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雪然见他失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北卿临回神，面上带着些歉意，“抱歉，雪然姑娘，孤失态了。”
雪然连忙摆摆手，“殿下客气……”
“咚——”雪然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打断，那钟声极缓慢沉重，一下一下的，间歇响起。
“咚——”钟声再次响起，雪然的心里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抬头去看北卿临，他的身形似乎摇晃了两下。
夜暮鸣钟，宫中发生了大事，全宫戒备。
“去明德殿。”北卿临匆匆落下一句话，小忠子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雪然看了看桌上的鹤望兰，起身也跟了上去。
刚刚她默数了下钟声，是十三道，象征着帝王病危，警示全城戒备。
街上的行人听见从皇宫传出来的钟声，都停下来步子朝皇宫方向望去，但除了灯火通明，他们什么也没瞧见。
“宫中鸣钟，必有大事发生，快为本官更衣，本官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中年男子一边系着中衣的带子，一边吩咐道。
小厮麻利的替他换好朝服，中年男子，也就是丞相书泉之匆匆鞋子，连走带跑的迈出大门。
“老爷老爷！你帽子忘戴了！”小厮眼见着他上了马车，连忙大声呼喊道。
书泉之摸了摸头，发现确实忘了戴帽子，掀开车帘接过小厮送来的帽子后，连忙吩咐车夫：“快快快，到北门。”
北卿临匆匆到了明德殿，呼吸混乱，苍白的脸上难得泛着一丝红晕。
“太子殿下。”门外的人纷纷朝他行礼。
北卿临看着外面熟悉的面孔，很快将目光移到明德殿紧闭的门上：“父皇和母后都在里面吗？”
众人都不敢答话，还是红姑说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说了让我们都在外面等着，您也先耐心等一会儿吧，有事的话皇后娘娘会传召您的。”
红姑的语气很冷淡，因为从三年前开始她对北卿临也失望了。
红姑的表现可以说得上不敬了，但北卿临却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恭敬有加。
他知道即使是卿玥，对红姑都会有一分尊敬。
北卿临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受了些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怎么伺候殿下的，还不将披风给太子殿下披上？”红姑冲着小忠子责备了几句。
小忠子回过神来，连忙拍了拍北卿临赶过来时掉在地上的披风上的雪，替他系好披风。
大概是披风起了保暖作用，北卿临没怎么咳嗽了，这时书泉之以及另外几位大臣也匆匆忙忙到了。
吱呀一声，门掩开一个缝，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景，只有卿玥疲惫的声音传出来，“太子进来，其余人在外候着。”
门又被掩上，彻底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今日之景，北遥怕是要变天了啊。”一蔚蓝官服的感叹道。
书泉之瞪了他一眼，言辞警告：“不可胡说！国储已定，另有皇后娘娘坐镇宫中，我等臣子尽心尽责，北遥的天变不了，也塌不了。”
那人自知说错了话，噤了声，负手站在原地。
国储已定又如何，也不过是个随时就会送了命的短命鬼，这样的储君，怕是撑不起来北遥这片天。
更何况天下城正在攻打北遥，内忧外患，难啊！
书泉之虽然这样说，但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安。
北遥最常见的颜色就是雪的白色，眼帘骤然映入鲜艳的红色，北卿临的眸孔缩了缩。
他看着遍地燃尽了的龙凤烛，每走一步心尖就颤动一下。
“母后……”北卿临轻声唤了一声，对方却迟迟没有给他回应。
直到北卿临往前再走了一步，卿玥才转过身来。
此刻的她与北卿临见过的任何时候都不同，即使头发只是松松垮垮的挽着，却丝毫不叫人觉得不端庄。
北卿临见惯了她华服加身的样子，忽然见到她这身打扮，颇为错愕。
卿玥仍然坐在地上，对他眼里的错愕似乎没看见一样，她说：“你父皇去了，你先跪下来磕三个头吧。”
即使北卿临早就猜测到了，但此刻却仍觉得不敢相信，龙床上的人平平静静的躺着，左手搭在右手食指上，似乎在抚摸着什么。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做了个美梦。
北历三年，十二月初十，宣瑾帝北旸驾崩，谥号显德。
北卿临跪在床前，双手交叠于身前，磕了三个响头。
卿玥见他三个头磕完了，却并未觉得轻松，不孝之罪，又岂是三个响头可以抵消掉的。
“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子嗣，如今你父皇去了，本宫会扶持你坐稳帝王之位的。”卿玥平淡的说道。
北卿临却猛地跪了下来：“儿臣不敢，求母后收回成命！”
“不敢？”卿玥玩味着将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却还是觉得好笑，“若是你都不敢坐这龙椅了，还有谁敢？你想让本宫将这江山，拱手相让给谁？”
北卿临是她和北旸的的儿子，整个北遥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坐在龙椅上了。
“等你做了北遥的帝王，本宫自会放权，去皇陵守着你父皇，但本宫有一个要求，杀了苏梓。”卿玥似乎有些累了，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连最后一句话语调都极轻
北卿临猛地抬起头来，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母后，您为何还是不肯放过阿苏？请恕儿臣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不能答应本宫的要求？”卿玥反问了一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是不能做北遥的君王，还是不能杀苏梓？”
北卿临将头垂在手背上，沉声道：“儿臣不是帝王之材。”
他不能做北遥的君王，更不能杀阿苏。
卿玥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习惯性的摸了摸食指上的玉扳指，怒极反笑，“你是想让本宫效仿西虞女帝？”
她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为了仇人的女儿，父母江山都不要了。
卿玥觉得她几十年来从未如此生气，手头没有什么东西，想发泄也发泄不出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随意踢翻了燃完后仅剩的一点龙凤烛，第一次在人前失了端庄。
“这是北遥王印，现在本宫将它交给你，本宫要你在你父皇面前起誓，永远不能让苏梓知道这块王印在你手上，否则本宫和你父皇死也不会瞑目。”
北卿临弯腰拾起王印，竖起三根手指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