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过往,顾初尽量从容面对,但“北深”这个名字往往总会刻意忽略,潜意识中她是给自己判了刑,所以每每想到北深,都是对她道德上的凌迟。上一刻情绪沉落,下一刻,科洛的话令顾初震惊,盯着科洛,好半天喃了句,“北辰说的……难道,他……”
难道他还活着?
这句话堵了喉咙,胸口被心脏撞得直疼。
科洛没看她,目视前方,从侧脸看不出太多情绪。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轻松如旧,“如果这话是陆北辰那家伙说的,那……应该假不了。”
顾初怔怔地看了他好半天。
科洛悠哉地往后座上一靠,见她失踪盯着自己,扭头看她,“是不是发现从侧脸的角度看我还是挺帅的?”
顾初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急急地问,“北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话令科洛诧异,左眉微微挑起,看上去有点坏,“什么怎么回事?”
“你刚刚——”
“事实上我对他的事不了解,只知道陆北辰有个弟弟。”科洛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端杯过鼻,香醇醉人。“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他弟弟已经不在了。”
“可是……”顾初欲言又止,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下一秒科洛又借故凑近了她,笑得坏坏,“他弟弟去世的原因是什么?他应该告诉你了吧?事故,还是生病?”
顾初哑口无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试图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些讯息来,例如,他是纯心故意,又例如,他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似乎也没比我知道多少。”科洛笑嘻嘻的,“不过幸亏你提醒了句,要不然我哪天一个不小心多嘴问了,他一定会宰了我。”
失落,如深秋黄叶,经不起动荡就被风吹了一地。顾初没说话,目光沉沉的。
其实,她是有期待的。
一个被道德判了刑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机会赎罪。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越是幸福就越是愧疚,每每面对陆北辰的时候,每每见他沉默的时候,她总会萌生一种可怕的念头:想紧紧抱住他,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当北深不在,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就成了她的心灵救赎,不管她多想忘记,北辰的那张脸是真实存在的。
……
北国的秋远比南国萧瑟清冷,空气干凉,叶子黄得也快。
陆北辰搭乘的航班没有延误,罗池带着几名北京的同事亲自去北京国际机场接的机。上午从机场通往市区的路尚且好走,鲜少堵车,极大节省了在路上的时间。
北京抽调的专案组早已等候多时,与上海昨晚抵达的专案组部分同事对面而坐。鱼姜、潘安、语境的位置靠前,依次而坐,可见佘山实验室的权威地位。
上午十点整,会议室的门从外向内推开。
陆北辰一身正式,烟灰色西装外套加长裤,内搭黑色衬衫,领带上虽没搭配金属领带夹,衬衫袖口亦没搭配袖扣,但这一身灰色与黑色的搭配外加他颀长身影,衬得他整个人极为英气冷峻。
他率先而入,身后跟着罗池几人。
有初次见到陆北辰的女同事,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再也拔不出来了。鱼姜坐在对面看得清楚,笑得不轻不重,对于这种膜拜式的目光,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女人捧着满满的桃心往陆北辰身上扑,但又会被工作中陆北辰的严肃惊得退避三舍。
可她偏偏就迷恋于他的严肃。
陆北辰径直走到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于鱼姜身旁的那个空位。环视了大家一圈,语气清淡却有诚意,“很抱歉,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自然没人会去计较。
就算没跟陆北辰合作的人都知道他的工作效率向来很强,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既然他答应了会负责这个案子,那么他势必会不遗余力。
大家相互简单客套两句,由局长亲自主持会议。
沈强的旧居被发现后,温泉抛尸案、外滩汇及谦整形就成了一个需要重新审度的大网,就此两地也开了不少的会议,无非是前期需要秘密进行一次性收网。
在会上,罗池将筱笑笑失踪也列为跟这件案子相关的调查内容,在北京这边同事汇报工作进程时,罗池收到了上海同事的电话,他直接在原位接听,通话结束后,脸色不大好看。
他主动向大家说明:“同事们搜查了上海的谦整形,连同地下都查了个底儿朝上,结果并没发现异常,筱笑笑还是不知所踪,地下储放了大量的医学整形器械,并没发现任何违规操作的迹象。”
专案组成员闻言后脸色亦如死灰。
陆北辰在整体归集了尸检报告及判断后就始终以倾听为主,听完罗池的话后,他一直保持沉默。
“也许一开始调查的方向就是错的。”同事A发表意见,“监控录像未必会拍得齐全,毕竟谦整形院内的监视器坏了。”
罗池啃着手指头,思考了一下,说,“我怀疑是不是我们去晚了一步,谦整形早就将违规操作的证据搬走先了,等我们再去就换上了正常的整形器械。”
陆北辰有了反应,问,“地面是干净的吗?”
罗池说,“据调查组的同事反应,地面很干燥。”
同事b说,“存放器械,首要就是保持空间环境的干燥,既然是这样,代表地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北辰思考了一下,再开口,语气依旧很淡,“也许,还有其他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陆北辰一手搭着会议桌的桌面,目光沉定,“筱笑笑如果是在谦整形失踪,那么必然是发现了机构里的秘密。既然犯罪嫌疑人已经绑架了筱笑笑,却又迟迟没有撕票的原因是什么?犯罪嫌疑人以筱笑笑的名义来拖延时间,例如短讯,再例如发博客,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我思来想去,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他顿了顿,接着说,“一种可能性是,对方存在严重的心理障碍,首先犯罪嫌疑人应该是机构里的人,那家机构是令人变美变瘦的地方,换句话说是美女制造地,犯罪嫌疑人对美好的东西存在憎恶感。当然,我不是心理学专家,上述说法有待进一步验证;另一种可能性极大,犯罪嫌疑人拖延时间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混肴警方视线。放器械的地方需要干燥不假,但如果利用小半个月时间来清理地下室的油脂残余和血液的气息也不是难事,清洗场地外加大量干燥剂就可以。所以罗池刚刚的判断我个人认为有一半是对的,地下室以前是存放违规操作证据的,也就是我们初步判定的脂肪和血液,当警方赶到之前被换成了正常的器械。可我认为,上海和北京两家外滩汇的招牌菜小酥肉秘方来源,也就是整形客人留下来的脂肪和血液还留在谦整形地下室中。”
“你的意思是,他们另有存储空间?”罗池惊愕。
“确切来说,谦整形地下室并非只有一层。”陆北辰十分肯定,“能够作为原料供应场所,地下室的存储空间一定不小,空间很大,存储的脂肪和血液就会不少,哪怕是连夜运送,至少也要调辆大货车,可我们调查过,近一个月来,谦整形并没有大货入院的记录。再者说,如果真牵扯到脂肪和血液,一旦外运目标极大,太过冒险。既然不能外运,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铤而走险也未必行得通,有时候目光能及的未必就是真相。”
北京的一名同事说,“北京的外滩汇秘方供应应该来自北京这边的谦整形,倒不如马上去查北京这家。”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同时处理两家整形机构的地下室。”陆北辰说。
语境抓了抓头发,一脸疑惑,“教授,我有件事不明白。”
“说。”
“犯罪嫌疑人也可以杀了筱笑笑,然后再冒充她发短讯和发博客啊,这同样可以拖延时间啊。”
“能够在谦整形公然绑架又不被别人发现,犯罪嫌疑人除了会是机构里的人外,还有可能与温泉抛尸案有关,往往这类犯罪嫌疑人更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所以相比杀死无意闯入者倒不如慢慢跟警察周旋,他把自己当成猫,将警方当成老鼠。对方不但冷静残忍,极大可能就像是我刚刚说的,心理发生严重的扭曲变态。”陆北辰分析自己的观点,最后补上了句,“当然,我希望尽快搜查北京谦整形,我和我的属下需要亲自到地下室现场看一下,也许能得到更精准的答案。相比调查沈强,救出筱笑笑刻不容缓,因为在犯罪嫌疑人眼中,筱笑笑只是用来引诱警方的人质,一旦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筱笑笑就没了利用价值,她很大可能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