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的青年林幽认得,是滇池香兰渚散仙宁一子的徒弟林总,知道他跟洪崖禅师极为交厚,料得他的来意:“道友,你怎么到东海来了?”
林总怒道:“我因何来东海,你还想不到吗?洪崖师兄已经死于魔王之手,还有那燃脂头陀,他们两个皆是为了给你出头,如今我来,你还明知故问?”他神情悲痛,提到洪崖禅师,热泪盈眶,用手指着地上的钱莱,“他就是那大魔头的弟子?”
林幽叹气道:“二位高僧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见到,还请道友节哀。此子确实是那魔君的徒弟,他……”
刚说出一个“他”字,林总怒喝一声,袖中放出一道银『色』剑光,直卷钱莱的脖子。
“你干什么!”林幽大怒,伸出两根手指,将林总的飞剑夹住,“这孩子是我带回来的,你敢擅自做主,将他杀了?”
林总怒气比他更大:“他两人为你命丧魔头之手,你还要维护他的弟子?”转而细看钱莱的样子,怒气稍歇,“你是在折磨他,不想便宜他就这样死去?别弄这些花招子了!我听我师父跟人说起东海这边的事,他们施法降魔的时候,你畏首畏尾,不敢现身相助,只掳了人家一个弟子来,说什么要人家限时救人,真是可笑,人家笃定你不敢伤人家徒弟一根毫『毛』,并不稀罕理你,如今他那艘魔船已经进入北海去了!你赶紧把他杀了,咱们再一起去东北十六万里之外的居罗岛毒龙礁,请心如神尼出手降那魔头!”
林幽冷哼一声,把飞剑扔回去:“混帐东西,我要如何做,用得着你来教我?对你客气三分,不过是看在你师父跟死去的两个和尚的面上,你真敢蹬鼻子上脸了?”他背负双手,“我那孽徒,早晚背师叛教,我早已从卦象上推算出来。这次是他主动招惹人家,要杀人夺船,人家斩他手臂,装上金手,不过小惩大诫,我本无心给他报仇。那两个和尚口口声声想要去降魔卫道,偏偏要拿我的事情做由头,我让他们去的?我请他们去的?他们除魔不成,命丧魔手,于我何干?你师父要笑也应该笑他们不自量力!”
听他辱及自己的好友和恩师,林总再不能忍,放出飞剑并两件法宝,一起打向林幽,林幽嘿声冷笑,也不见怎么施法,突然间天地昏暗,似乎从白天突然进入黑夜,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等眼前再明亮起来时,他已经置身于一个寒冰洞『穴』之中,周围俱是坚硬无比的玄霜黑冰,用飞剑斩去,铿锵有声。
林幽站在洞『穴』外面背负双手,冷冷说道:“这北冥仙阵本是为那魔头而设,如今倒便宜了你!心如神尼未入佛门之前唤作辛如玉,位列宇宙六怪,跟依环岭陈紫芹是极好的姊妹,她昔年发下宏愿,扫『荡』群魔,如今陈紫芹败于那魔君之手,她都没有出手去找那魔君晦气,尤其是你能请得动的?你莫恨我,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如果现在往居罗岛去,路上会遇到一个极厉害的左道中人,必死无疑,连魂魄都要被摄走。我把你困在这里,百日之后你自然能脱身,到那时候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干!”
他也不愿意得罪宁一子,只是把林总困在这风雪里面,并没有伤害他,还帮他免去了一桩死劫。林总在洞内冲突不出,气得眼睛都红了,大声叫骂,林幽施法招来玄霜黑雪将洞口笼罩,用数亩大小的风暴把洞口掩住,然后回来找钱莱。
“我救了你一命。”林幽跟钱莱说。
若在过去,按照钱莱的『性』格,肯定反口说自己是他抓来的,他怕了傅则阳和钱康,不敢让他受到伤害。这回却福灵心至,笑着感谢:“多谢前辈救我。”
林幽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言不由衷!”
傅则阳算计到了正日子,请天痴上人陪同钱康走一趟,去接钱莱回来,钱夫人不放心,坚持跟了去。三人都以为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战,他们这边人多,但林幽占有地利,也有可能另约能手,不可小觑。
天痴上人不把林幽太当回事,钱康两口子却极为慎重,这一个多月里,把过去祭炼了八十多年还未完成的一件至宝千叶神雷冲请傅则阳襄助炼成,若是林幽不肯放人,他们便要用此宝从地下攻穿地层冰壳,把儿子救出来。
哪知到了黑风屿,林幽正与钱莱交谈甚欢,看林幽对钱莱的态度,恨不能收他做徒弟。钱康按照傅则阳的嘱咐,对林幽没有丝毫怨怼,给对方留了足够的面子,林幽方解开心结,双方化敌为友,还把自己精炼多年,准备将来用以渡劫的地母帐给了钱莱。
这宝贝着实贵重,连天痴上人都很意外,钱康夫『妇』更是动容,依照傅则阳交代的,极力邀请林幽一起去北极救灾,林幽作为散仙,每三百六十年一次天劫,闻言自然心动,只是估计面子,不是傅则阳亲自邀请,便婉言谢绝。
钱莱看出意思,提出代师邀客,好说歹说,林幽才决定跟他们一起来。
见到林幽跟随钱康夫『妇』一起回来,傅则阳亲自到船头迎接,林幽是个好面子的人,你不给他面子,他甭管有理无理,也绝不给你面子,你给他三分面子,他会还你四分,两下互相谦让,几句话的功夫把一天云彩都说开了。
事后,钱莱到云中殿找傅则阳,跪谢恩师指点:“师父,我终于明白您让我去的用意了,得到的宝物虽然贵重,却比不上我心『性』上的通达。弟子顽劣,过去总在不知不觉之间埋下祸根,虽然有爹娘护着,却步步坎坷,总能遭遇挫折。从前不懂,如今豁然贯通,今生能够遇到您这样的师父,真的是得天之大幸!”
傅则阳笑着让他起来:“我也要谢谢你,本来我事先算得余娲和林幽一敌一友,你用你的毅力和智慧将其中一个敌人变成朋友,不然他被人拉走激得专与咱们为敌,日后还要再生出好些事端。嗯,经此一事,你以后修行路上可平坦许多,成就也会很大。”
钱莱笑道:“师父,可这样一来,就显得你卦象不准了。”
“人力有时而穷,除了合道的圣人,谁能尽窥大道运化的奥妙?术数一途,不过是取象纳数,运算还象,知道得数据越多,推算出来的结果越准,但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除非事先收集到百分之百的数据,但若真能做到这点,也不需要算了,直接便能知道结果。”
傅则阳知道术数推算的原理之后,便没有更深研究的打算,术数计算很容易,就像方程式一样,难的是算前的数据收集和算后卦象解释,这两者都需要大量的经验做基础,基本上活的年头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推算的也越准。
经验需要日积月累,不可一蹴而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傅则阳再怎么努力也没有魔神感应来的直接灵敏,不过魔神感应受干扰太多,需要在一大堆的错觉和幻像之中提炼出正知正觉,所以傅则阳通常把魔神感应和无妄神卦结合来用。
对于卦象有遗漏这种现象,傅则阳并不怎么在意,何况是用在林幽这种人身上,道行境界越高的人,越加不可预测,就像孔子见老子后说老子如龙一样,林幽虽然是散仙,但法力并不次于地仙,真拼起来,钱康未必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他媳『妇』,也是一样。
林幽修炼的也是水系道法,专精冰雪寒『潮』,另有独到之处,傅则阳以玄溟真经上的道法跟他印证。大溟真人韩霄跟大荒二老同门,算是林幽的老前辈,道行法力都要高过他,他留下来的很多法术都匪夷所思,威力奇大,让林幽连连称赞,直说受益匪浅。
镇海神舟载着欢声笑语,在茫茫大海之上乘风破浪,一路向北。
渐渐地,海面上出现浮冰,数量越来越多,体积越来越大,后来变成一座座的冰山。
行至尽头,前方已是北极大陆,余娲说:“前方无法行船,这船上载有许多修行人梦寐以求的珍宝,留在这里恐遭人觊觎,不如由我施法,将船抬起,飞过这万里冰原如何?”
傅则阳道:“这船太大,路途遥远,又有寒『潮』罡风,施法消耗太大,此事我早已经算计好。等到今夜子时,磁轴跟地轴相绞,这也是天灾来临之前,最后一次两轴相绞,到时候极光升起,风向改变,出现从南方吹向长夜岛方向的暖『潮』。到时候我们把船升到高空,乘风向北,不费一丝力气,便能轻松到达玄冥界。这船用铜椰神木造成,能抗罡风,但船上的建筑摆设都受不了,到时候还请诸位道友齐心协力将船护住。”
大家听说有如此省力的办法,都称是赞同。
这里靠近北极圈的边缘,天黑得很早,极地寒风凛冽,越到晚间,风力越猛,长宽相当于三四个航空母舰的巨舟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众人都听说极光漂亮,却从未见过,钱莱在南极见过几次,但听说北极极光在黑夜中出现,声势更大,光景更美,都聚集在甲板上等极光升起,如凡人爬泰山看日出一样,连钱康夫『妇』都出来看。只有余娲、林幽、天痴三人自重身份,不肯跟晚辈混在一起,各自在云中殿的客房里静心修炼。
堪堪过了戌时,极光还未升起,黑暗中风声越来越大,呼呼嘶嘶,空空砰砰,众人站在船上,好似置身于阿鼻地狱一样,四面八方都是咆哮的神魔饿鬼。
忽然北方的黑暗里闪烁出一点五彩毫光,一闪而逝。
“极光!极光!”二凤最先激动地叫起来。
然而彩光出现以后便消失掉,又过了好半天,猛然膨胀起来,红绿黄白黑五『色』光虹将黑夜撕扯得支离破碎。
大家都很激动,纷纷赞叹,北地的极光果然美妙,数十道彩虹竟然东西横亘跨越几座一闪而逝的雪峰,看那样子,长度不下千里!
钱康忽然皱眉说:“那不是极光!是有精通五行精气的高手在跟人斗法!”
话音刚落,滚滚雷声似万马奔腾般急速由远而近,由闷而响,大地随之剧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