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天晴因为他突然的陌生态度怔了好久,好久之后才问:“你是不是好了?有感觉了?”苏幕沉默半晌,淡声回答,“没有。”一时间,完全恢复平常的状态,好像刚才那样子是鬼神附体了一样。她微微丧气,“我还以为你有感觉了呢……”“我在说你的事,这次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逃,可你没有。”话到最后,他的语气再次上扬,些微显示了他的心情。祁天晴低头作无辜状,“什么叫立刻让我消失在你面前?听这话,怎么那么像是要杀了我?”他看着她,语气不由自主地认真:“不是杀了你,是送你回黎国,你在大昭还是黎国,完全由我作主。”“嗤!”她将脸一撇,“我还想说我明天就走呢,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让你去和你那个乐亭亭亲热去,让你去怀恋你的初恋去,反正你也天天夜夜盼着我走,真以为我是贱骨头呢!”苏幕微微低头,并不说话。她看着他平静无波澜的脸,越发恼怒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你不该说点什么来解释解释挽留我?你真想趁此机会赶我走是不是?他奶奶的老娘刚才怎么就那么容易让你亲了!”……“乐亭亭之事,的确有其他原因,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趁此机会让你走。”他缓缓道:“长宁,我不只无法给你长相厮守的承诺,也无法事事把你排在第一,我永远不可能让自己……因为情爱而影响使命。古月城的亡魂们,也许他们一直都在看着我……那些因苏氏无能而惨死的的城民,那些因救我而亡的侍卫与兄长,我……”她握住他的手,好不容易温柔道:“好了,不要去回忆了,又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你对他们有责任有使命,对我就没有责任没有使命吗?我可是堂堂正正嫁给你的,还把能给的清白都给你了,在外人眼里我也是你的人,这个时候你吃干抹净说要送我走?你对死人都能负责,却不对活人负责?这种行为就两个字:无耻!难道你以后入土为安了跑下去告诉你们古月城的人说,爹娘,大哥二哥,父老乡亲们,我给你们报了仇,为了给你们报仇,我连始乱终弃这样没良心的事都做了,你们感谢我吧!如果你爹是这种人,我拒绝认他做公公。”苏幕沉默。很久之后才说,“古月城被黎国攻破前,发生了一件事。我母亲美貌而贤惠,一直为古月城女子之楷模,我父亲也向来专情于母亲,可在那一年,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让我父亲前所未有地着迷。她是我父亲私服外出时碰到带进宫的一个女子,最初不只是我们,甚至连母亲也并不在意,因为父亲不是易被女色迷惑的人,甚至见过那女子的人都不约而同对那女子有了说不出的好感,觉得她一举一动都那样得体而美丽。可是后来,事情发展大大超出我们所料,父亲深深迷上那女子,十日内临幸,一月内晋封,后来甚至要以她之名封她为瑶光夫人。夫人之名就如同大昭的王后、黎国的皇后,从来就只有一位,此事遭全城上下反对,可父亲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加封,后来果然就不顾臣子的以死进谏封了。大哥二哥怀疑此女有古怪,欲找当时闻名于世的两位大师来查明真相,结果女子反向父亲进言他们欲买通大师,污蔑她是妖狐所化而将她处死,父亲大怒,不只重贬大哥二哥,甚至连母亲都受牵连,至那时,父亲已再不进母亲房间。……城破后,母亲自尽,父亲在母亲自尽那一刻突然醒悟,举刀刺死了那女子。之后我便一心将仇恨系于黎国,忘了那女子的事。可那天,我却看到了乐亭亭。乐亭亭的歌声动听,但我知道自己不是因为一曲歌声就心旌动摇的人;她也貌美,但我在二十五年前就不再被美色所动,在我不由自主被她吸引时我就开始疑惑,后来半夜里我从你房间出来,看到荷花池旁着一身红衣的她,我突然想起了当年让我父亲不顾一切的女子。”“乐亭亭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祁天晴马上道,“普通人见她,会对她有莫名的好感,我问过我身边的花菱,她说她原本对她有戒备的,结果在见了她之后这戒备就没有了,我也受了些微她的影响,但我们的影响似乎都没有你那么严重。似乎这种影响很淡,就像一个本来就受人喜欢的人总是能引起别人好感一样,但对特殊的人却不同,那种影响是致命的。”苏幕轻轻点头:“这与二十五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她的到来,让我们对她有了好感,大哥原本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可在那女子最初得父亲关心时他却并未多在意,直到父亲对她宠爱过度他才开始紧张要想办法解决,可那时已经晚了。”“那个女人,在你们古月城做了什么事?你父亲当时那么宠爱她,会不会因为她而……坏什么国事?”祁天晴心中不安地问,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苏幕神色露出些许黯然,轻轻点头道:“自然。也许,那才是她接近父亲的目的。在她得宠的那一年里,父亲处死了两员大将,一名为古月城立下汗马功劳的丞相,数名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甚至二哥的兵权被大幅削减,大哥的少城主之位也岌岌可危,害得朝中震荡,大臣日日惶恐,开始思虑后路,最后黎国攻城的时刻,父亲也听信了反叛者的进言,以致黎**队轻而易举就将古月城攻破。”“太可怕了……”祁天晴感叹道,“我想也许乐亭亭的功力没有那个女人的高,也许你因身体特殊的原因,所受的迷惑在你身上大打了折扣,所以你还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异常,然后反客为主,要不然,可能你就是下一个受迷惑的人了。不过,倒是很奇怪,这样的话,我猜测黎国一定掌握了一种秘术,能够以美色蛊惑人心,可是为什么从凤广、大皇子他们身上我从来就没感觉到他们拥有这样的秘术?如果我是他们,我想让人来蛊惑你,那不是在更早之前就行动了吗?何必等到现在战败后?”苏幕摇头,“这些正是我想从乐亭亭身上知道的事。”祁天晴脸上马上晴转多云,阴沉道:“所以你就抓到了好机会,故意在我面前和她亲热,好让我生气了达到你赶我走的目的?”苏幕没说话,算是默认。她怒视他半晌,正要继续发火,却不经意看到他身上的白衣,他的衣服虽然都是白色,却也各不相同,会有很多细微的变化,而这件,竟然就是那天和乐亭亭在一起时穿的那件。她怀疑地凑近他身上闻了闻,自然没闻到汗臭之类的,却闻到了一股桐油味,也看到了上面的灰尘。“你昨天没洗澡,没换衣服?”说着看向他的头发,“这头发也有些乱了,是不是两天没梳了?”苏幕继续沉默,她却早已开心起来,拉了他胳膊道:“这两天是不是担心我了?着急害怕着一直在找我,所以其他什么也没顾上?嘿嘿,看着你还有点良心的份上,这次就这样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哼!”“你以后不要如此。”苏幕寞然道:“活着时,总会以为死亡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死亡时,才知这世间死亡是最说不准的事,天灾**,随时会发生,任何一次都可能会是自己。”祁天晴懂他的痛苦,在古月城破前,他是那么的无忧无虑,自以为还有着大好的人生,大好的年华,天灾**时时有,却永远不会轮到自己,可突然之间,他就那样倒在了那个凄冷的夜晚,看着自己的生命渐渐消逝。他以为她不懂,其实她也懂,她也知道,在死亡面前,人人的机率都是一样的,也许你还打算着明天,而今天死亡就到了你面前,你不是神,永远不能让死亡在你身上错开。“我知道……”她低头道:“我知道,在我犯险时,我随时可能会死,所以每逢选择,我也会有犹豫,可是犹豫着犹豫着,就那样选择了。在东来阁时,我不可能扔下绯雪自己逃走;在湖心岛时,我实在担心绯雪会抵不住何逍魂的逼问,所以迫不及待想让她走;在客栈外,我也犹豫了很久,我明明记得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的,可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骑着马去追那对师徒了,我跟你说那对师徒真的……”“你如此,可有想过我?”苏幕突然将她打断,看着她道:“你口口声声说,要陪在我身旁,要帮我,要我承认对你有情,可你却从不珍惜自己的命,次次如此,你可知道我永远永远再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在我面前死去,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再也不想,再也不想做那个活着的人。”她低头默然,突然伸手抱住他,“好,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珍惜自己的性命,一定好好保护自己,就算要死,也会努力让你为我死,而不是我为你死。”苏幕缓缓抬手,揽住她肩头。她靠在他怀中道:“我们一定要说这么古怪的话题吗?好好的却争什么死的顺序,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活着,到满头白发,连对方是谁都认不清了再讨论这种话题?”“陛下——”门外传来官差的声音,苏幕开口道:“何事?”那人道:“陛下与王妃可要沐浴?”“要!”没等苏幕答话,祁天晴就抢在他前面迫不及待回答,她真是觉得自己太脏了,不仅没洗澡,还这里滚那里钻,又流了一身汗,连自己都闻到了自己身上了馊味。门外人便回答:“属下等备了两间浴房,陛下与王妃可前往沐浴,只是粗鄙简陋,望陛下与王妃恕罪。”“还备了两间?我还以为今天是和你一起洗呢,鸳鸯浴,嘿嘿嘿。”祁天晴说着,以一种特殊的眼光打量着苏幕全身上下,似乎能透过他外面那层白衣看到里面的躯体似的。苏幕却别过头去,站起身很是正经道:“此处没有你的衣服,却有我的,你先将就穿上我的,待明日一早他们便能备好回宫衣物。你肩头的伤,无人服侍能行么?”她差点就说不行,差点就说不如你服侍,但一想到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脱得光溜溜在他面前洗澡实在有点羞涩,便犹豫起来,最后垂头丧气无奈道:“能行吧。”苏幕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帮她洗澡的意思,很快就道:“那我扶你出去。”——————————驿馆条件和王宫比起来的确是太过简陋,但不管怎么样,浴桶够大,水够热,坐在这样的热水里,一切劳累都没了,祁天晴靠到桶沿上,发出舒服的一声叹息。可惜的是那对师徒,要不要等回了宫,问问绯雪是不是认识这样一对师徒,认识一个叫女均的少女,或者他们那里是不是也有这种在胸口画一个圈,就能突然消息不见的法术……不对,绯雪是从她那地方逃出来的,她肯定不愿意透露那里的消息,估计什么也不会说。如果真的找到了那个地方,绯雪会怎么样呢?会被捉回去,以门规处置?偷学禁术,又私自出逃的罪应该很大吧……现在管不了那么多,绯雪不愿说,她只能做到不逼迫,但总能以自己的方式寻找是不是,等回宫,她就让苏幕下翎全国悬赏那对师徒,他们那么显眼,一定能很快得到消息,然后就可以向他们打听法术的事了,虽然结果不一定乐观,但至少他们有了方向!还有何逍魂,他那么好的武功,当时又是天黑,那里地势又容易躲藏,估计他是逃掉了,尽管能抓到他那帮手下,却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何逍魂,竟然就这样让他跑了,哼!……苏幕从浴房出来等了一刻之后走出房门,问官差道:“王妃还没见出来么?”官差连忙道:“是,是没见王妃出来,属下等人也不敢到门前去问。”苏幕看浴房的方向看了看,自己走到门前道:“长宁王妃?”里面没有声音,他又轻敲了两下门,却仍然不见回声,而他在门口伫立这么久,也没听到一点水响,她怎么了?他突然想起他还检查过她身上是否有别的伤,也没问过她,今日看她身体的确体力大不如以前,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想到此,他心中一紧,立刻问官差:“此处也是门栓?”**************第一更完,还有一更应该会晚点,到六七点吧~~今天会有很多苏苏的戏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