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耸了耸肩道:“那怎么会,陛下他是堂堂的九五至尊,要是他也像我这样地云山雾罩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话,那岂不是有失体统,那天下还有谁会怕他?”
李师师听了他的话,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他要是真的如你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他也就不是陛下了。”
张梦阳看了她这心不在焉,神思物外的模样,不由地心中一动:“难道,她对道君皇帝动了真情了么?”
张梦阳笑道:“陛下富有四海,乃是天下人所有人的陛下,我刚才翻看的《资治通鉴》上有一段就说,君者乃天下共主,世间黎元莫不仰其给养而生,陛下以其一身,而系世间苍生万物之枯荣,实不是我们哪一个人所私有的陛下。娘子若是因此事而介怀,胸怀可未免失之狭隘了。”
李师师道:“什么介怀不介怀的,我只是一个下贱的青楼歌妓而已,连世上寻常的女子都不如,胸怀么,狭隘一些也是有的。哪像你们这些男人们,肚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沉甸甸的天下大事。”
“娘子这话可又错了,道君皇帝我不知道,反正我么,对什么天下大事是不感兴趣的,《资治通鉴》上所记的那些大事,跟你相比起来,简直一文钱都不如。陛下么,他身为皇帝,迫于压力不得不理会那些个俗务罢了,其实他的心里面,我想也是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
李师师一笑,说:“那是我幸运,前世里也不知积赞了多少阴鸷,世上就你们这两个好男人,偏偏都被我给碰上了。”
张梦阳被她一夸,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连忙假作郑重地起身离席,对着李师师一躬到地:“恭喜娘子,贺喜娘子,娘子能有如此幸运,在今生里碰上我们两个,绝对是前世里的阴鸷所积之功,也足证我佛如来因果报应之说,果然不谬。”
李师师笑道:“你这次来,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像是肚里的墨水一下子多了起来一样。”
张梦阳心想:“金人虽说崛起甚速,但国家到底还处在草创阶段,达官贵人多类于草莽英雄,谈吐自是没有大宋的官员们咬文嚼字地斯文,想那纥石烈杯鲁来见李师师的时候,给她留下的谈吐印象并不甚佳。”
张梦阳想了一想说:“自从上次与娘子一别之后,我知道娘子心中敬重的是如道君皇帝那般腹有才学之人,所以回到了上京之后,很是下功夫读了些书,还向朝中的饱学之士们虚心请教诗词文章,以免再见到娘子的时候,不致太过露怯。没想到这番功夫果真没有白费,能得到娘子的几句夸奖,我的这一趟汴京之行,看来是不虚的了。”
李师师奇道:“你们大金国朝中也有饱学之士么?”
“有,怎么没有?只不过不如大宋多的如过江之鲫罢了。”
李师师听他把“过江之鲫”这词儿用在了此处,不由地掩口笑了起来。
张梦阳虽不知她因何发笑,也猜测得到是自己话中的漏洞被他捕捉到了,于是赶紧辩解道:
“好娘子,我说的可是真的。我们大金国不仅本来就有饱学之士,而且打下了大辽的那么多城池之后,归降的辽国文武官员也是多如牛毛,但凡饱学之士,都受到了我们皇上的重用。我说是多如过江之鲫,难道错了么?”
李师师点头道:“是啊,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你们这么做,原是应该的。”
她随即想到:“虽然我喜欢陛下,但这种喜欢里面,怕是对他的敬重更多一些,甚至在这敬重里,还隐隐地藏匿着一丝惧怕。
但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也很是令我喜欢,但这种喜欢仅只是喜欢而已,不像对陛下的感觉那般复杂。
也许,在我的心底里面,与对陛下的喜欢相比,我对这个小家伙的喜欢来得更真一些呢。”
李师师把一双眼睛看着他,目光迷离地说:“我身上有些乏了,你过来给我揉揉肩吧。”
张梦阳本身就有见了漂亮女人就想要跪舔的毛病,听了李师师的吩咐,正巴不得有此一声,于是答应了一声赶紧跑过去,十指轻舒,压按在她的香肩之上,手法娴熟地给她揉捏了起来。
李师师轻轻地哼了一声,张梦阳赶忙停下问:“怎么了,被我按痛了么?”
李师师闭着眼睛,黛眉微蹙地答道:“没,不碍事,你继续吧!”
张梦阳把用在指上的劲力减轻了几分,从侧面偷眼一看,见她轻蹙着的双眉逐渐地放松了开来,这才放心地把他所学到的各种手法尽力地施展,由双肩延伸到脖颈、后背、两臂,推、拿、掐、点、叩、滚、擦,一套手法运用下来,把个花魁娘子伺候得极感惬意,浑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本事。
李师师心想:“跟陛下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伺候着陛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他伺候着我。只是我那推拿手法跟他相比,可是差的远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师师抬起手来抓住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美目惺忪,半睡半醒地对他说道:“可以了,咱们……安歇了吧。”
张梦阳在香草谷中与萧淑妃和月理朵厮混了许久,于男女之事都是熟悉了的,耳听得李师师如此吩咐,当然明白她话中之意,知道幸运之神抛的绣球又砸中了自己。
他将嘴巴凑在她的耳畔说了声:“好。”便将她从杌子上轻轻地抱起,朝内室里的床榻上走去。
现在的张梦阳做这种事情,已然是个老司机了,一切都在他的设计下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一夜,他仿佛又回到了香草谷中,回到了萧淑妃和月理朵的身边。直到夜已经很深了的时候,方才彻底地消停下来,与李师师相拥着入睡。
翌日是腊月二十四,两人起床梳洗之后用罢了早膳,虔婆安排院里的杂役龟奴之辈打扫楼上楼下的各个房间。
李师师想到杯鲁乃是为了早日见到自己,私自脱离了金国使团提前来此的,身份不宜暴露。再说她也不愿意让自己与金国皇子有染之事流传到外间,流传到道君皇帝的耳朵里,因此决定暂不把杯鲁来御香楼之事公之于众。
她看到张梦阳相貌颇为俊美,有时候从侧面看去,竟有几分女孩子的味道,于是突发奇想:“何不拿晴儿穿过的衣裳,把他给打扮了起来,就说是陛下在艮岳宫中所赐的丫头。那样一来,便与他堂而皇之地住到一个屋子里,又有谁能察觉得到?”
李师师叹了口气,又想到:“也不知晴儿那小妮子过得怎么样了,把她从小拉扯大,突然被童太师用重金给赎了出去,也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难过。
论理,从这青楼中脱身而去,实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可是看上了她的童太师,虽说是位尊望隆,可他毕竟是个身体残缺不全的人,而且还又是过了半百的年纪。
哎,晴儿啊晴儿,你到底过得怎么样了呢?每天开不开心?也不知你这个小妮子到了太师府里,做了主子奶奶,过着每天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会不会惦记起我。”
她取出在箱子里珍藏着的晴儿穿用过的衣衫,让张梦阳穿在身上。又带着恶作剧的心理给他在脸上涂抹了粉底,拿唇脂擦红了双唇,又把他的眉毛修剪了一番,用眉笔给他画成了副细长的柳叶状。
一番打扮下来,如果不说话,任谁都会把他当成个女子来对待的。
看着自己的得意成果,李师师笑得极是开心。她把张梦阳拽到梳妆镜前,张梦阳自镜中瞧去,熟悉的张梦阳的面容身影不见了,一个似模似样的大闺女出现在了镜子里。
张梦阳哭笑不得,心想我的这位娘子和萧淑妃一个样儿,都喜欢把小爷我打扮成个花姑娘,拿我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