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心知自己不是师父中意的传艺之人,之所以要把太阴真气神功传授与自己,全然是因为自己具有修炼此种功法的根质,并非是因为师父喜欢自己或者因为自己是天生练武的材料。也正因为此,张梦阳更加下定决心要学有所成,不能让师父小瞧了自己,更不能让师父有所择非人的憾叹。
到后来,由于大延登传授得太快,张梦阳根本来不及吸收消化,只好把师父当天交给的刀法剑招,于晚间拿笔记在纸上,有些招式过于纷繁复杂,他便用简单的人形姿势配以简单的文字解说,恭录于草黄色的宣纸之上,图形文字虽说丑陋潦草,但好在他自己能够辨识,便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延登在旁边看了,也不禁为他的用心之诚暗暗地点赞,对他的这种记忆方式既不赞许,也不干涉,本来只想着他能学到多少便是多少,只要他能记住领会得这些功夫的十之二三,便也足以能够在江湖上立身行事的了,可照此看来,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自己所交给他的所有刀法剑术以及拳脚功夫全都记在纸上,而无一遗漏。
大延登微笑着心想:“莎宁哥那丫头学到的多,那全是凭她的天资聪颖,这傻小子倘若这么学下去的话,虽说进境不如那丫头当初的迅速,可能学到的本领,却是较那丫头完善得多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张梦阳积攒的图形和文字手稿越来越多,很快地便达到百十张之多了。张梦阳高兴地心想:“等回小姑里甸的时候,把这些鬼画符都拿去给蒲速婉,让她拿针线给我缝制起来,装订成册,以后我抽时间慢慢地钻研便了,只要有韧劲,肯吃苦,将来一定会有莎姐姐那样的成就也说不定。”
……
有一天晚上,大延登告诉张梦阳说:“今儿晚上就先不用辛苦练剑了,早早的睡了吧,明天咱们便出发去火鲁火疃。”
听大延登一说,张梦阳先是一怔,继而点点头道:“嗯,知道了老师,我这几天只顾着练剑了,天都已经大冷了却还没在意。咱们这活剌浑水上都已经滴水成冰了,想那火鲁火疃山上,应该更是奇冷得无以复加了吧。”
大延登道:“如今那里应该是已经大雪封山,不管是地下的走兽还是空中的飞鸟,都已经是绝了迹了。所幸咱们的兀鲁吉和小白都是兽中神品,它俩会带领咱们轻松地翻越重重山岭的阻碍,最终到达咱们想去的地方的。”
“老师,咱们此去,还要多带些衣物前往么?”张梦阳问。
“用不着!”大延登答道:“假如真的抵御不了那里的酷寒的话,可以打坐行功一周天,把丹田中本储的纯元阳热激发出来也就是了。咱们在那里并不会待上太久,只要你把那里至精至纯的阴寒之气吸纳储存得够用,咱们便可以打道回府了。少则半个月,多则二十天吧。我已经准备下了不少的干鱼和干肉,只要省着吃,足够咱们充饥二十来天的。只要消耗完了这些干粮,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张梦阳“嗯”了一声,走到外边烧了半锅开水,兑了些冷水之后,分别舀在两个木盆里面,端到屋里来让大延登盥洗了,自己也盥洗过了,然后又泡了泡脚,这才上床歇卧。
这活剌浑水左近极是寒冷,张梦阳和大延登所盖的却都只是一床极普通的薄被。睡到半夜无法抵御寒冷之时,便于昏睡的迷蒙之中运气行功,逐渐地提取丹田里的阳元之气温暖身子。日复一日,张梦阳逐渐地习惯了这种于睡梦之中的行功取暖之法,不光是温暖了身体,内息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愈益浑厚起来,为他即将吸取火鲁火疃山中至精至纯的阴寒之气创造好了条件。
第二天一早,师徒二人每人喝了碗热粥,吃了块鹿肉之后,便开始登程前往火鲁火疃。
他们骑乘着猛虎兀鲁吉和灵蛇小白,出了活剌浑水上的丛林之后一直往北,奔行的速度极是快捷,兀鲁吉和小白仿佛铆足了劲要在路途上一较高低的一般,你追我赶地互不相让,仅在第一天里便驰出了九百多里,在蒲与路的一个林中部落里借宿歇了。第二天又是驰出了近千里的路程,于日暮时分渡过了黑龙江,在一个名为济噶苏的野人女真部落里下榻休息。
从济噶苏再往北,所能遇到的部落村寨便愈发稀疏起来。又过了一整天之后,再往北便全都是一望无垠的林海雪原了。
到了这等地方,灵蛇小白仿佛如鱼得水的一般,在厚达一米多深的雪地上穿行来去,毫无阻碍,只在积雪的表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猛虎兀鲁吉虽然身躯庞大,体重不输于高头大马,但由于奔行起来速度奇快,通常也只是刚在雪地里留下些深及数寸的趾印,而其身躯却是已在数百米之外了。
有时候小白跑得性起,驮着张梦阳窜到树梢头上,在密集的树梢间左旋又绕地穿跃飞行,宛如行走在天上的一般。大延登自下仰头观望,哈哈笑道:“这不是周易乾卦里的“飞龙在天”么?其爻辞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可见此行上吉,必将满载而归。”
兀鲁吉虽说上不得大树,但在林海间也是穿行如飞,偶尔还能捕捉到一只驯鹿或者野鸡之类,除了给它自己打打牙祭之外,同时也给张梦阳和大延登提供了充裕的食物来源。
又过了两天之后,一列冰峰耸峙的山峦,便遥遥地出现在师徒二人的眼前,白晃晃地甚是亮眼,这便是大延登所说的火鲁火疃了。
火鲁火疃为金国的极北之地,此处只有极少数的野人女真和北山女真部落偶尔狩猎到此,一年四季极少见有外人到来。山峰上终年积雪,似莹白如玉的宝石般扣在上面,看上去极具美感。山峰的下面,一道道冰河如锦带般地在山脚下缠绕而过,仿佛装饰在这大地上的水晶一般。总而言之立身于此处,但凡眼界之内,大部分都被洁白的颜色所充斥着。
在大延登的指引之下,他们在皑皑的雪峰之间又跋涉了两天的时间,便攀登上了一个陡峭的山峰的峰顶。峰顶上坎坷不平,放眼望去也尽是皑皑的白雪,方圆七八十平米的空间里,生长着十来株叫不出名目的矮树,还有一株树上开着朵朵暗红色的小花,瞧花瓣既不像梅花也不似桃花,争相绽放在这酷寒的空气中,仿佛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这遗世独立的峰顶上的凄清似的。
伫立在峰顶上朝四下里一望,只见脚下的这座山峰,并不是此处最高的一座,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上,另有四座陡峭的峰峦,或近或远地排列在周遭,隐隐约约地把脚下的这座山峰拱卫在中央的样子立即便令人想道《论语》中孔子所说的“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的话来。
张梦阳虽不懂得地理方舆之术,但只看五座山峰的排列之状,便已感觉出了这处峰顶的不凡之处来。
大延登站在积雪齐膝的那株朵朵花开的矮树之旁,哈哈地笑了许久,泪流满面地道:“一百一十年了,一百一十年了啊,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临终到老,还有机会再来此处,按着当年先师教授我的次第,把神功真气传授给这个傻小子!”
张梦阳虽然跟着大延登练功已有个把来月了,可每当问及他的年龄,大延登都是讳莫如深,手捋着颔下白须,眼睛深望着远处,貌做沉思之状,良久不出一言。两次三番,大延登每次皆是如此,张梦阳便也就懒得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