没来由有点儿毛毛的,他伸手将她强行揽入怀中抱着,伏首在她肩上轻声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嘛!你忘了吗?当初大姐问你要了那支羊脂白玉钗,我说过会再寻一个更好的给你。你看,这支水晶莲花钗比那个好吧?”
“可是你,你也不该为了这个令自己身陷险地,若你真有个什么不好,今后我见这钗一次,心里只会难过内疚一次,我又要它来做什么!”桑婉心里酸酸涩涩,无力的靠在他的怀中,抬手攥着他的衣衫,“凤举,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真的!”
他这么对她,令她有些手足无措,她茫然了,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回报。这种仿佛步步紧逼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很想逃避。她不知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给他!他越对她好,她越感到害怕和惊惶。他说他喜欢她,却不知她每听一次便不自然一次。其实,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是也挺好的吗?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坦然、舒心、自在!
而他偏偏不!
时凤举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闻听她鼻音窸窣似在抽泣不禁吓了一跳,忙稍稍松开了她,抬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抚摸过她的眼角拭去湿润的泪迹,“婉娘,你别哭呀!你是我妻子,也是我心仪喜欢的女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凤举……”桑婉眼泪更忍不住滚落而下,垂眸轻轻摇头,“你别说了,以后,再别这样了,你得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这样!你别哭了,嗯?你看你,我送你东西,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你了呢!”时凤举笑着替她拭泪道。
桑婉“嗤”的一笑,自己抽出帕子几下子拭干净眼泪,柔声道:“凤举,我真的不在乎这些,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足够了!还有娘,她老人家可禁不起什么吓了!”
她这话明明是贤良淑德,明明是孝心可嘉,可不知为何,听在时凤举耳中,却觉得微微的有些失望和失落,他在盼什么呢?他自己也有些茫然。
“放心,我以后会注意,不会让你们担心了!”时凤举笑笑,忽又扶着她双肩正色道:“婉娘,你告诉我,你可心仪喜欢我吗?”
桑婉一怔,微微抬眸,对上时凤举黑翟翟沉静如潭的眸子,仿佛带着点紧张和压抑的热切灼灼盯着自己。
桑婉轻轻眨了一下眼避开他这样的目光,心下慌乱成一团。她虽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自己,却直觉的感觉到若回答的不对肯定会惹恼他。
她下意识的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时凤举眼睛骤亮起来,仿若天际上空最亮的那一点寒星,扶在她双肩上的手也大了力道,喜道:“婉娘,你也心仪我、喜欢我对不对?”
“嗯!”桑婉点点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顺势伏在他身上揽着他的腰。他是她的丈夫,这辈子她都不可能离开他,他们是要在一起过一世的,她自然喜欢他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