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心想:“这个郭大将军果然是个浑人,说话不知道斟酌,什么君臣再亲也没两口子亲,难听死了。”
郭药师却是顾不上这些,说完之后便回头吩咐道:“过来两个人保护好李娘娘,其余的人赶紧动手,把这个图谋不轨的小子生擒活捉,你们人人都是大功一件。”
他所谓的保护李娘娘云云,虽说得好听,实是让人把李师师给拦住了,防止她进入圈中阻止众人对张梦阳动手。
那二十几个军健得了命令,发一声喊,手里的马鞭齐往张梦阳身上招呼。张梦阳眼见二十余条鞭子从四面八方涌至,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躲避?只好挥起宝剑四下格挡。
眨眼之间,二十余条鞭子有一半被张梦阳手中的利刃给削断,但其余的马鞭却几乎全都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身上,连同那些被他削断了的鞭子,其余势不衰,落到到他的头上、脸上,着实给他增添了不少伤痕。
被削断了鞭子的军健们跃下马来,纷纷冲过去对着张梦阳拳打脚踢,下手极是狠重。
张梦阳虽说身法迅捷,但究竟神行法修为根基尚浅,临敌经验不足,于争斗间的进退趋避够不上灵活自如,更加上四周全是郭药师手下的军健和战马,不管怎么趋避闪跃都逃不出他们的包围圈子去,仅支撑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全然处在了下风,变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
又过了一会儿,竟连招架之功也尽都失去了,被这帮军健们给打倒在地上,变成了俎上鱼肉,只有听认他们宰割的份儿了。
从他们这些人动手伊始,李师师便连连呼喝要他们住手,可这些人向来只在郭药师的手下服役,从来只服从郭药师一人的将令,别说是李师师,就是道君皇帝亲临,要他们住手那也是毫无可能之事。
李师师抑制住心头的怒气,冷冷地向郭药师道:“郭将军,今日之事,已使得朝廷和金人结下了莫大的梁子,所有的罪过,皆是因你而起,朝廷不会放过你的,陛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郭药师赶紧对着李师师作了一揖,恭谨地答道:“多谢李娘娘指点,末将一定将此人躬自押往皇城,自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陛下说知,是非曲直,自当恭请陛下裁处。”
李师师俏脸含霜,冷笑一声说:“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就在这时,又是一哨人马自保康门处摇摇摆摆地过来,与此处还相隔着百十来米,就听那边队伍中有一人大声呼叱:“前边是何处军兵挡道,龙图阁直学士光禄大夫赵良嗣大人,奉陪大金国筹边正使娄室将军在此,尔等还不快快闪开!”
原来娄室自去岁腊月以贺宋正旦使的身份出使汴京,与宋室君臣就赎还燕京的价码反复交涉,一个多月的时间毫无结果。
娄室态度极其强硬,言大金国君臣于所获金银之多寡,其实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然而金军占领下的疆土均是将士们流血卖命得来的,喻之为寸土寸金都毫不为过,大金国所提价码虽高,那也不过是为体现牺牲将士生命之可贵,与侥幸而活下来的将士们所流碧血之珍贵而已,诚望大宋君臣予以体谅才是。
娄室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宋室君臣心里却都明白,他们金人历经征战杀伐新得了万里疆土,为把他们本来偏处一隅的的京城会宁府收拾得像个大国都城,正在大兴土木,且从新占领的各地往会宁府迁居人口,仅从燕京一地迁去的人口就多达二十余万众。
不论是城池的扩建,宫室的完备,人口的安置,无不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撑,他们金人之所以把赎还燕京的价码提得如此之高,最终的目的只不过是满足他们会宁府京城的扩充完备。
什么体现牺牲将士生命之可贵,碧血之珍贵云云,皆不过是表面的应付之语,这种话只好听听而已,可万万当不得真。
可是无论大宋君臣怎么费尽了唇舌,要求娄室把高达八亿两的巨额赎还费用予以适当裁减,娄室皆不为所动,扬言大宋想要拿回燕京,就必须得这个数字,连一两银子都短少不得。
娄室和他的副使李靖私下里的论据是,你们大宋虽然富庶却兵不奈战,我大金国将士虽能征善战,广有疆土,却都是北国塞外的苦寒之地,没有你们中原遍地黄金的繁华,既让我大金兵替你们流血,帮你们收复了燕京,你宋人自然是要多出些金银的了。
这不过是两国各尽其才,各取所需罢了,有什么好争执的?你们嫌索要的价码过高,当时为什么不自己出兵把燕京给拿下来?既然被辽兵打得接连溃败,没那个屁本事,就不要嫌这会儿出的钱多。
直到一个月之后,李师师向道君皇帝赵佶透露了金国皇帝的小儿子也随使团一起来汴,而且莫名其妙地走失了一事,提议他不妨拿此事来做些文章,答允娄室相助寻访杯鲁下落,同时令他在燕京赎还问题上做些让步。
道君皇帝本来以为这事真如李师师所说,不过是市坊间的传言,抱着一试的心理,让蔡京和童贯前往金使所在的都亭驿对娄室提及,没想到果真奏效,娄室当即答应说只要是大宋方面能够相助找到驸马,于燕京城的赎金之多寡,尽可以从长计议。
道君皇帝见两国谈判突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既出所料之外,又复欣喜若狂,立即颁旨,着令皇城司、开封府以及各门提督,根据娄室、李靖等金使所说杯鲁样貌,偷偷地画影图形,于京畿路各处歌楼舞馆,村口城关,秘密地察访搜寻。
对待李师师,赵佶自此更是着意宠幸,一连十几个晚上都在她那里歇卧起居,把个李行首恩宠得无以复加。
娄室虽然答应了宋室君臣,于赎金之多寡可以从长计议,但这等大事,究竟他自己做不得主,看到宋室君臣已然开始布置安排,便带领使团一行人暂时北返,去向金国皇帝吴乞买回报请示。
待得到金主允诺,可以把燕京的赎还价钱由白银八亿两减压至二亿两的底线后,娄室便又以大金国筹边使的身份,再次来到了中原,来到了汴京。
此次重来,娄室告诉宋廷君臣,假若他们真能相助找回杯鲁驸马,赎还燕京的费用,可由八亿两减至六亿两,如若找不回来或者由金人自行找到,则赎金仍为八亿两,而且一分钱也短少不得。
至此,宋室君臣除却祈求老天保佑尽快找出这位杯鲁驸马爷之外,实在已想不出其他更能省钱的法子了,于是便由蔡京、童贯总揽全局,四处分派人手打探搜寻纥石烈杯鲁的下落。
道君皇帝赵佶也每隔两天便把蔡京、童贯招到宫中过问一次。可是一个多月转眼即过,大宋朝廷却仍还未打探到一丁点儿有关杯鲁的消息。
与此同时,道君皇帝再派光禄大夫赵良嗣与秘书丞马扩与娄室反复磋商,祈求于六亿两的数额上再行减免。
可是娄室丝毫不为所动,郑重地告诉赵良嗣与马扩两人,六亿两就是六亿两,这个数字是大金国的底线,再无通融的余地。如果找寻不到杯鲁的话,则仍然还是八亿两无疑。
赵良嗣和马扩无奈之余,只得汇报给道君皇帝,道君皇帝命他们再想办法。
这天赵良嗣和马扩二人陪同娄室、李靖等人前往荥阳观看了楚汉相争时期的鸿沟古战场,又在左近游览了一圈,直到第三天上才返回汴京。
不想刚由保康门进入内城,便看到郭药师的二十几个军健在前边阻路行凶,随行军士便开口喝问,命他们赶紧让开道路。
赵良嗣这人,郭药师倒不怎么放在眼里,但娄室可是金军中成名已久的战将,且又是金国皇帝钦命的献地筹边使,连道君皇帝都不敢怠慢于他,郭药师自是不敢轻忽。
郭药师走上前去,对着赵良嗣和娄室二人抱拳说道:“在下武泰军节度使,加检校少保、安平侯郭药师,见过赵良嗣大人,娄室将军。”
赵良嗣及娄室等一行人勒马立定,朝正在前面打躬的郭药师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