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里戈道:“太后所言极是,即便大石真的接收了镇州那边的兵马,拥有了与金军一战的实力,他也未必真能趁此机会光复故土。
“我仔细地考虑过了,他大石也是太祖天皇帝的子孙,即便他拉起大旗来自己做皇帝,带兵南下与金人一决雌雄,光复祖宗基业,于情理上也并非说不通。
“可他却大老远地派人来请你过去主持大计,我估摸着,他这是想利用天锡皇帝和太后的名号,以使内地的遗老遗少们能够在南边策应于他,好减轻他与金人正面冲突的压力。
“既是如此,微臣以为,不如就给他一道兴师讨贼的旨意,让他趁着金兵进攻中原的大好机会,带领着他聚拢起来的草原大军挥师南征。
“果真能够收复失地的话,咱们便在燕京举事响应。倘若他不是金人的对手,不管结果是被金人消灭,还是仗着大漠的阻隔在镇州割据一方,自立为王。就都与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退一万步说,只要大石能守得住西北那一小块地方,为大辽留上一寸净土,也未必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至于让太后北上主持大计什么的,我看就不必了吧。阿撒还这么小,大冷天的带着他去那等苦寒之地,他一个小小孩儿家怎么能受得了?
“燕京其实更需要太后啊,万一大石那边儿打了胜仗,内地这边如何应对,宗社会的弟子们该当如何行动,全都需要太后您老人家的亲自指挥啊!”
莺珠道:“姨娘,迭里戈说的虽然有理,可是咱们如果不过去的话,万一被大石那家伙闹腾成功了,光复后的大辽可就没咱什么事儿啦。以后的大辽,岂不是就由他大石说了算了?”
萧太后淡淡地道:“只要能恢复了咱契丹人的祖业,由谁说了算还不都是一样么?如果延禧当初能保住大辽江山的话,你姨父天锡皇帝又何必参和进来赶这锅浑水?
“你说的没错,咱们如果不过去的话,光复后的大辽是没咱什么事儿。倘若他实力或者本事不济,让金兵给打败了,到时候金人朝廷论起杀头的罪过来,同样也没咱们什么事儿!”
莺珠点头道:“姨娘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可是,你刚刚不还说要率领宗社会的子弟们揭竿响应大石了么?”
萧太后道:“按着大石信上的说法,他此番准备下的大动作,是与南边的大宋,西边的西夏,东边的高丽,以及长城以北的漠朔诸部落结下了同盟的。
“从东南西北四面同时出兵讨伐金人,看样子他是有些志在必得的,有把握一举挖掉金人这棵祸根。倘若他这话说的是真的,高丽和西夏都肯出兵相助,他的这番大动作倒也不是纸上谈兵的异想天开。”
萧迪保插嘴道:“倘若大石那小子说的有谱,我看金人这回可是他妈的死定了。金人给了我一个燕京道观风整俗使的闲官做,这根本就是个文官还干的事,可我是个带兵打仗的武将啊。
“用这么个虚职把我笼在这儿,整天价闷也闷死了。好姐姐,我看大石那小子说的有根有据,合情合理,不如咱们就这么反了吧。
“等恢复了大辽江山,你还来做咱们的皇太后,让阿撒登基做皇帝,我来做个皇帝的太师,专门教导阿撒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莺珠撇撇嘴道:“行啦舅舅,要是让你来教导阿撒,阿撒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会是个明君的。”
“呦,你个小妮子这话什么意思,还看不起舅舅的这两下子么?别看舅舅我当初打的胜仗少败仗多,可却也因此总结积累下来了不少经验。
“如今这会儿再让我带兵打仗的话,我敢保证是能够百战百胜的。失败是成功之母,我都有了那么多的母亲了,还能没有个儿子吗?”
莺珠哈哈笑道:“就怕你那么多成功之母生下来的儿子,是个缺胳膊断腿的,没什么大用。”
“可拉倒吧,你个小妮子就爱拿舅舅打趣说笑,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经历过了亡国丧家之痛,如今的舅舅跟以前可是大不一样了!”
说到此处,萧迪保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盯着莺珠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服气舅舅了,你是生气我刚才说要让阿撒当皇帝的那话了对不对?”
“你听我说好孩子,你耶律家在大辽做皇帝已经做了二百多年了,也该轮到我们姓萧的做做了。你说从圣宗开始往下,哪一代皇帝身上没有咱萧家的血液?
“别看你个小妮子复姓耶律,堂堂大辽皇族出身,可是身上流淌的萧家的血只怕比耶律家的还多一些呢。
“要我说啊,等将来你姨娘重新做了大辽国的皇太后,就赐你姓萧得了。你也不要做郡主了,直接做公主不风光得多?”
莺珠提醒他道:“舅舅,就算真的按你的说法,让阿撒将来来做大辽的皇帝,他也是姓张,而不是姓萧。这一大关键你都已经搞错了!”
萧迪保不以为然地道:“这算是什么问题。别忘了你姨娘可是姓萧的,而阿撒是她的亲儿子,让她将来赐他姓萧不就得了?这样一来,舅舅我说不定也能捞个王爷当当呢。”
萧太后没有理会他们甥舅之间的嘴官司,蹙着眉犹豫了好长时间方道:“西夏国与我大辽数世联姻,大石若是派人与之联络,夏王或许会有与其暗通款曲的可能。
“可是高丽国虽一直向我大辽奉表称藩,然两百多年来一直与大宋眉来眼去,于我契丹朝廷并不忠心。圣宗时候更是接连三次出兵东征高丽,高丽君臣虽说看上去彻底臣服,但心里的梁子却是结得更深了。”
“所以么,大石信中说的高丽国同意出兵相助,这句话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好在金人的邸报上说,郑王杯鲁殿下亲赴高丽开京,揭穿了拔离速和李资谦图谋反叛的阴谋,委实功勋卓着云云。
“也不知邸报上所说的这位杯鲁,究竟是梦阳还是那个真正的纥石烈杯鲁。听说那个杯鲁已经平定了拔离速、李资谦等人的叛乱,带着使团一行人马开始回国了。
“三保,你和迭里戈就从宗社会里挑选几十名身手好的,明晨就出发去一趟辽东,看看那位杯鲁殿下究竟是哪一个。
“如果是梦阳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真是杯鲁那厮的话,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也要把他给了结了,免得夜长梦多,明白么?
“这次行动关乎着梦阳的前程,也关乎着咱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实是非同小可,你们一定要小心从事,千万不可莽撞大意,一旦确定下那人不是梦阳,下手时要干净利落,即便是死,也要把他的人头给我割下来!
“如果是梦阳的话,正可以问问他大石联络高丽共同出兵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也好为我们接下来如何回复于大石提供些参考。”
萧迪保和迭里戈接了命令,立马站起身来拱手答应:“谨遵太后懿旨,此行必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
当天夜里,萧太后喂阿撒吃饱了奶,躺在宽阔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一直都想不明白,邸报上说的在高丽国的平叛的那一位,究竟是张梦阳还是杯鲁。
难道这一个是真正的杯鲁不成?
“难怪我四处派人打探他的消息皆不得要领,原来这厮过了鸭绿江,跑去东边的高丽去了。”
“如果是梦阳的话呢?他又怎会大老远地跑到那地方去?高丽,高丽,听起来仿佛远在天边似的,也不知距离中土究竟有多远。”
想到此处,她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白白胖胖,睡得正香的儿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襁褓,喃喃自语地说:“阿撒阿撒,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你父王。如果是的话当然很好,不过,为娘的倒是希望他是那个坏蛋杯鲁,迭里戈和舅舅他们就可以一刀杀了他,为你永除后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