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雾气开始慢慢消散,我们聚拢在齐馆长身边,虽然还搞不清他讲这样一段历史的真实原因,但内心的焦躁还是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任时安并不认为这拓片是什么鬼符,县志的批注里他考证这是道教龙岗派的道符,他引用了明代的史料,说当年道士以业火烧掉无面鬼的事是真实发生的,那道士曾经三次下井,用了快一年的时间才烧掉恶鬼,封了矿井。只是明代的记录里并没有提及那道士自己也陷在了井里。”
“而那块碑应该就是封矿之后,由官府所立,上面的符文就是用来镇恶鬼的。刚刚曹队你提起了试验井很可能打通了明清旧矿井的推测,我才想起了这件事。”
齐馆长揭晓宣纸上的鬼符前,我已经认出这些符号的意思。估计那任时安对道教符文并不了解,再加上那碑文经过了几百年时间,有很多的破损,他从拓片上描画下来时,错误很多。但粗粗一看,我已明白任时安的解读并不正确。
我正看着那泛黄的宣纸,陷入沉思时,曹队已经满脸疑惑的开了口:“老齐,这找出来的这符文到底和试验井的矿道有什么关系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曹队长,有什么关系我并不知道,但当年那口试验井出事前后,戴矿长来文史馆专门借走了这本县志,还找人把这张碑帖专门复制了一张。我想,这碑帖一定与矿道有关。”齐馆长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离不开那些神秘而缥缈的符文了。
“曹队,这上面的符文并不是用来镇鬼的,其实是五方聚火阵的图纸。”我在一旁淡淡的说了一句。
“老常,这五方聚火阵是干什么的?”瞬间,大家的目光从那纸上转移到了我的脸上,曹队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龙岗派是道家里斩妖除魔非常著名的一支。他们认为因为妖魔鬼怪各有不同,所以有破、镇、收、渡、困五个法门,破就是破掉鬼怪的迷惑世人的表象,让鬼怪知难而退;镇是以道术限制鬼怪的活动范围;收则是利用法器囚禁恶鬼;渡则是超度冤魂重入轮回之道。这些都是阴阳家常用的法子,只有这困字诀,很少使用,也许是能掌握的人太少,或是施法的成本太高吧。”
“这困字法门,其实就是不同的阵法,你可以理解就是诸葛孔明的八阵图,只是八阵图困的是活人,龙岗大阵困的是恶鬼。而且是在前面四个法门失效的情况下,才会布阵。当然,还有一种极端的情况,那就是鬼魅多的已经收不完,镇不住了。由此可见,当年矿井下的东西是超出阴阳师想象的。”
“这张阵图上的符号并不是文字,而是里面砌的很多石墙的平面图,以及石墙上长明灯、朱砂符、阴阳镜与艾草包的位置,这么说吧,这个阵就是把生门都用法器堵死,把恶鬼引进来,它就会在里面永远的转下去,找不到出路。”我把图纸重新叠好,放回了县志里。
“那就是说,戴矿长复制这张纸,相当于找到了那阵的地图,那他也就一定打通了明代的矿道,知道这个阵的存在。”曹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可问题是这个阵在当年并没有发挥作用。曹队你想,如果五方聚火阵能困住那东西,又何必封掉所有矿井?关键是这阵图被刻在石碑上,摆在矿井口,这太不正常了。”我摇了摇头,不禁开始为井下的小雷他们三个人担忧。
“也许是当年官府的人觉得这阵图有驱鬼的作用,跟过年门口的门神一样,图个吉利立在那的?”曹队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但嘴上还是尽量说得轻松。
“怎么会?阵图是龙岗派安家立命的东西,向来手口相传,不足与外人道,被堂而皇之刻在石碑上,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民间传说讲的是对的,当年龙岗道士一定是陷在里面了,当地人封了矿井口后,为了心理上的寄托,也许为了纪念那个死去的道士,才把阵图刻在了碑上。”
“这又只能说明,费了如此大力气摆的阵并没有起作用,矿井里的并不是什么恶鬼。但从图上看,这五方聚火阵内外八重,岔道、断头路很多,面积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想象,那么明代的那个矿坑里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空间。”
曹队再顾不上和我分析,一把抢过小杜手里的步话机,焦急的呼叫起来。
但不论我们如何呼叫,那步话机再没了一点声音。
“我们必须进去一趟,小雷他们不清楚情况,万一挖通了巷道,就太危险了。小段、大许,咱们三个下去,老常,你带着剩下的同志留守接应,如果我们一小时内没回来,你们别再进来,封锁洞口,等部里的大部队到了,重新制定勘察计划。”曹队拿着电筒对着隧洞又照了照。
“曹队,我必须跟你们一起下去,如果你们不慎撞上了那个五方聚火阵,能走的出来吗?况且,你带来的大部分高科技装备都带不进去,里面恐怕还要用我的老家伙。”
曹队想都没想,摆了摆手,说到:“老常,你刚刚不是说了,这下面不是什么鬼怪,那阵对我们更不会有什么作用,你放心,我们找到小雷他们,就在竖井那里停下来,你们再进来。小雷他们挖通了堵塞的巷道,也不会贸然下竖井的。”
曹队和我说话时,目光明显有点游移不定,而他所说的理由更是牵强,特别是说到竖井的时候,嘴角明显的不自觉向上抽动了两下,这是潜意识里对恐惧的自然流露,这也不是我熟悉曹队。
我伸手把曹队拽到了一边,“曹队,我们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到底什么原因不让我下井?”
“老常,查案的事儿对我是本职工作,冒险是责任使然,你只是部里的顾问,没必要去冒险,万一有点什么,我跟姜局那没法交代。”
“以前你怎么没说过这话?单单这次?到底是什么原因?”
“唉,老常,你怎么就那么拧呢,实话说,还是因为那些个怪梦。”
“那个你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点脚步声的怪梦?”我完全没想到,那个梦已经对曹队产生了如此深的影响。
“是啊,打我拿到这个案子,那个梦每天都出现,而且我感觉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了,那个人的脸已经凑到我旁边,但我还是看不到他,只能感觉到它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算了,不说这些,老常,你在外面至少我还觉得自己有希望,别跟我一起进了。你就听我一回行不?”
对一个执念太深的人,话说多了,反而会让他更加的疑神疑鬼,成了他继续坚持的依据。我不再和曹队争辩,看着他带了小段和大许钻进了隧洞。
我在洞外慢慢抽了一支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后,站起身,对守在帐篷里的小杜说到,“我估计这会儿,小雷他们应该已经清理了堵塞巷道的土石,曹队也应该找到他们,但他们几个即没带防化服,也没拿那张地图,事不宜迟,我们再进去三个人,把装备运过去。”
小杜迟疑了一下,还是迎上我的目光,说到:“常叔,曹队让我们在洞外接应,是不是还是等他派人出来通知,再行动?”
“小杜,我们不知道这个隧洞有多长,但一进一出耽搁的时间太久,别说追踪戴矿长那些人,把现有能带的设备弄进去,就要跑好几趟,早搬总比晚搬强。”
小杜在队上主要负责的技术设备,原本就没有安排他下井,刚才看我和曹队在一旁嘀咕了半天,以为我们早商量好了计划,也没有多想,冲我点了点头。
一旁的孙平站起身,对我说到,“老常,我带着小田跟你下去,这一趟,我们把防化服先运进去。其它装备看里面情形再定吧?”
我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开始把防化服塞进大号的帆布包里。小杜从帐篷里拿出一台摄像机大小的仪器,交到我的手上。“常叔,这是台便携式的热成像感应仪,在洞里找人这机器最方便,电池能用三个小时。”
我把机器斜挎在身上,还好不算太重。齐馆长也走过来,把那张写满鬼符的宣纸塞进我的背包。
“老常,你们进去以后,人和人之间保持十米到二十米的距离,始终最后一个人保持能尽快掉头退回来,这是井下抢险的经验,你们保重。”齐馆长的话多少有些萧瑟。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