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乞买道:“你说的战略什么的朕虽然听不大懂,但你只须记住一点:当国家内忧外患并起之时,攘外必先安内的这个大方向一定要把握得定的,不论别人怎么说,都千万动摇不得的。
“否则稍有闪失,整个朝廷就会陷入到极大的被动之中,是非吃大亏不可的,轻则一世英名付诸东流,白忙活一场,重则身死国灭,为天下笑,这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张梦阳心中暗忖:“这老家伙,这是在手把手地教我治国安邦之道了,看来他还真的把我当成他的亲儿子了呢。”
他站起身来,冲着吴乞买双手抱拳,应了一声:“父皇的教诲,孩儿定当谨记在心,不敢有忘。”
吴乞买看到李靖及其使团的其他几个官员还在傻愣愣地杵在那里,于是不耐烦地把手一挥,道:“你们退下去吧,朕赐予你们的奖赏,赶明儿一总到广储司去讨领,朕这里与郑王还有几句要紧话说。”
李靖等人规规矩矩地跪倒地下,口中连称万岁,磕头不已,然后便鱼贯着退出了殿外。
吴乞买笑呵呵地抬手示意,对张梦阳道:“你这两年来的确是大有进步,办起事来沉稳妥当,而又毫不拖泥带水,也不枉了父皇对你的一番栽培与厚望了。”
张梦阳笑道:“俗话说增一岁年龄长一分世故,孩儿这两年来经历的波折多了,自然也体悟出不少的为人为臣的道理来。倘若是光长年龄不长见识,那岂不是跟猪狗牛羊没什么区别了?”
吴乞买抚着胡须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儿所言甚是,人与畜生之所以有所区别,就在增一岁年龄长一分世故这句话上,你能有此见解,不光为父的甚是欣慰,你母亲知道了的话,定然也是大为高兴的。”
随即,吴乞买把话锋一转,又接着刚才攘外安内的话题说了下去。
“父皇之所以说你的功劳比粘罕、斡离不他们都大,也就是因为你安定了高丽,就等于是诸葛亮平定了南中,使我大金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向南进讨中原。
“咱女真人在还没有建国的那会儿,也就是在你皇伯父和你爷爷你太爷爷那会儿,即因为鸭绿江和图们江东南的大片疆土,与高丽人屡起纷争。
“到了咱大金立国以后,与高丽的邦交也始终不睦,尤其是为了保州的归属,两方是各执一词。
“高丽向来自负是小中华,把契丹人和咱女真人视作是蛮夷之邦,虽然他们受迫于契丹人的压力,臣服了大辽近二百年,但他们的心,始终是向着南边的赵宋的,二百多年来也始终和宋人眉来眼去,时有勾连。
“甚至大宋跟咱们相约夹攻辽人的时候,宋朝廷还派使臣浮海到了高丽,劝说高丽人出兵协助攻辽。
“若不是咱大金兵精将猛,进展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辽东战事,说不定这会儿保州、定州、来远、开远这些地方,就都被高丽人给取过去了呢。
“高丽和咱大金相比,就好像诸葛丞相的蜀汉和孟获的南中一样,要想打他们一个大败亏输是不成问题的。关键是咱们不仅仅是要打他们一个大败亏输,更得要他们对咱大金彻彻底底地、心甘情愿地臣服。
“否则正当咱们全力经略中原的时候,他们在背后捣起乱来,那可着实麻烦得紧。
“我本来已经先后派了两拨使臣去往高丽那边,对他们掌权的国相李资谦软硬兼施,想要高丽与咱们定立下君臣之盟,那样一来,咱们不管是向南还是向西,就能够全无后顾之忧了。
“倘若高丽人软硬不吃的话,那么也只有从南边的粘罕、斡离不那里抽调出一部分人来,向东征讨高丽去了。
“到时候很有可能也得跟他们来个七擒七纵,方才有可能让他们彻彻底底地臣服。
“只是那样一来,攻打大宋的有利时机很有可能就白白地浪费过去了。如今的大宋刚刚平定了方腊、田虎等诸方大盗,师老兵疲,对咱大金来说堪称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倘若因为高丽的破事儿而耽搁下来,给了他们以喘息休整之机,使得他们的国力军力皆有所恢复,那时候再来大动刀兵的话,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形可就难说得很了。
“可现在则不同了,你小子不仅洞察了拔离速和李资谦他们的奸谋,成功地把他们连根拔除,还协助他们的小国王重新掌握了枢机,这对他绝对是一件天大的恩惠。
“今后的高丽,定然会对咱们死心塌地地臣服,绝不会再有二心。
“所以父皇才说,你虽未费咱大金的一兵一卒,却收到了诸葛丞相那般七擒七纵的大功和效果,父皇赞你一句居功至伟,难道你觉得还过分了不成?”
听了吴乞买的一席话,张梦阳不由地张口结舌,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在高丽的那一番无心之举,对金人居然带来了这么大的好处,深心里不由自主地暗自责备:
“在高丽的时候只想着拯救李俊大哥的那些在押弟兄了,扳倒李资谦,扶助小国王上位,都是为了搭救那些弟兄而不得已采用的手段。
“可听眼前这老郎主的话,我这一番无心之举所带来的金丽盟约,倒是给金人帮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忙,使得他们可以腾出手来义无反顾地攻打中原去了。
“我这……我这可不成了助纣为虐了吗。身为汉人而成此大错,这可是我张梦阳始料不及的,得……得想个什么法儿拖延他们一下子,给大宋留出些喘息之机来才好。
“否则一旦汴京有个闪失,道君皇帝后宫里的那些被我睡过的小姐姐们,可就要面临被俘被辱的命运了。她们给我生的那些骨肉,也就要从天潢贵胄沦为亡国之奴了。
“那我这个当亲爹的岂不是难辞其咎了?”
果不其然,吴乞买紧接着便就说道:“从今年年初开始,父皇虽然在河北、河东一带集结重兵,可始终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全力向南进取。
“为什么?因为父皇一直都在等一件事,等着高丽称臣的誓表到来,那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方才能够举倾国之兵全力南征,就如同诸葛丞相当年一无后顾之忧全力北伐的一般。
“而今你既做成了此事,你便就是我大金国的诸葛丞相,父皇是一定要重重地奖赏你的。”
张梦阳听了这话,连忙双手连摇地说道:“听父皇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孩儿做大金国的丞相么?
“这个……这个可万万使不得,孩儿才疏学浅,所做成的所有事都是由于机缘巧合,若论起治国安邦的大道理来,孩儿我可是一窍不通的!”
吴乞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父皇倒不是打算起用你做大金国丞相,而是想让你来做征讨中原的东西两路大军的都元帅。
“去年伐宋之时,朕放任粘罕和斡离不两路人马东西分进,导致了他们两路之间声息不通,各自为战,没有很好地相互援应。
“这也致使得西路的粘罕始终顿兵在太原坚城之下,难有进展。
“斡离不则孤军深入,虽然也曾兵临汴京城下,可由于汴京城高池深,加之宋人的各路勤王之师陆续蚁集,兵力多达数十万之众,数倍于我军。
“斡离不见汴京一时难克,倘若不及时抽身的话,怕是有被内外夹击,四面合围的风险。所以没敢再行坚持,向宋室君臣勒索了些金银珍宝和空头许诺之后,便仓促撤军北还了。
“这次出兵,朕要接受上一次的教训,再不能令他们两路各行其是了,所以想出了在他们两路大军之上,设置一个都元帅府。
“由你来任都元帅,节制他们两路大军的同时,做好他们之间的互通声气,互相支援,千万不要再如上次那般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