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剑楼中,百花谷主见了墨画这般模样,只觉胸口猛地一痛,眸角湿润,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枢室内,监正看着墨画这副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模样,一时也神情错愕,思绪错乱。
他有点分不清,墨画到底像“幼年”的谁了……
而论剑场内。
墨画这句话,说得极嚣张,极目中无人。
便是以沈麟书五人天生高傲不屑凡俗的心性,也被彻底激怒了。
沈麟书忍不住冷笑:
“你这一剑,若早点使出来,杀了我们五人,岂不是更好”
墨画轻蔑道:“我这一剑,威力极大,早使出来,会连那些庸碌之辈一起斩了。”
“我的剑不斩庸才,只有你们几人,才配死在我的剑下。”
沈麟书只觉热血上涌。
便是端木清,萧无尘,敖战几人,受恨意所激,眼睛都有些发红。
“好,好……”沈麟书怒极反笑,“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斩这一剑……”
“看你这个连剑都没有的阵师,如何一剑,斩了我们这五个乾学最强的天骄。”
墨画点了点头,“那你们可睁大眼睛,千万看好了,千万……”
墨画的声音,透着一丝诡异,“……不要眨眼。”
而后他不再犹豫,目光深邃,缓缓并指点在眉间。
……
论剑场外,众人也清晰地看到了墨画这一奇怪的动作,不由纷纷皱眉。
“墨画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做什么”
“他不会真的想,以一敌五,杀了乾学五大天骄吧”
“不可能吧,他脑子坏了”
“阵法都没了,他怎么杀”
……
太虚门上下长老和弟子们,此时也都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明白墨画这是在做什么。
唯有荀子悠猛然一怔,突然想起什么,瞳孔睁大。
他想起了,墨画这个熟悉的动作。
自然而然,也想起了炼妖山里,那只浑身没有一丝伤痕,但却在墨画面前突然暴毙而亡的那一只……
三品金丹境的猪妖……
荀子悠只觉头皮发炸,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观剑楼,洞虚大殿里。
不少洞虚老祖微微皱眉,同样心中错愕。
他们是洞虚,虽无法越过五品大阵,干扰到弟子论剑,但还是能透过大阵,感知到场内的气息。
墨画肉身孱弱,灵力低微,剑道根基浅薄,身上一丝剑气没有,手中也无一柄灵剑。
这样的弟子,能会什么剑法
这诡异的小子,到底在玩弄什么玄虚
而后不过一瞬间,一股如渊海如海的气息自墨画身上浮起。一道古老而深沉的剑意,缓缓升腾。
感知到这股剑意,所有洞虚,尽皆一愣。
“这个气息是……”
一些剑道洞虚老祖,细细感应后,当即勃然变色,骇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荀老先生:
“是太虚门的……神念化剑!”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洞虚老祖,尽皆神情大变。
他们都是洞虚老祖,活了不知多少年,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个惊世骇俗的名字。
太虚门禁术剑诀: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这个太虚门小子在用的,是太虚一脉,那门近乎失传,且已经被封禁的,惊天地灭鬼神的神念化剑真诀!
这怎么可能!
这门剑诀,乃高深的镇派剑诀。
难学,难练,难传,稍有不慎,便会神殇而死。
一个筑基弟子,怎么可能学得会!
到底是谁,敢让筑基弟子去学的
饶是这些洞虚老祖,城府深沉,此时也都不由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便是荀老先生,也是皱着眉头,心绪起伏。
他最大的担忧成真了。
墨画当真,学了神念化剑真诀。
那这门剑诀,必然是他那个,半步入天魔,不知是生是死,更不知是魔是人的师兄所传。
而这剑诀,墨画竟也当真学会了。
他成为了,太虚门现存的唯一一个,神念化剑禁术传人。
荀老先生一时心中悚然,不知该是悲是喜。
而很快,便有老祖意识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一位老者猛然起身,惊恐道:“不好!五品论道山大阵不防神念!”
“快!拦住他!”
“千万不能让他这剑斩出去!”
神念化剑真诀面前,一切血肉灵力,形同虚设。
灵根再好,血肉再强,若道心不坚,神念不固,都禁不住太虚剑意的抹杀。
也就是说,他这剑,是真的可以在论道大阵中“杀”人的。
而他要杀的……
所有洞虚老祖,尽皆骇然。
当即便有数位洞虚老祖悍然出手,想越过五品大阵,拦住墨画,不让他将这一剑斩出去。
可他们的洞虚之力一触碰大阵,尽皆被大阵之上,深晦复杂,融于虚空的阵纹悉数消融。
五品论道山大阵,禁止任何人,干扰论剑的进程。
哪怕这些人是洞虚老祖。
而论剑场内,随着墨画身上剑意升腾。
沈麟书他们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妙,甚至察觉到了一丝,来自血脉预警中的恐惧。
不对!
先杀墨画!
五人来不及思索,近乎本能地,想先下手为强,杀了墨画,至少先打断他的剑招。
可一切已经晚了,他们早已经看到了墨画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人的眼睛。
金光璀璨,充斥着无瑕的神性。
神性之中,蕴含悲悯众生的人性。
人性之中,又掺杂着屠戮一切的魔性。
一座血色剑道炼狱,烙印于墨画的眼眸之中,震慑着沈麟书五人的神魂,让他们心中,因畏罪而恐惧,不敢有任何动作。
墨画趁此时机,平心静气,摒弃一切杂念,于识海之中,调动所有神识。
断金,开山,癸水,离火四副剑阵奥义,生生不息,在其眼中流转。
古老浩瀚的太虚剑意,也融入其中。
一股远超筑基境界,凌厉得惊人的强大剑意,从墨画单薄的身子中,猛然爆发出来。
浩浩荡荡,宛如一股惊人的神念风暴,在无形中席卷四周。
墨画的眼眸,越发璀璨。
纯金的神念催化的剑意,升腾至极致,变得凝练锋利至极。
墨画并指点着眉间。
他的指尖,萦绕着一股灵力,越过眉间,沟通虚实之壁,将融入了五行剑阵,强大而深邃的太虚剑意,通过他自行摸索出的“神念出窍”之法,一点点牵引了出来。
巨大斩神式,那惊人的锋芒,又一次展露在了世间。
而后墨画目光冰冷,并指向前一点,指尖拉出一道澎湃剑意,神念巨剑,凌空横扫而出。
斩!
这是纯粹的神念之剑。
是融入了神明之髓,道化为纯金的存在,超脱于一般修士认知之上。
场间无数筑基修士,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只能看到墨画并指点出,空中似有淡不可见,似真似幻的金光。
金丹修士能看到模糊的剑影,以及剑影之上,偶尔会掺杂着的,金色的剑意游丝。
羽化能看到璀璨如琉璃的巨大金色剑身。
而唯有洞虚,才能看到完整的斩神巨剑,看到剑意中流转的五行法则,诸多剑阵,和古老深厚的太虚剑道。
境界越高,看得越清晰,越觉得骇然。
而这可怖的一剑,就当着所有修士的面,如朝阳破晓,金光破天地一般,斩向了在场的五位,最顶级的乾学天骄。
无视血肉,无视灵力,无视一切铠甲道袍。
无视论道玉,甚至越过了五品论道山大阵防御的法则,直接穿透眼眸,斩向了他们的识海,抹灭着他们的神念。
沈麟书几人,他们的血肉,灵力,修为,道法,全都比墨画强上无数倍。
但他们的神念,他们的道心,与墨画这尊“神明”相比,却不堪一击。
被斩神剑斩到的瞬间,五人当即就有识海崩溃的迹象,有神识泯灭的危兆。
而后一层金光,骤然降临,护住了他们。
沈麟书五人额头,当即有一枚明亮而神圣的符箓显现。
这层金光,墨画并不陌生。
这道符箓,墨画也曾见过。
本命长生符!
由寿元将近,大道无望的洞虚以上老祖,以本命真元,缔结成符,种于嫡系血亲后辈的命格之中,遇性命之危,自行激发,可毙杀一切外敌,保后辈不死。
墨画这一式斩神剑,确确实实拥有斩杀沈麟书五人的神念之力,也确确实实斩入了他们的神魂。
自然而然,也就斩碎了他们身上五枚……本命长生符!
斩出了五尊……
洞虚法相!
那一瞬间,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通天彻地。
天地色变,地动山摇。
磅礴的金光冲天而起,论道山上,风卷云涌,五尊强大的洞虚法相齐出,灵力浩瀚无际,遮天蔽地,那可怖的威势,足以令所有人惊得魂飞魄散。
余威震撼天地。
不唯论道山,整个乾学州界,都因此而震动。
五尊洞虚法相齐出的威势,无比骇人,金光自论道山向外蔓延,扩散至几乎整个州界。
乾学州界各地,乃至周边所有中小州界,所有修士,都能看到这一惊天动地的景象。
即便是孤山城,烟水河,小渔村的散修,此时也全都面色震撼,抬头望着天边,如同烈日般的金光,以及金光中,隐约可见的五尊洞虚虚影。
五枚长生符碎,五尊洞虚法相出。
这是所有修士,终其一生,都难以得见的巨大场面。
而与此同时,四大宗及大罗门禁地深处的洞府中。
有五位洞虚老祖,齐齐吐出一口鲜血。
……
而风波还未停歇。
论剑场内,墨画出此一剑。
一剑斩碎五枚长生符。
一剑斩出五尊洞虚法相。
一剑斩得天地色变。
一剑斩得五位洞虚老祖,口吐鲜血。
墨画这一剑,太过惊人。
随之而来的,便是天地涌动般,浩瀚无际的杀机。
五尊洞虚法相,那漫天可怖的洞虚杀机,同一时间,便尽皆锁定在了墨画身上。
墨画是斩杀他们后辈的“罪魁祸首”。
墨画是危机的来源。
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死!”
五尊洞虚法相,金光漫天,眉目威严,蕴着凛冽杀机,一者神御飞剑,一者单持重剑,一者长剑开天,一者出拳化龙,一者拂尘万法,尽皆向墨画这个小小的筑基杀来。
要将墨画这只蝼蚁彻底碾死,神魂俱灭!
而墨画仍旧微微昂首,淡然而立,目光平静,白嫩的脸上,并无一丝惧色。
就在五尊恐怖的洞虚法相,即将围杀碾碎墨画的瞬间。
整座五品论道山大阵,突然爆起惊天的光芒。
磅礴的灵力,如九天星河一般,被五品阵纹吞噬,沿着阵枢流动,催动着整座大阵,全力运转。
仿佛远古巨兽苏醒。
天地之间,响起巨大的“嗡鸣”声,这是大型阵法催动,巨量灵力吞吐时的灵啸之声。
论道山的上空,一时虚空浩瀚,宛若银河。
一股磅礴的五品虚空大阵之力,突然从天而降,笼罩着墨画全身,替他抵御着,五尊洞虚法相的镇杀。
洞虚法相,源自本命长生符,目的是为了保护宗族天骄。
墨画意图斩杀五名天骄。
洞虚法相,便要镇杀墨画。
而论道山五品大阵,构建之初,是为了保护论剑弟子。
墨画是论剑弟子。
因此五品论道山大阵,根本不会允许这五尊洞虚法相,在大阵内伤及墨画这个论剑弟子。
这是洞虚级别的较量。
五品大阵之力,与五尊洞虚法相,于论道山上,猛然碰撞。
一时天地再次色变,浩瀚星光与法相金光,互相绞杀,惊人的灵力,铺天盖地,彼此挤压纠缠,掀起恐怖的灵潮,向天地四周蔓延。
整座论道山,所有论剑场,一瞬间便被这股恐怖的灵潮荡平。
一切山林场地化为飞灰。
余波仍旧难以止歇,沿着大阵周边,向四处突围,宛如一只凶残的古龙,欲吞噬天地一切万物。
而这洞虚级别的灵力碰撞,全发生在五品大阵内。
自然也受五品大阵限制。
五品大阵极力运转,“灵啸”之声,尖锐刺耳,凭借强大的阵法之力,将这股洞虚厮杀而衍生的灵潮,死死束缚住,不让其向外蔓延。
否则,整座论道山,都将彻底沦陷。
所有洞虚之下的修士,全都将会被这股,五品大阵与五尊洞虚法相碰撞产生的灵潮,碾压得尸骨无存。
而此时此刻,所有修士,就这样被大阵隔着,面色苍白,满脸骇然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
看着洞虚级别的灵力,宛如遮天的海啸,汹涌肆虐着,向他们扑来,最后又被大阵阻隔。
他们的生死,全都命悬一线,而他们却根本无能为力。
在如此汹涌恐怖的力量面前,所有生灵,都宛如蝼蚁一般,是生是死,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
论道山的天空,一半虚空,一半金光。
五品大阵与洞虚法相的抗衡,还在继续。
灵潮还在一波又一波席卷。
而这是五品州界,洞虚境可以全力施为,长生符破碎产生的洞虚法相,含着极大的恨意,根本没那么轻易消散。
“始作俑者”的墨画不死,因果的源头不去,洞虚法相不消。
五品大阵保护着墨画,与五尊洞虚法相抗衡,承受着一波又一波洞虚法相的轰杀。
但这股洞虚杀意,似乎无休无止。
它们不杀墨画,绝不罢休。
终于,论道山大阵似乎也“怒”了。
它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力量,触犯论剑的规则,伤到墨画。
一阵古老的剑鸣之声,冲天而起。
论道山,白玉台,九根通天石柱环绕,柱上刻有威武的神兽,祥云瑞纹遍布。
玉台中间,祭着一柄十丈有余,宛如一座小山峰般的白玉古剑。
剑身通透晶莹,散发着古朴而磅礴的气势。
此剑,乃论道山老祖的遗物。
每届论剑之前,都要祭剑。
开坛,上贡,歃血,开封,所有乾学论剑弟子,都会诚心诚意拜祭此剑,以告慰论道山老祖的先灵,求论道山老祖庇佑。
而此时,白玉台上,神兽瑞纹,光泽乍现。
巨大的论道古剑,发出低鸣,莹润如玉的剑气直冲九霄,与五品论道山大阵,彼此呼应。
论道山之上的天空,忽然浮现出一道老者的虚影。
这老者的虚影,由阵法之力构成,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深奥浩瀚,宛如星河,气势磅礴,如一尊通天巨人。
巨人般的老者,顶天立地,由虚空之力凝结的大手一挥,一把抓起小山峰一般的白玉古剑,而后横空一劈,剑气如九天银河倒悬,所向披靡,直接将五尊洞虚法相,尽数拦腰斩断。
只此一剑,一瞬间五尊洞虚法相,全部寂灭,灵力消弭无形。
老者还剑于白玉台,身形也渐渐消散于天地。
五品论道山大阵,也渐渐安分了下来。
尖锐的灵啸之声消失。
恐怖的灵潮,也一点点湮灭,止息,最终被大阵彻底吸收炼化。
天地之间,重归寂静。
而大阵前,所有观战的修士,包括观剑楼上,所有的贵客,脸上残留惊骇,心中麻木失神。
短短半日之内,恐怖至极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
他们差点以为,自己这些人看的不是天骄论剑,而是洞虚级别的恐怖大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