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天气好,饭桌就摆在院子里,一共四桌,众公人加上桑家兄弟、时凤举、陪坐的里正长者等正好。
众媳妇婆娘们将饭菜美酒摆上,便退了下去。
厨房里又另有一桌,是给帮忙的人吃的。这一桌就没那么讲究了,做的随意了些,但也都是顶好的东西。
公人们见鱼肉鸡鸭丸子样样都有,又有镇上最好的汾酒,不禁都高兴起来,客客气气招呼着落座,心中直道桑家会做人。
李氏在厨房里东看看西看看,“哎哟”一声叫道:“咱们家姑奶奶的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我端去给她!”
众婆娘们都笑道:“方嫂子早就送去了,还等你呢!”
李氏听了这句话也顾不得听人讥讽嘲笑,转头就往厢房找去。
桑婉正与方氏相对坐着吃饭,见李氏乍然冲进来,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婉娘吃上了啊!呵呵,我还以为没人顾得上你刚还让她们给你准备呢,没想到你嫂子已经送过来了!”
方氏连筷子都懒得放下,抬头淡淡笑道:“这里是我家,婉娘是我妹妹,难道不该我招呼她吗?你就别操这不相干的心了!我看你啊也忙了半天了,去厨房吃饭吧!”
桑婉闻言笑笑,垂眸没有说话。
李氏本还盼着桑婉开口将自己留下,谁知道桑婉压根装没听见,她便自己坐了下来,呵呵笑道:“我不去厨房,那儿人多不方便,我留下跟你们一起随便吃点就行了!”
“随便你,这儿没空碗!”方氏淡淡说道。
李氏想起身去厨房拿碗,又不想受那些婆娘们奚落,抬头看见杏枝站在一旁便抬头笑道:“劳烦这位姐儿帮帮忙,帮我去厨房拿个碗筷吧!”
“我说桑二婶啊,有你这么支使人的吗!这是时家的人,来者是客你懂不懂!”方氏皱眉。
“不就是婉娘的丫鬟吗?我是婉娘的亲二婶,连个丫头还支使不了了?”李氏不以为然。
“你——”
“大嫂!”桑婉隐隐听出李氏话里的火药味,又想着刚才方氏说的李氏跑来串去不受待见肯定气死,生怕她这时候借机闹起来叫外头听见了不好看,便柔声笑着叫住了她,朝杏枝道:“去吧!老人家有年纪了,当得受你这一礼!”
摆明是不认亲戚只认礼数。
“是,大奶奶!”杏枝倒无所谓,屈膝福了福身,转身去了。
“还是我们婉娘最知礼了!”李氏得意的飞了方氏一眼,笑眯眯的同桑婉说道,手上亲切的拍了拍桑婉的手。贪婪的目光从她头上一直往下看,啧啧赞道:“哎呦,婉娘这金钗宝石、这衣裳料子不便宜吧!真是好看呐!”
说着两眼放光、满口的称赞,一时又问这是什么料子、那是什么簪花絮絮叨叨个没完,突然握着桑婉的手不肯放,“哎哟,这金镯子还镶了这么多宝石,真是好看!啧啧,谁家有一件都可以拿来当传家宝了!”说着伸手去摸,恨不能从桑婉手腕上取下来。
桑婉一味含糊陪笑着,就是不肯有眼力劲的主动奉上,方氏再也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将她的手推开,“我说桑二婶啊,你这样婉娘怎么吃饭啊!”
“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李氏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反倒瞪着方氏道:“我说你也该出去看看了吧,那么多的事等着你去招呼呢!”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方氏冷言回讽。
恰好杏枝将碗筷取了回来,桑婉见李氏笑眯眯的将碗筷接了过去便起身笑道:“我有点累了,想回房间歇息一会,不知大嫂——”
方氏忙笑道:“房间已经干干净净收拾好了,我送你过去,你好好歇着!”
说着便拉着桑婉去了。
“婉娘再坐坐跟婶子说说话呗,这大白天的歇什么呀!仔细歇出病来呢!”李氏见桑婉要走忙站起来要拦。
杏枝不动声色站在她面前挡了挡,微笑道:“我家大奶奶在府上已是习惯了,每日这个时候都要歇上一个时辰不喜人打扰,大娘您请用饭吧!”说着忙跟了去了。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啊!”方氏气得忿忿,瞅着桑婉瞪她道:“亏你这丫头没着她的道!我说你在时府还真学到不少东西了,有个大奶奶的样儿了!这要是从前啊,呵呵!”
方氏没说出来,可桑婉却知道她的意思。依着从前桑婉柔顺的性子,李氏那般做派,她就算心里不情愿面上也过不去,肯定会把那镯子取下来送给李氏。可她今天居然没给!
“瞧大嫂说的!我就这么是非不分么!”桑婉笑了笑。
桑婉心里暗叹,心道这是上辈子命的代价换来的教训,对有的人就是不能姑息、不能纵容、不能退让,因为她们永远不会觉得感恩,只会觉得你好欺负,然后得寸进尺!
“哎,我可没这么说!”方氏连忙反对,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氏不禁暗恼,忿忿一屁股坐下,口内嘀咕道:“还青州首富呢,瞧那抠门的样!一个破镯子也舍不得给长辈,真好意思!”
公人们酒足饭饱,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桑家,桑弘兄弟便与里正等送了出去。
“里正、各位长辈,两日后我们打算摆流水席请乡亲们吃顿饭热闹热闹,到时候还请各位都要来啊!”桑弘向众人团团作揖笑着道。
众人都笑着道自然要来,这是全村人的光荣啊!而且也好来沾沾解元郎的才气!
里正又携着桑弘的手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这是我们全村的大喜事,大家伙儿都乐意帮着呢!”
“是啊是啊!”众长老亦纷纷笑道。
桑平凉也老神在在、颐指气使的向桑弘问道:“这要准备的可就多了,你年纪轻轻没经过事哪儿懂得?还是我来主事吧!”
“我们家的事怎么好劳烦你呀!”方氏刚好从里头出来,听了这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
“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你插嘴的份吗!里正,各位老叔伯,你们都看见了,这妇人不敬长辈、不受孝道,这种人怎么配做我们桑家解元郎的的嫂子,阿弘,你趁早休了她!”桑平凉立刻板着脸怒喝起来。刚才饭桌上众人对他甚是客气,他顿时找回了无数自信,立刻将架子端上了。
“你——”方氏大怒,被桑于飞使个眼色止住了。
只见桑于飞小声向时凤举道:“妹夫,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回厢房休息一会吧。”
家里出了这种事实在是难为情,在外人面前闹开了多少不好。
时凤举也知其意,便笑着答应,跟里正及众人打了招呼,便往回走。
“哎呀姑爷呀姑爷,你可不能走!”桑平凉却来了劲,一把拉住时凤举的手臂嚷嚷道:“姑爷啊,你是个知礼的人,你得给我老头子做主,你说这方氏如此目无尊长该不该休!”
众人都明白时凤举回避的意思,且也知如此最好,省得他在大家该说的话都不太方便说,见桑平凉如此无不心生厌恶,却也无人像他这么恬不知耻的做得出来上前拉人,因此人人都不做声。
“这不好啊!”时凤举笑笑,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微笑道:“现成有里正和各位长者在呢,您有什么事请他们做主便是了,我一个外人恕不能掺合!哎呀,我偷有点晕,真得歇歇去了,恕不奉陪,各位!”
“时公子您请吧!”众人巴不得一声,与时凤举拱手作别,看着长欢扶他去了。桑平凉还欲拉扯,早有时鸣等人笑嘻嘻的上前阻拦。
“哼!”桑平凉恨恨瞪着众人道:“你们打的好主意呐!怎么?怕我侄女婿为我做主?”
桑平凉恨不得把“侄女婿”去掉一个“侄”字,心道若时家大少爷是自己的女婿,这帮人还不知舔着脸如何陪笑巴结呢,哪儿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桑老弟,做人得讲良心、讲信用,白纸黑字的凭证可不是儿戏呐!你要再这么闹下去,休要怪我不讲情面、不顾乡里乡亲的情分了!”里正冷冷的道。
“我怕你不成!”桑平凉豁出去了,指着方氏冷冷道:“这刁妇不敬长辈、不遵孝道,你不说为我做主反而出言威胁,你是怎么当这个里正的?你配吗?”
“岂有此理!”一须发皆白的清瘦长者人称刘叔的沉着脸怒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人吗?你跟人家已经断绝了关系,人家凭什么要孝敬你?你看看你这张牙舞爪的样,配让人孝敬吗?我还告诉你了,不但里正,我们几个老头子也还在呢,你自己看看你什么态度!”
几位老者纷纷点头,“不错,这些年你帮过阿弘他们兄弟半点吗?婉娘出嫁的时候你置办过嫁妆吗?什么都没有!这还罢了,还处处挤兑、占人家的便宜,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吗!哦,你自己坚持要同人家断绝关系,现在人家发达了,又想来摆长辈的谱占便宜,你也太贪了吧!”
“你们还不一样!”桑平凉怒道:“难道你们以前就对他们兄弟多有照顾吗?现在还不一样摆谱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