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陆北深回了外滩,陆北辰没急着回老洋房,拿了酒柜里珍藏的红酒,一股脑倒进了醒酒器里。陆北深冲了个凉出来,换了舒适的家居服,米白色宽松衫、浅麻色长裤,赤着脚,头发还是湿的,看上去干净清爽的。
见陆北辰悠哉地倒好了酒,他上前,“大学的时候我跟顾初接触过几次——”
话说到一半,就见陆北辰的眼神扫过来了,陆北深翻了个白眼,马上解释,“我发誓我绝对没碰她。”
陆北辰微微挑眉,又把目光落回窗外外滩绵延的夜景,他靠在单人沙发上,整个人似慵懒,也是难得的轻松。陆北深坐靠了沙发上,心里暗自补了句:只是以前……
当然,他打死都不会跟陆北辰说他回来后对顾初做过什么,虽说当时他是有心要引他出来,但亲了顾初这件事倒更像是他的本能,他相信这件事顾初也不可能跟陆北辰说,所以他也聪明地闭口不谈。
“我想说的是,我还算是多多少少了解顾初的性格,说一不二的有点强势,这么晚了你不回去陪她,她不得跟你急?”
陆北辰递了他杯红酒,懒洋洋地说,“她觉轻,我这个时间回去她醒了就睡不着了,再晚晚,等她睡熟了。”
陆北深接过酒没喝,靠在沙发上瞧着陆北辰的侧脸,笑了,“我是你亲弟弟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陆北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良久后,他才开口,“人都会成长,她现在倒是少了太多说一不二和强势。”说到这儿又纠正,“再说了,她怎么能叫强势?顶多就是小女孩脾气而已。”
“小女孩脾气?”陆北深笑,“我看是大小姐脾气,有一次她把我当成了你,足足塞了我十几个橙子,我不吃她就冲着我吼,虽说我爱吃吧,但一口气吃十几个也招架不住。那时候我就在想,幸亏当时是我,换了是你,你当场就得住院。”
陆北辰抿唇浅笑,喝了口酒。
“就因为个柳橙,你在大学没少被她折腾,吃柳橙的季节就是你的灾难日。”
陆北辰晃了晃酒杯,“发烧而已,又死不了人。”
陆北深咬着酒杯的杯沿,说了句,“又不是没为她死过……”
陆北辰转过头盯着他,眉头一扬,“你都多大了还有咬杯子的习惯?不准咬。”
“我都多大了你还训我?”陆北深嘟囔了句,将杯子一放,“你自己喝吧,我睡了。”话毕,起身。
“你给我坐下,让你走了吗?”陆北辰叫住了他。
陆北深又老老实实地窝回沙发上,一脸的不情愿。
“陪我喝酒。”陆北辰敲了敲杯子。
陆北深无奈端起酒杯,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浅抿了一口,道,“我要是比你早出生个几分钟,绝对不会像你似的这么对待弟弟。”
“你的这种愿望看来只能是下辈子了。”陆北辰笑了,又跟他碰了一下,“我是你哥,所以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做哥哥的还没喝好呢,做弟弟的就跑了?有这么当弟弟的吗?”
陆北深翻了一下白眼,从小到大就会拿这种话来压他。
红酒醇了房间的气息,浓郁得如同窗外化不开的夜。
“哥。”陆北深叫了一声。
陆北辰“嗯”了声,没回头。
许久不见陆北深开口,陆北辰觉得奇怪,回头瞅他,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瞧。
“怎么了?”
陆北深只挑了一侧的眉,“这一晚上我就看你有点别扭,终于找到原因了。说实话,看你穿浅粉色我还真不适应。”
陆北辰一脸无奈,“我也同样不适应。”
陆北深呵呵笑了,心中了然。
“陆北深,你笑得挺奇怪的知不知道?”陆北辰多少有点尴尬,这件颜色的衬衫,打从他穿上的时候就觉得引来不少奇怪的目光,潘安他们几个看着他更是一脸的暧昧,罗池更甚,看见他像是看见了鬼,大呼小叫道:你是陆北辰吗!
他就穿件浅粉色的衬衫怎么了?犯法吗?
“哥,看你的架势,家宴应该请不少人吧?”
陆北辰想了想,“请些交情不错的吧。”
“看来不单单是家宴这么简单。”
陆北辰浅笑,“人多了热闹。”
“不像你的风格。”陆北深想了想,说,“我想请顾初帮个忙。”
“什么?”
“买几件衣服,我自己逛街又很怪。”陆北深冲着他笑,“其实她眼光还不错。”
陆北辰抿了口酒,“想都别想。”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陆北深抻了个懒腰,话毕又叹了声,“看来这句话也不怎么靠谱。”
陆北辰瞅了他一眼,略有思量。
“明其名曰家宴,我想你肯定有点大动作吧?”陆北深笑得优雅,“我是你弟弟,衣冠不整地出席是对你的不敬,再说了,你总要把我介绍给大家吧?”
“你有你自己的出场方式,事实上,现在没人不知道你。”陆北辰暗指他冒充他的事。
陆北深自然听得出来,耸耸肩膀,“看来这件事我需要跟长嫂亲自说说。”
“我跟她说。”陆北辰思量半晌后道。
陆北深一挑眉,“你同意了?”
“你也说了,长嫂如母。”陆北辰道,“当母亲的带你去买件衣服也没什么不可以。”
陆北深忍不住笑出声。
毕竟是同胞兄弟,就算分开再多年,再见面也未觉生疏,有了红酒作陪,两兄弟就有聊不完的话了。渐渐的,醒酒器的红酒近乎见底,陆北深倒了最后一点后又去酒柜拎了一瓶来。
两张同样的脸,在喝酒方面就有差别了。陆北辰喝酒是从一而终的悠缓,不紧不慢的,所以喝到最后看不出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清醒,就好像,他在喝酒的时候也要保持着理智似的。但陆北深不同,他平时安安静静得跟个美男子似的,但酒过三巡就变得话多了。
陆北辰喝得越多脸色越白,陆北深喝得越多脸色越红。
将红酒如数倒入醒酒器后,陆北深直接抱着醒酒器盘腿坐在地毯上,跟陆北辰肩并肩。客厅的灯光很暗,不及窗外的霓虹。
两人的影子恍惚拉长,陆北深低低的嗓音有了醉意,嬉笑过后就是哀默,“哥。”
“嗯?”陆北辰解了衬衫的几颗扣子,袖子挽在了胳膊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北深给他倒了酒,“咱妈走的时候痛苦吗?”
是他这一生永远的痛,虽说他闭口不提,但作为同胞兄弟,陆北辰轻易感觉得到他的悲伤。轻叹一口气,道,“没痛苦,她走得很安详。”
虽说被病痛折磨,但终归还是死在了梦里。
陆北深低着头,久久不说话。陆北辰扭头看着他,许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不会怪你,你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我想,那个时候她已经记不起我是谁了吧。”陆北深嗓音干涩。
“她记起的全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陆北深看着窗外夜景,眸深也染了霓虹的绚烂,眼眶像是红了,但仔细看又觉得是灯光晃的。“这样也好,否则她知道你不见了会痛苦。”
母亲到了病重在床,她的记忆就回到了他们的小时候,每每说起,她总是一脸的幸福。
“后来我在咱们墓前跪了很久。”陆北深攥了攥酒杯,一仰头,喝光,接着说,“去世前我没好好陪她,只能在她去世后多陪陪她说会话。”
他临回国之前去了陆家祖坟,找到了母亲的墓碑,那一天,他从早待到晚上。
陆北辰重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都过去了。”
那段日子其实现在再回忆起来他都是记不大清的,只知道那一天如世界末日,他的弟弟不见了,他的母亲也离他而去,可他当时不知道的是,那一天只是他痛苦回忆的开始。
“如果那段日子我不去鼓浪屿……”陆北深干涩道。
沈楚病重前,陆北深与陆振扬有了争执,一气之下跑到了外地,直到知道沈楚去世的消息,他想赶回上海时却被父亲的人给带走了。
那段时间陆北深像疯了似的砸东西,可他还是失去了自由。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了陆北辰给沈楚下葬的事,还听说了他和顾初分手的事。不能参加母亲的葬礼,不能亲自给母亲送葬,这是他一生最愧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