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只做没听见,没坐椅子直接坐在了床沿先前顾芳姿坐的地方,笑问时莲道:“你大哥让我别忘了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用的药还对吧?伤口有没有发炎?晚上睡得可还安稳?有没有疼?”
时玉梅见她不理会自己气得一梗,恨恨瞪了她一眼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总不能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非要她听见不可。
顾芳姿低眉顺眼立在一旁,一副胆小怯弱、置身事外的神情,心中巴不得时玉梅和桑婉闹起来。
时莲眼皮微微挑了挑也暗暗诧异,但她自然不会拆桑婉的台,桑婉装没听见她也只好装没听见,一一含笑回答着桑婉的话,顺带表示自己对大哥、大嫂的感激之情。
“三妹无事,那我就放心了!回头也好跟婆婆和你大哥交代!”桑婉终于问完话轻轻舒了口气,这才一怔回过神来,忙向时玉梅抱歉笑笑:“刚才大姐说了什么?真是对不住,我一时没听清……”
“哼!”时玉梅冷笑,“是没听清还是没听你自己心里清楚!”
桑婉闻言只是微笑,并不做声。
时玉梅更觉憋气,冷笑道:“到底是当家主母,这做派就是不一样!没听清就没听清吧,我这种人人微言轻,时大奶奶哪儿放在眼里呀!”
桑婉笑道:“我可是一直很听大姐的话,大姐你可冤枉我了。大姐常教导婉娘要用心侍奉自己的夫君、要以夫为天,夫君今儿吩咐的话有点多,婉娘生怕一时遗漏记岔了有负夫君,这不来了赶紧便同三妹说了嘛!大姐比我还来得早呢,可见也是记挂着三妹,我这也是体会大姐的一番心意呀!谁想一心不能二用,竟没听清大姐的话!咱们都是为了三妹好,想必大姐也不会怪罪于我吧?”
顾芳姿听她说到时凤举不禁又酸又妒,忍不住轻轻抬眸瞅了她一眼。
时玉梅料不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心里憋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痛痛的反唇相讥回去,却遗憾的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对了大姐!”桑婉又含笑道:“既在这儿碰见大姐,我便偷了懒顺便将这事告诉大姐一声,也省了特意派人去一趟了。夫君说眼看要过年了,想必大姐和大姐夫那边花销也大,下个月的月例便提前发放了,我将银子备好,下午便叫人送过去!”说着起身笑道:“大姐和妹妹有空便多陪陪三妹妹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三妹妹,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丫头去跟我说,别客气!这是婆婆和你大哥特意交代过的!”
“谢谢大嫂,请大嫂替我谢过母亲和大哥,等我好了再给他们请安去!”时莲忙陪笑说道,心中却暗暗叫苦,心道大嫂你别走啊,好歹留下来帮我缓冲缓冲不是!你这一走,我可怎么招架啊!
“三妹妹别客气!安心养着吧,婆婆和夫君那里我会说的!”桑婉笑笑,向时玉梅和顾芳姿微微点头示意告辞,便带着丫环出去了。
时玉梅脸色十分不好看,憋屈的怒意在胸腔肺嗝间萦绕回环,也阴着脸起身,叫上顾芳姿一道去了。心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指使姑奶奶我?你叫我留下来我便留下来,合着我还得听你的呀!
时莲见她们走了如释重负,忙命彩云亲送了出去,长长舒了口气。
没过几日,桑婉从议事厅处置事情回来,李嬷嬷笑吟吟的迎她进了暖阁,指着炕上的东西笑道:“大奶奶您瞧,这是大少爷叫人送回来特意给您的!”
桑婉一进来便看见了堆在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裙袄和一个朱木嵌螺钿、尺余长的首饰盒,其实正欲相问,闻言便笑道:“年下的衣裳不是都有了,大少爷又破费了!”
“大少爷有心,大奶奶您尽管受着便是!大少爷说了,这是特意做了新年里好见客的,都是刚得的料子做的,大奶奶您快瞧瞧!”李嬷嬷说着便命柳芽、杏枝等将衣裳一一展开给桑婉过目。
一件缠枝菊花纹橘红妆花软缎大袖衫配同浅色花纹百褶裙、一件黄地缠枝牡丹莲花纹缂丝对襟褙子配月白百花妆十八幅湘裙、一件大红的百蝶袍,蛱蝶翩翩,栩栩如生、一件洒金绣绿地五彩芙蓉花纹出风毛衫裙,还有一件猞猁皮斗篷、一件大红羽纱披风。
柳芽、杏枝等拿着衣裳比划给桑婉看,但见素手翻飞间,流光溢彩,锦绣辉煌,十分绚丽夺目,惊艳无比。众人无不笑赞,都说这样富丽的颜色花样和料子,只有大奶奶这样的人品才配得上,又笑嘻嘻的打趣说可见大少爷心里谁也越不过大奶奶去,从未见过大少爷主动给人做衣裳呢!
桑婉听着也不觉微微的露出两分笑容,时凤举有的时候是真的对她很好,好到她已经没有能力去分辨真假了。如果,没有前世那梦魇般的过往,她想她早就沉溺在他的好中无法自拔了。只是,那梦魇就像就跟刺,深深的扎在她的心坎上,在她欢喜的时候,觉得有那么点幸福的时候便会动一动,让她想起。
桑婉笑笑,命柳芽等收起来,目光落在那嵌螺钿盒子上。
李嬷嬷便拿过打开,一边笑道:“光看这盒子的考究做工,东西定是上上乘!大奶奶您瞧!哟,这首饰真是好看,这珠子、这点翠,做的可真好!”
李嬷嬷惊赞不已,拿出一只蝶恋花的嵌珠点翠簪花,那蝴蝶触须还颤巍巍的在动,点翠嵌米珠的翅膀仿佛要轻轻扇动飞起来,十分灵动。她双手奉着递给桑婉笑道:“大奶奶您瞧!这一套点翠配这鲜艳衣裳正好,大少爷眼光真是好!”
柳芽和杏枝相视一眼,均露出些许诧异。这一套首饰正是前几日在琼芳阁见过的那套“蓝田明珠”。
十二万两银子呢,能不好看嘛!柳芽心中嘀咕,却也甚是替桑婉欢喜。
桑婉笑着接过那簪花,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角度变换,光线不同,那点翠的色泽便曾显出更迭绚丽的色彩,美不胜收。
“大奶奶,老奴给您戴上!”李嬷嬷笑吟吟道。
“先收起来吧!”桑婉仍旧放了回去,笑道:“一看就是好东西,等过年的时候再戴便是了!”
“那也好,省得将大奶奶发髻弄坏了倒还得再梳!反正啊,大奶奶人生的好,戴什么都好看!”李嬷嬷笑眯眯的,命柳芽、杏枝将东西都收起来。
桑婉笑笑,心道到时候戴了这一套东西,叫时玉梅见了,还不知她又会怎么说呢!没的听那些闲话!若时凤举不在场,她是绝不戴的。
李嬷嬷还在没口子的夸着时凤举,少不得连带着劝桑婉要对他更好些、更关心些,桑婉几乎要招架不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寻了个机会将话轻轻带过,十个眼色屏退众人,“有件事正要问问嬷嬷,嬷嬷这会儿没别的什么事了吧?”
“大奶奶有何吩咐尽管说来,老奴听着呢!”李嬷嬷忙端了端身子笑道,凝神倾听,终于打住了刚才的话头。
桑婉想了想,便斟酌着道:“昨日我恍惚听见说起,杏枝的娘想要求了恩典放她出去成亲,不知可有这事?”
李嬷嬷闻言脸色微变,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赶忙笑道:“实不瞒大奶奶,杏枝的娘,杨泉家的,是有这个想法,不过杏枝今年才十七,还能伺候大奶奶两三年。老奴看她做事稳重,有她在大奶奶也有个膀臂!这事倒算不得什么,回头老奴跟杨泉家的说一声,让她缓缓再说便是。”
大户人家的丫鬟,通常都在二十岁、甚至二十二三才放出去嫁人,杨家也就是依仗两三辈子的体面想为女儿求个恩典罢了。
“我倒没拦着的意思,”桑婉忙笑道:“这事还看杏枝自己吧,若她想出去那我也准了,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强留着倒也不好!只是她走了,还得有劳嬷嬷您尽快寻个靠得住的进来调教便是。”
就在没多久前,桑婉才刚帮杏枝度过一劫逃过任志贤的魔爪,若才过去这一二个月的光景杏枝便想赶紧出去嫁人,可见骨子里仍旧是个明哲保身的忘恩之人,纵留下也无多大的用处,反倒令她心里存个疙瘩,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让她走了,还能全了主仆之情。
而且,桑婉隐隐怀疑,这事虽是杏枝父母提出来的,但谁又知道不是杏枝暗地里先跟他们通的气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若真这样,她就更不能留她了。
李嬷嬷听毕半响不做声,末了点头笑道:“大奶奶真是仁慈,其实,杨家有意同金管家结亲,看中的是金管家的小儿子,两家私下里说的差不多了!横竖都在府里,这亲事可以先定下,成亲真的不必急在这一时。大奶奶啊,杏枝到底在宁园伺候了多年的人,什么她都知道,若再来这么一个人,谁知何时才能上手呢!到时候大奶奶用的不顺手不顺心的,反为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