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他也不能问。
“有事及时给专案组那些人打电话，实在不行也可以联系高局。”连修彦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知道么？”
“当然知道。”
……
津天市的高速路上，一辆黑色的路虎正在飞快地疾驰。它躲过一辆又一辆的轿车，开车的女孩子面容严肃，脚下不停地踩着油门，仪表盘上的车速在渐渐加快。
……
能让严嘉恩有那种表情的原因，肯定跟案子有关。而她处理过的案子他都知道，唯有……他们分开的这四年！
连修彦用电脑登陆特殊系统，输入高级账号，很快，严嘉恩的所有机密档案就被调了出来。他一点点地往下看，脑海中不禁浮现她出每一个任务时的样子。终于，在他们离婚的第二年秋天，档案是空白的。不禁狠狠皱眉，他的号竟然连阅读这段档案的权限都没有，那个丫头在这年秋天到底做了什么。
没有多想，他马上打通一个电话。“高局，我是连修彦，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
沈慕白联系上以前一起同事过的网络警察，请他调查一个地方，很快对方就给了他消息。最近的地点在北沙滩路上，那个地方从第一医院开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他心中一沉，恐怕现在严嘉恩已经到了。
……
北沙滩路上有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尤其是夜晚，这里酒吧、歌厅一应俱全。与它交相辉映的对面，则是一条充满了艺术气息的小街道。这条街道是来津天市举办画展的人不约而同选择的地方。
那辆黑色的路虎此刻正慢慢开进这条街道中，最后停在最里面的那家画廊门口。
其他画廊都已经关门，只有这家里面亮着微弱的灯光。严嘉恩慢慢走过去推开了那道玻璃门。
这间画廊的作品都以风景为主，严嘉恩没有过多去注意，她直接走到斜前方那个区域，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区域是画廊主人为数不多的几幅人物画。
画的背景是在马尔代夫的小岛上，女子的背面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海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波光。女子坐在细腻柔软的沙滩上，一只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帐篷，目光远眺，脸上带着恬静而幸福的笑容。
画的右下角写着这幅画的名字——sunshine
严嘉恩驻足很久，直到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才收起那些心思，没有回头，她好像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我以为你会听我的话，永远不再踏上中国的土地，我记得跟你说过，这个国家不欢迎你。”
身后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那又如何，我还是回来了，并且好好地站在你面前。”那人走到她身后很近的位置，气息几乎喷洒在她脑后：“烟雨，你不准备回头来看看我吗？这几年因为你，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
连修彦听完高局的话，急忙下床随手抄起外套就往外走。“高局，你查一下我那辆车目前的位置。”边说边走，护士站的小护士见状赶快跑上去。“诶诶诶，你不能走啊，严警官吩咐过你……”
“滚开——”连修彦冷冷地咒骂一声，快步走进电梯。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额头的青筋隐隐凸起，手掌压抑地攥成拳，手背上一条条的青筋昭示着主人愤怒的情绪。他以为这四年她一直在基层单位做后勤，没想到中间还有那么一件危险的事。
梁宇，这笔账我们回头再算！
跑出医院打上车，“司机，去北沙滩路的文化街。”
……
四目相对，他们望着彼此，一个邪肆的笑，一个面无表情。
“哎呀呀，小烟雨可别这么看着我，小心我会把你吃掉哦。”男人的语气轻佻，脸上表情丰富，可墨色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严嘉恩肃穆地看着他，好半响才轻声开口：“美人鱼系列案，是你做的么。”
男人耸耸肩，“随你怎么说咯。你要是认为是我做的，那可以来抓我呀！”他顿了顿，凑近她耳畔，暧昧地冷笑：“我可是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紧急的刹车声，男人笑容不变地看着她：“啧啧啧，你的护花使者到了呢。看来我们的叙旧只能先到这里。小烟雨，你也算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我可以友情给你提供一条线索……”
沈慕白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身影挡在严嘉恩面前，他的瞳孔闪过一丝惊慌，大喊道：“嘉恩——”
与此同时，男人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从容地朝着画廊的另一边走去。
“你站住——”沈慕白跑上去，严嘉恩拉住他的手，冲他摇摇头：“不用追了，他没对我做什么。”
“嘉恩，你真的没事么？”沈慕白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前后都转了一圈，她除了眼眶有点红之外，其他的都没事。
沈慕白心底总算松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严嘉恩淡淡地露出一抹笑：“你都不问我，刚才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沈慕白也笑着反问。
严嘉恩嘟着嘴犹豫了一下：“唔，也是哦，不一定呢。”
两个人朝外面走去，沈慕白不放心她自己开车，提出找代驾把他的车开回去，他开着路虎送她回警局。严嘉恩摇摇头，神情稍显落寞，她坐到马路牙子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大白，我们聊聊吧。”
“好。”
“大白，其实我这些年时常都会做噩梦。梦见那年秋天，梦见陈大哥，梦见小梦姐姐，梦见……”没等说完，严嘉恩的眼底便已经氤氲一片，一颗晶莹的眼泪滴在她的膝盖上，沈慕白疼惜地抱住她，心疼地说：“都过去了，那些人都不在了，不要再想这些，当年的事跟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
“不……怎么会跟我无关呢。”严嘉恩流着泪，每滴泪都砸在沈慕白肩膀上。“如果我不是卧底，陈大哥他们就不会死了，斯蒂文他也……”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的一声怒喝，严嘉恩一时怔住下意识地推开沈慕白。怀中失去了那抹娇柔，沈慕白暗自嘲讽自己的失落，同时也看向怒气冲冲的连修彦。
“连修彦，你不是答应我会在医院好好呆着么，你怎么又——”
“我在医院岂不是就看不到你们这个感情至深的拥抱了么。”连修彦冷笑了声，眸中仿佛结了冰。
严嘉恩皱着眉，“你这人……”
沈慕白站起身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波澜不惊地看他：“连教授既然知道我们感情至深，那又为何要出言打扰呢？”
“你抱着我的女人感情至深，你说我为何打扰。”连修彦不甘示弱地回了句，目光转向蹙眉的严嘉恩，再冷的口气也缓和了几分。“你过来，我们开车回去。”
“别闹了，我要回警局，你要回医院，我们不同路。正好你的车也在这，我让代驾……”
“嘉嘉，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现在，马上，立刻——跟、我、回、去！”
“你——”严嘉恩知道连修彦在闹什么别扭，可今晚她的心情实在不好，而且刚才那人还跟她说了一条线索，她急于回去调查。“连修彦，你先别闹了好吗？今天的事我明天去医院再跟你解释，你现在乖乖听话先回去，我保证……”
连修彦没了耐性，直接上前拽住她的手往路虎那边走，严嘉恩倒抽口凉气：“喂，你捏疼我了！放手——放手——”
沈慕白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暗暗用了力，不带表情地对连修彦：“连教授，你没听到她在喊疼么？请你放手。”
连修彦此刻真、想、杀、人——
“沈法医，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没资格插手。”
“呵。”沈慕白轻声呵笑：“连教授，你忘加了一个字——前！你们是前任夫妻，我是嘉恩的朋友，你让嘉恩不开心我当然有资格管。”
“前任夫妻也是夫妻！”连教授是真急了，不顾形象地大吼一声，然后趁着沈慕白愕然的瞬间，将严嘉恩塞到副驾驶。
沈慕白冷着脸拍打他的车窗。“连修彦，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么！”
连修彦回他一个讥讽的笑，然后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可恶！”沈慕白低咒一声，走到车边打开自己的车门，他又朝着眼前的画廊看了一眼，这才疾驰而去。
……
以前，每当严嘉恩惹连修彦生气的时候，他对她唯一的方法就是冷暴力。什么都不说，也不跟她对视，但生活中对她的照顾还是一如既往。如果她不主动承认错误，这种情况就会一直下去。
所以，其实连大教授是个很小心眼的男人。
连修彦一路目不斜视地开车，严嘉恩心里也在为他又私自离开出院而生气，两个人谁都不理谁。
车子最后停在警局招待所门口，严嘉恩毫不犹豫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被连修彦拉住手腕，回过头，他脸色阴沉，声线透着压抑：“你没什么跟我说的？”
“我说了你会信么？连修彦，大白是赶去救我的，他怕我出事，你呢？大白是我最好也是最重要的朋友，我不容许你那么跟他说话。”
“严嘉恩，你是存心气我的么？他是去救你，我不是么！”连修彦被她气笑了，但心里更多的还是难过她对沈慕白的维护。
“连修彦，你不用给自己找借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那儿么，这件事跟我以前参与的一件案子有关，即便你有特殊身份，但是那件案子属于国家最高机密，你没有权限能看到。承认吧，你根本就是跟踪我了是不是，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我让你在医院修养是害你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还把气撒在人家大白身上，大白又没招你惹你……”
“够了！”听她一口一个大白，他觉得有必要在他忍不住伤害她之前，停止这段无意义的对话。“你走吧，车也归你，我自己打车回医院。既然你认为只有沈慕白会关心你，我还懒得操这份心！案子忙，你这几天不用看我了。”说完，他下车就走。
“连修彦——”
回答她的是连教授打车离开，自始至终头也没回。
回到办公室，韩烨他们还在加班，网上跟判官有关的资料比较少，根据王威所说他们找到了那个帖子，但是已经联系不上楼主。于飞怀疑楼主可能作为知情人被判官杀了。现在他们只盼望明天不要接到任何人命警情。
“嘉恩，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韩烨见严嘉恩无精打采地走进来，担忧地看她。
严嘉恩扯了扯嘴角，无声苦笑一下：“没什么。对了，之前不是让你们查一下几位被害者两年前的朋友圈么？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有个事情，但不知道算不算线索。”莫晓伟拿着笔记本过来，“我是先从几位被害者的朋友圈来分析她们的性格。还好，她们都是那种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发朋友圈的女孩儿。后来我着重找了两年前她们发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有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几位女孩儿两年前的朋友圈，有一段时间都是空白的，没有一条更新。“我查了日子，大概有三个星期，正好是两年前的五月份，这几个人反常地都没发过朋友圈，三个星期后，王静姝才开始发第一条，内容是——都结束了，重新开始。”
都结束了，结束了什么呢？
“你们说，这几个人会不会在那个时间段都参与了传销组织，然后她们一起逃出来，约定好以后互相不认识？”韩烨总是能提出这种奇思怪想。
莫晓伟白他一眼：“还传销组织？拜托，韩大侠，你别忘记咱们第三位受害者刘媛媛，人家两年前才十四岁，而且家庭又富裕，怎么可能跟传销沾上边？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
韩烨一想也是，不过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消失’三个星期？
“莫晓伟，麻烦你去查查两年前在442路公交线路上，所有的交通事故，哪怕是半夜撞死一只猫也不能放过。”严嘉恩想起那人跟她说的，脸色很凝重。
莫晓伟没多问就去查了，韩烨又开启好奇宝宝模式。“嘉恩，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线索啦？还是连教授说了啥，诶诶诶对了，还有那个判官给你留的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严嘉恩头疼地揉揉眉心，“有人跟我说了一件事，但是需要等莫晓伟查出线索我才能说。”
那人的身份不能轻易说出来，而且如果这条线索是假的，她现在贸然说出前因后果，只会让这些人担心。说起担心，不免又想起那个让她头疼的家伙。也不知道现在到没到医院，是不是真的会老老实实地医院修养几天，别又突然蹦出来，这样胃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
别墅被大火吞噬，熊熊的火焰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她歇斯底里地吼叫，哭闹，她要冲进去，那些无辜的人还在里面，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烧死。
陈大哥，小梦姐姐……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不该死的啊，他们不该死的。
画面一转，她看到那个满身是伤的男人背对着他，整个人散发着悲伤冷漠的气息，他没回头，语气更是充满绝望。“五条人命，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啊……”
“嘉恩嘉恩——”焦虑的声音响在耳畔，严嘉恩尖叫一声倏然睁开眼，看到沈慕白的那一刻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啊……他们都死了，都是因为我死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