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岐伯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深衣,端着一碗药进来。他看见玄姜醒了,双眸中湿漉漉地,忍不住紧走几步来到床榻边。急急忙忙中,手中的药,洒出来些。
“玄玄,你醒了。你都昏睡三天了!正是因为睡着,才不能那么疼。”他眼中几分关切、几分疼惜,一把捏住玄姜的手腕,为她把脉。
“三天?这么久?”玄姜看着小岐伯又问了一遍,他点点头。
“草药君,王上他不肯说。你实话告诉我,我腹中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宜臼一直坐在床榻边,他看了一眼端着药进来的小岐伯,又继续看着玄姜,只是紧紧握着她一只手,生怕一个没盯紧,她就不见了似的。
小岐伯搭在她手腕处的手指滑了一下,慢慢握成拳头,越握越紧。他看了一眼宜臼,琢磨着该怎么给玄姜说。
玄姜只是盯着小岐伯的眼睛。
小岐伯终于忍不住,点点头,道了声:“是!”
这一声“是”中,竟然都是苦涩的药味。
“怎么,这么容易就会……没了?”玄姜追问。
小岐伯叹口气,气息中都有黄连苦涩的味道,“玄玄,你本就气血两滞难以怀孕,是我用药给你调理月余后,才有孕的。你身子的底子本就不好,即便有孕了,也与其他女子不同,更要好好安胎。这段时间,因为姜司工的事,你急怒交加之下,气血再滞,本就对胎儿不利。竟然还跑去驿馆,与静姝和那个郑掘突动起手来……还摔倒……”他苦笑几下,“如此……腹中胎儿怎能保得住?”
他说完,还朝宜臼撇了一眼,带着怒色。竟敢怒目以对当今天子,他也豁出去了。
但是,宜臼并没有在意小岐伯的眼神,依然只是望着玄姜,握着她的手,还拿起来,在自己的唇畔蹭了蹭。
“玄儿,没关系的,只要你在就好。养好身体,孩子么还会有的……”他柔柔地笑着,轻声哄着她。
小岐伯却兜头泼下一盆凉水,“王上,你不用自欺欺人了!玄玄如今这身体,经此一劫,再想有孕,怕是,难了!”
玄姜心里一滞,觉得下腹更加疼痛。
宜臼另一只手握成拳,在床榻边重重砸了下去,“岐景鹊!你不是号称神医吗?!九州第一的神医!孤命你,务必调离好玄姜的身体。否则,伐刑!九州之大,再不会有你!”
“哼!”小岐伯甩了一下衣袖,“伐刑?!呵呵,好啊,在下一颗人头,王上想要就拿去!只是,我死了,九州之大,谁还能再治玄姜的沉疴?!”
“草药君,你……是说,我还有可能再孕?”玄姜挣扎着问了一句。
“本神医只是说,再难有孕。不是说一定就没有。”
“真的?那还得再等多久?”
“不知道!”
“啊,何意?……”
小岐伯看了一眼玄姜,又瞅了一眼宜臼,正色说道:“玄玄,这不仅仅是吃药的事。想再有孕,需要气血和畅,心绪舒朗。你如今这状态,处处被人算计、屡屡被人欺负,心绪能好吗?龙肝凤髓吃下去,也没用!”
玄姜苦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宜臼紧握的拳头,再次重重砸在床榻边。
“启禀王上,”平陌站在房间的屏风之外说道,“郑公和吕叔薇大人,已经在外面跪下了四个多时辰了。请王上处置!”
“三哥?他怎么会跪在外面?还四个多时辰。”玄姜冲口问道。
刚问完,她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次小产,是因为翟柔挟持静姝,与郑公冲突导致的。三哥这是,……代翟柔受过吧!
想想一直疼爱自己的三哥哥,这会儿,他心里怕是也难受得紧。便求情道:“王上,让三哥起来吧。我想见见他。这会儿,我……就想见见家里人。”
宜臼理了理她额头上的乱发,轻轻道一声:“好。”随即,他对屏风外吩咐道:“去叫吕叔薇进来!”
“是!那……郑公如何处置?请王上示下!”
“叫他……滚!回郑国去!”宜臼的眼眸中满是血色,眸色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狠厉!
玄姜听他如此说话,这般神色,心里狠狠一抽。她挣扎着,用身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丝力气,坐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王上,郑公他跟随你多年,是你最有力的倚柱,是君臣,更如兄弟!你不能这样对他,会寒了人心。”
“可是他多次纵容静姝害你。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我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静姝。仁义已尽!这次,静姝竟然陷害王室重臣,再不能饶!”
“啊?静姝,她果然是陷害爹爹吗?有证据了?”玄姜急切地问。
“没有!两个证人,都被灭口了。”
“啊——,那,那王上凭什么处置静姝?”
“她的罪还少吗?!不需要要证据,孤已经把她关进天狱底层!”
玄姜心道:哦,难怪郑公会死跪在外面四个多时辰,定是为静姝求情呢!
“宜清,”她对他一记凝睇,嫣然而笑,哄着他道:“你去见见郑公吧。别为我一个女子,寒了朝臣、诸侯的心。你,是众人的天子,不仅是我的夫君。去吧,去吧,我还想单独问三哥几句话。”
她轻轻推着他,实在是手里没有力气。
宜臼抚了抚她的脸颊,说了声“好”,便起身向外走去。
小岐伯也跟着出去了。
吕叔薇进来时,玄姜先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三哥,这,是哪里?刚才只顾着说其他事,都忘了问王上和草药君,这到底是哪?”她指指这里房间的摆设,完全陌生的。
吕叔薇走过来,一边扶着她躺下,一边说:“这里是洛邑的驿馆。你出事后,不易挪动。郑公叫来掌驿,安排了最好的房间给你,又去请来王上。”
“爹爹呢?”
“玄儿放心,爹爹已经出狱了。”
“那就好。”
玄姜想了想,又道:“三哥,你和掘突一样,都是与王上少时相伴,跟随他多年。既有君臣之义,更多兄弟之情。你劝劝王上,不要难为掘突。”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毕竟一个未成形的胎儿,即便是王嗣,也比不过一方大诸侯。”
吕叔薇微笑道:“玄儿,你一介女子,有如此度量。果然是出自我姜姓吕氏一族。”说全,他脸色忽然一沉,“你说的事情,我劝不了!你昏睡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你小产一事,已经不单纯是你一人之事!齐国、鲁国联合卫国,在郑国边境,又燃烽火!”
“什么?为何?”玄姜震惊了,攥紧了寝被的一角。这么说,九州之上,再燃烽火!又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