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害,这些大家族几乎和那些藩镇强兵并列了。”薛洋叹息一声之后将这汇总了四州之地的情报放在一边,随即道:“杨行慜此番虽说有私心,但是却也是干脆果断,如果能够凭借着大军在手,镇压内部,说不得能够消除隐患,政令统一。”
“他政令统一了对于我淮南军而言不是好事嘛!”袁袭跟着笑道:“如今蔡州他占了一半,自然不会甘心另外一半掌控在秦宗权手上,所以清平内部之后必会率军北上重新拿下汝南等地,如此便和宣武军接壤,那朱全忠看到一个强势、内部消除祸患的汝南军,岂会睡得安稳啊?而且徐州这边只怕戴友归也未必没有心思,只是腾不出手来而已。”
“军师如此挖坑引杨行慜入内,只怕他日二人醒转过来,会怨恨军师不念同乡之情,坑害他们啊。”李振在旁边饶有兴致的打趣袁袭笑道:“中原一旦二虎争雄,不论是谁都难以兼顾我淮南军的动向,如此一来北境安稳,正是南下的好时机。”
“那个,还有一件事,王铎王相公在魏博被人害了。”袁袭见到众人已经商议完杨行慜的事情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魏博节度使乐彦祯之子乐从训伏兵数百于路,围杀王铎及其宾从僚佐三百余人,将其资装侍妾全部抢走。乐彦祯奏云王铎被盗所杀,朝廷竟无法诘问,田令孜只得默认下此事。”
“吴明不是留在北方吗?着令十三司密查此事,设法将王相公的妻妾子嗣救出来,送来扬州安置。”向杰的话让薛洋面色变了变,原本以为自己提前剿灭了黄巢之后,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结果没想到的是,王铎居然提前被害了。所以随即道:“对于这个乐从训,给我砍了。”
“魏博自来都是牙兵牙将野性难驯,如此公开击杀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一位前任兵马副都统,确实是不像话。”袁袭在旁边叹息道:“可惜王相公也算是一代人杰,居然惨死在这等小人手中。”
“主公,王相公惨死,究其原因还在于藩镇难除,各地藩镇掌握兵权,可以肆意妄为,对唐皇命令也是想听便听,有其利则往,无其利则避。所以臣以为,我淮南军也不应再等,如今已经接近四月底,淮南各州郡春耕陆续结束,也是该实施南进方略的时候了。”李振和王铎曾经认识,自然知道这位兵马副都统的处境,而他出身北方更是清楚魏博等地骄兵悍将的危害,所以当即抱拳道:“如今天下纷乱,黄巢去后,各地藩镇必然继续做大,大唐国祚只怕难以绵延。兴绪流离北方多年,唯有遇见主公,才深感我淮南兴旺之景象乃是一方净土,保百姓安宁。所以还请主公速下决断。”
李振这些时日除了和陆翊处理军政部大事之外,算是彻底见识了整个南进方略的全部内容,而也正是这些细致的规划方略让他坚定了跟随薛洋的信心,淮南道各地一片欣欣向荣,即使在乱世,各地州郡往来时断时续的时候,依靠着淮南军的威势,淮南商旅出没东南各道,依旧能够将大量的财富源源不断的带回扬州。可以说淮南军随薛洋北上征战一年,耗费巨大,但是整个淮南道境内却丝毫没有收到战火影响,坚守大本营的严明甚至还和后勤部联手在扬州和舒州等地开辟了大量的作坊,将工商业的发展推向了另一个高度,这是李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
“呵呵,看样子兴绪也等不及了。”袁袭在旁边看着李振的神情呵呵笑道:“兴绪的意思是不等唐皇那边的后续诏令了?”
“唐皇此刻只怕根本就没心思去管主公吧?”李振摇头,有些痛心疾首,随即闪过一丝蔑视的神情道:“唐皇和田令孜要是想起来淮南和主公,那就只有一件事,税赋岁入,除此之外他们如何会想到主公的宏图大略?”
“说起税赋,我倒是有个主意。”袁袭原本是和李振一般心思的,但是此时听到这句话之后笑道:“主公,可以传令下去,淮南军去年征战黄巢乱军一年有余,损耗巨大,内部安抚需要巨大的钱粮,所以今年的岁入就不准备上缴朝廷了。”
“军师是打算逼田令孜服软?”薛洋一笑,袁袭的这个办法就是自己此前用过的,不过此时故技重施倒也无伤大雅,所以点了点头之后,脸色也逐渐变得肃然起来道:“让陆翊做好准备吧,待霍存等人入职之后,立即扩充淮南军,准备实施南进方略。”
袁袭和李振等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脸色也变得极为凝然,随即抱拳行礼,随后伴随着这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淮南军日益完善和庞大的军政体系开始迅速发生转移,扬州的节度使府内,在四月底的时候,无数的淮南军高层进进出出,忙碌着将此前定下来的各项计划落到实处。大军也迅速在扬州等地集结待命,水师更是直接将采石矶码头全部占领,扬州刺史府更是传出命令,让所有的商船前往新码头停靠,给水师和后勤辎重船队腾出足够的运力。
而此时在淮南军这边秘密实施南进方略的时候,北面杨行慜的这场清理内部的行动也迎来了关键时刻,戴友归掌控的帐前都虽说和十三司对抗,差距甚大,但是作为紧随淮南军其后组建起来的专门情报组织,帐前都的能力其实比起宣武军郑璠的手下还要强不少,此时直接被戴友归带来对付这些世家大族,几乎没有丝毫的难度就探听了这些大家族的心思,直接在对付反击的时候调动兵马,派遣强将在各地强行干预地方,将这些人原本打算制造人为的饥荒和瘟疫的计谋一举击破,然后趁势将这些为首的大家族连根拔起。
这一次杨行慜直接以薛洋在扬州推行新政为榜样,举起屠刀一股脑连续斩杀了十几个大家族的主干,近千人的人头滚滚而落之后,他手下的四州之地鸦雀无声,再也没人敢在血淋淋的屠刀面前有反抗之心,乖乖的配合随后而来的文官交出了自己掌控的权力,同时也在随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仅仅家族蓄养的私兵和工匠被搜罗一空,而且在强势的兵马前面,剩余的这些人唯恐自己也会被抄家灭族,忙不迭的送上了大量的钱财消灾。
如此一来杨行慜在这场立时一个多月的行动当中势力不仅仅没有受到损伤,而且还借此机会筹措到了大量的粮食和银钱,其势力迅速超越北方的宣武军。
而光启元年五月初,当戴友归送来的工匠陆续抵达扬州之后,袁袭也朝着向杰点头,将关押在扬州的李神福和数千名汝南军战俘放了回去,同时面色严肃的来到节度使府的大厅内。淮南军的南进方略终于落地了,这一刻在大厅内济济一堂的淮南军文臣武将都有人都是面色严肃,看着坐在主座之上的薛洋,眼神之中透着兴奋和跃跃欲试。为首的袁袭和严明二人更是心神恍惚,曾几何时,四年前,从岳西起家人数仅有百人之多的那支小队伍已经伴随着眼前这位刚到弱冠之年的主公一样,成长到了可以左右天下局势,甚至已经在执行自己扫平天下之策的庞大势力。
“主公,十三司在江南东道、江南西道等地已经部署完毕,随即可以为大军前导,提供各地情报。”向杰当先起身,朝着在场所有人躬身道:“请各位放心行军,十三司必不辜负主公和诸位所望。”
“好!”向杰的这一诺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就连严明等文官也跟着点头,随即道:“民政部也已准备妥当,攻击抽调数百人,以尹世恒为首,为我大军南下扫除后顾之忧。并且和后勤部共计筹集粮草五十万石、肉糜一百万斤,后期再准备五十万石,供给大军所需。”
“哈哈,主公,严先生这是为淮南军准备了一年的粮草啊!”李振在旁边笑道:“臣以为,大军征伐当无问题。”
“军政部立即传令,分拆第四卫,以陈瑜所部组建第五卫,以王成所部组建第六卫,三部人马组建完毕之后,第四卫守备扬州,第五卫进入楚州,第六卫进入申州,替换下来的第一卫和第三卫立即南下。”在随后水师雷凌也直言准备妥当之后,薛洋的这道命令之后,整个淮南军迎来了自去年北上征剿黄巢之后的又一次大扩军。霍存等大齐军降将在进入讲武堂学习了一个多月之后也迅速被军政部的一纸命令抽调出来,开始纷纷加入新组建的第五卫和第六卫,开始纷纷开拔而去。
而新抽调出来的第一卫和第三卫则迅速南下,汇合在池州等地驻守的第二卫李孝常所部,共同构筑起此次南进方略的第一批主力。
“以陆翊为南征行军大总管,统一指挥三部,扫平江南。”薛洋面色肃然,声音也变得激昂起来,“此战,希望诸位能够为我淮南军打出一个大后方!也为中原失落百年的国运争得一丝恢复的契机。”
“大野龙方蛰,中原鹿正肥。”薛洋不自觉的道出了这个后世明言,但是此时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反而手指南天,慨然道:“我不清楚帝都长安的唐皇陛下如何思索这天下大局,但是身为淮南军,我等的责任就是扫平寰宇,一统天下,为离乱的苍生争得一丝太平,为这满目疮痍的九州华夏带来一丝光明。大唐的天朝上国失落已久,是时候将其捡起来了。”
“请诸君随我一起,结束这一切。”薛洋躬身一诺,整个大厅内所有人瞬间躬身下拜,誓死追随,怒吼声开始冲破屋顶,在整个扬州上空激荡不止。
淮南军政高层的迅速出动,让整个扬州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淮南军控制下的州郡,大批的粮食开始向扬州等地集中,各式各样的储备也迅速从仓库里拉出来,运到军营之中。这幅景象也让原本就川流不息的扬州变得更加繁忙。
“潇潇,他不会又要出征吧?”张沐雪拉着陈潇潇看着眼前忙碌的众人,有些担忧又有些不舍。她素来性子温柔,所以上次听到薛洋被围,而陈潇潇后来又受伤之后也是跟着大病一场。
“姐姐放心吧,他说这次他不会出征了,让陆翊率部南下。”陈潇潇微微一笑,随即拉着她边走边道:“姐姐,我们去游湖吧,不管这些了。”
“你不打算绣嫁衣啦?”张沐雪一愣,随即羞红着脸在一旁低声道。
“你看他刚刚回来不到一个月就要忙着军国大事,哪有这空闲啊!”陈潇潇微微一叹,不过随后笑道:“他昨晚说,好像打算想办法去逼唐皇赐婚呢,还说这一次肯定能让唐皇都听他的。”
“嘻嘻,那这样一来,潇潇,你可就是诰命夫人了。”张沐雪眨着一双大眼睛,嬉笑道:“以后见了你得叫夫人,不能叫大娘子了。”
“少来,他能给我诰命,肯定也会给姐姐的。”陈潇潇嘻嘻一笑,随即道:“只怕兰姐姐那边也会有的。”
“兰姐姐的身份还是个问题。”张沐雪一愣之后,有些担忧,不过很快就和陈潇潇一样,将这个烦恼丢在一边,二女嬉笑打闹,追逐着这春日里和煦的阳光和繁花似锦一般的扬州园林,留下了一道道涟漪。
只不过此时他们所说的唐皇却看着淮南道这边发过来的这道表文发呆不止,旁边田令孜更是黑着脸,半晌不说话。
“你看着办吧。”唐皇将表文直接扔在了田令孜身上之后,怒气冲冲而去,也不知道是为了这道表文生气还是为了田令孜。不过未等田令孜有所反应,旁边的另外一人却心头一动,随即匆匆跟上了唐皇的脚步,将田令孜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混账!”半晌之后,田令孜似乎才回过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猛然间低声冷喝,同时将这道表文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