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进屋来一见时凤举也在顿时便有些微僵,她是打听到胡夫人今日临时有事来不了,知道桑婉定然在家,所以才好不容易设法在时二夫人面前获得了准许堂而皇之的过来。满心里打算这一次定要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谁知道,时凤举竟然也在。
方姨娘这是做梦也没想到的。新年里头,哪个男人不是成天在外头喝酒听戏呢?谁知大少爷居然在家。
“哟,大少爷也在呢!”方姨娘脸上的笑容眼看着僵了僵。
桑婉暗暗好笑,说道:“姨娘可是稀客,快请坐吧!”
“不敢当!大奶奶您客气了!”方姨娘陪笑,在下首坐下。心里不觉打起鼓来。时凤举是她家老爷的侄儿,没个叔叔的姨娘在侄儿跟前久坐的,即便侄儿媳妇也在,说出去那也不会好听。
寒暄几句过,桑婉便笑问道:“不知方姨娘来可是有事?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姨娘开口便是!”
桑婉是当家主母,这一句话完全可以说得。
方姨娘犹犹豫豫的瞟了时凤举一眼,迟疑陪笑道:“是有点儿事情想跟大奶奶说,就是——呵呵……”
方姨娘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事情是有,但当着大少爷不好说,大少爷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时凤举自然不会看不懂方姨娘这么明显的暗示,但他更看懂了桑婉的暗示,他的妻子不希望他离开,他当然不会走,便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反而笑着向方姨娘道:“方姨娘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了!”
方姨娘嘴角抽了抽,只觉有苦说不出。
有的话可以当着桑婉的面儿说,但哪能当着时凤举的面说?方姨娘哼哼唧唧半响也没说出此行目的,只含糊问了几句元宵节那天晚上可否带五小姐出去赏灯,之后便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了。
若是在这儿坐的久了,回头跟时二夫人她可没法儿交代!
看着方姨娘出去了,时凤举方向桑婉问道:“方姨娘好好的找你做什么?”
这个问题刚刚已经在他的脑子里转了无数道弯了,时凤举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方姨娘会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来找桑婉不可?即使她不好跟时二夫人说,难道还不能跟时二老爷说?她这样越过自家的主母跑来找桑婉,时二夫人能高兴吗?
如今桑婉自然没什么事好瞒着他的,且这事儿他知道了没准有别的解决法子也不一定,便笑了笑,叹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我真是有点儿不知怎么启齿!”
时凤举笑道:“这可奇了,什么事连你都这么为难?”更起了兴趣非要听不可。
桑婉便叹道:“说起来还是前些日子的时候,我在园子里无意中听到方姨娘身边的心腹婆子和丫鬟说话,说方姨娘想将五妹妹许配给我二哥。我原本只当做是笑话听过就算了,谁知道过了两日方姨娘果然找上门来了,我看她那神色果然像是如此,她每每要开口提及我便那别的话岔开了去,后来又在路上碰见过她两次,也未曾让她有机会开口,谁知她今日又来了!”
时凤举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方姨娘竟动了这个心思?她胆子也太大了!二叔、二婶都在,五妹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再说了,五妹年纪还那么小,根本就是个半大孩子,说给二哥——”
时凤举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想象着管自家那小孩儿妹妹叫“二嫂”的情景,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桑婉白他一眼,淡淡道:“方姨娘做事不是那顾前不顾后的,这事儿二婶知不知道难说,二叔岂有不知的?”瞒着当家老爷和夫人干这样的事,谅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时凤举一呆,继而恼怒起来,一拍桌子蹙眉道:“二叔怎么也这么糊涂!”
桑婉没吭声,时二老爷眼里只有他的宝贝金鱼和鸟儿,对儿女们的事情并不太上心,方姨娘又素来会讨他欢心,趁着他喜欢的时候从旁鼓动说点什么并不是不能的事儿。
再说了,这门亲事万一结成了,对他们来说又不会有坏处!
“我为这事儿可愁死了,先别说我二哥的婚事轮不到我一个出嫁了的妹妹做主,他二人单是年纪也不相当,我二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肯娶一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妻子回去呢?便是大哥大嫂也不会同意的!”
时凤举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如今桑于飞已经是解元,今年这一科如果高中的话,那最少也是个同进士,将来前途无量!再怎么着也不会娶一个商家的庶女。
“那就别让方姨娘开口吧!我看这事儿二婶定然不知,否则就轮不到她出头了!这是方姨娘糊涂,你也别跟她计较!”时凤举道。
桑婉笑道:“我何尝跟她计较了?只是春闱将近,我是怕方姨娘万一等不及请二叔出面,这可怎么办?”
时凤举略一沉吟,便笑道:“二叔若出面自然是找我,我哪儿能管自个舅爷的婚事,到时一推也就完了!你别担心!实在不行就说你大哥大嫂已经有了人选了,咱们前几日回去隐约听他们说起了!”
桑婉大喜,忙笑道:“这个主意好,那就这么着吧!”
时凤举笑道:“往后方姨娘再来,你能不见就别见了,让奶娘出面应付就算了!她好歹是二叔的妾室,要是让二婶觉得你跟她往来甚密,二婶会不高兴的!咱们大房没必要去掺合他们二房的事儿!”
桑婉白他一眼笑道:“谁愿意掺合呀!我可从没主动招惹过方姨娘!我躲着还来不及呢!”
“我也就这么一说,我媳妇自然是聪明的!”时凤举笑嘻嘻的,忍不住在她腮边拧了一下。
桑婉笑着偏身躲过,笑道:“有件事这些天我一直要说可惜都忘了,是杏枝的婚事。这丫头虽说情愿在我身边再伺候二三年不愿意这会儿出嫁,可这到底不太好,我琢磨着,想做主替她跟金管家的儿子将这门亲事先下了定,等三年后再成亲,你看如何?”
这种后宅之事时凤举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闻言便笑道:“我看也好!有你这个当家大奶奶做主,这不但是杏枝一家的体面,那金管家也断断没有悔婚的道理,将来杏枝嫁过去了,地位也更高些!”她心里感激,念着你的好,也能更忠心服侍。
桑婉点头叹道:“她从小服侍你一场,如今又尽心服侍我,给她这个体面也是应该的!”
她这么一说时凤举更觉应该,便点头叹道:“你说的很对,既然如此,不如此刻便将她娘和金管家媳妇叫来,这就将这事说了吧!”
桑婉一想横竖也没什么事,择日不如撞日了,便也点头笑着说好,唤了李嬷嬷进来说了这事,让她叫人分头去请那两家的媳妇。
李嬷嬷一听便笑道:“大奶奶有这份恩典,是杏枝那丫头的福气!她老子娘必定欢喜坏了!老奴这就差人去!”
这事儿转眼便传遍了宁园,杏枝心中又喜又羞,躲进了房中不肯出来。众丫鬟们无不羡慕。这相当于大奶奶亲自做主保媒了,阖府里也找不出几个奴才有这等体面!
没一会儿,杏枝的娘和金管家媳妇便来了,两家本来就打算做亲的,听了桑婉这话哪儿有不欢喜?金管家媳妇本来还有点儿怨念杏枝不肯早早过门,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杏枝好好在大奶奶跟前伺候,三年后一成亲,自然就是大奶奶的心腹管事媳妇,岂不是比如今嫁过去却只能随随便便领个差事的好?
两媳妇叩头谢恩,满口答应,桑婉便赏了一副金头面、一对玉镯、两匹大红绫锦、两匹海棠红云纱给杏枝的娘,说是赏给杏枝的做陪嫁的,等她出嫁时自然还有添妆。
两媳妇更喜,千恩万谢的去了。
不想次日,桑婉和时凤举请安时王氏却突然问起了这事儿,桑婉虽觉诧异,仍毕恭毕敬的将事情回明了。
王氏便笑道:“杏枝在宁园伺候了许多年,得这么个恩典也是应该的!这孩子向来就是个沉稳懂事的,做事又踏实又细心,我也向来就喜欢她!这么着,等会儿叫她过来,我也有东西要赏她!”
桑婉忙笑着答应,又替杏枝谢过王氏。
回去之后,便命人去同杏枝说了。众人知晓此事,对杏枝越发的羡慕得紧,恭喜声不断,眼睛里都要冒出光来了,心道这人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杏枝在宁园熬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不但有个极好的归属,大奶奶做主,大夫人也做主。
杏枝面上笑着同各人寒暄,客气道谢,心中却忍不住暗暗纳罕。做奴婢的伺候主子伺候得好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再说了,这门婚事有大奶奶出面做主,已经是天大的体面了,大夫人完全没有必要再加恩!又不是像李嬷嬷那样,对时家有天大恩情的,那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