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肖处长记忆力好的惊人,他告诉邓处长,当年他还是厂保卫干事,参加过鹅岭底下防空洞的搜救工作。当年第一个失踪的是厂基建处的田副处长,是防空洞修缮工作的现场总指挥。可奇怪的是,田处长失踪两周后,厂里才接到现场的报告,他们十几个人赶到现场时,工人们自发的在老蔡的带领下,已经在洞里搜索了十天,还画了一个详细的地下洞穴的地图。
当时,肖干事就觉得奇怪,派到这儿来施工的工人大部分是厂里的落后分子和成分不好的职工,平时在厂里就很懒散,怎么到了防空洞里变得这么积极负责了?但进了防空洞,肖干事才发现这里面的洞穴一个套着一个,错综复杂,很多看上去上百年没人进去过了,老蔡他们画的图纸只是里面极小的一部分,要是把里面搜索一遍,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而这时,施工队伍里开始流传各种各样的遇鬼的传言,越传越邪,弄得人心惶惶。搜救队进入防空洞的第三天,那个电工就失踪了,据说只是去解了个手就不见了。这下,没人再敢进去了。搜救队没办法只好去公安局求助,市公安局调来了几个干警,搜救工作才继续开始。但没想到,一个星期后,第三个人失踪了。
第三个失踪的人,肖干事印象很深,因为这个人是跟他一起进洞搜救的厂里同事。这人姓方,当年也就二十出头,四川阆中人,厂里食堂的厨子。人瘦的皮包骨,根本不像食堂里的人。按说搜救这事儿怎么也轮不上他参加,但他主动找到厂领导请命,要求加入搜救队,理由是他和失踪的田处长是远房的亲戚,他不去家里要说闲话。那时,没人愿意去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有人主动报名,厂领导当然求之不得,把方厨子安排进了搜救队。
肖干事对方厨子这人很反感,原因一个是因为他爱夸夸奇谈,进了洞后,他老在工人们中吹嘘自己是帝王家的后裔,元末明初,在重庆称帝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明玉珍就是他的先祖。大家嘲笑他人家姓明,你姓方,八竿子打不着。方厨子却说明玉珍本来也不姓明的,中国压根没这个姓,明玉珍是明教的护法,他看不惯朱元璋对明教教主韩林儿的欺骗,才改姓明,意思是跟朱元璋势不两立。后来朱元璋成了事,害死了明玉珍,又派傅友德攻占了重庆,将明家后裔发配到了朝鲜。
方厨子的先人改了姓才躲过一劫,藏在了阆中。但方厨子的话没人信他,反而觉得他脑子有问题,那年代,即使是真的,人也会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成分可是个大问题,哪有四处张扬的?
另一个原因是方厨子进了搜救队,就不听领导的招呼,不知为什么,自己跑到老蔡的队伍里,跟着他们行动。搜救队里的领导本就觉得他是个祸害,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不再搭理,随他去了。可没一个星期,方厨子也失踪了。
这下搜救队领导也乱了方寸,一方面怕再出意外,另一方面搜救的进度十分缓慢,而蛛网般密布的地下洞穴确实让大家一筹莫展。后来,搜救队的领导接受了老蔡的意见,封闭了怪事频出的巷道,宣布几个失踪的工人已经因公殉职了。而市公安局也封闭了通往地下金库外墙的通道,这样,地下防空洞的修缮工作才安全的结束。
邓处长觉得肖干事反应的情况很重要,到地下室的旧档案堆里一翻找,情况和肖队长说的基本一致,当下不敢耽误,安排人手把旧档案都拉回了局里,继续慢慢翻检,自己赶了过来和我们碰头。
曹队也就把我们今天在金库外墙洞穴的勘察情况简单的和邓处长介绍了一下。在房间的烟雾缭绕中,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王队长掐灭了手中的烟,说道:“我觉得从现在了解的情况看,盗窃分子与当年的防空洞施工似乎有着直接的联系,至少,洞中的一些情况是当年施工队的成员透露给犯罪分子的。而这些人中,那个老蔡是嫌疑最大的,一个是他给我们介绍的情况明显有所隐瞒,这不是做贼心虚吗?另一个,当年他从一个普通工人变成项目实际管理的负责人,说明他这个人有心计,有手段,有计划,不是一般人。“
曹队摇了摇头,说道:“王队长,我觉得我们还不能枉下判断,你说的不错,很多事上老蔡对我们是有隐瞒,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老蔡对金库黄金失窃的事并不知情,这一点我可以确认。另外,我们今天进入金库外墙的洞穴,那些塔和白骨,老蔡明显也是并不知情。所以,我总觉得,老蔡在隐瞒的可能并不是银行失窃这件事。但你说的很对,老蔡一定知道更多的东西,这些对我们的破案至关重要,应该重点调查。”
邓处长点了点头,“我觉得曹队说的有道理,老蔡那里我们可能只能了解到是谁进入了那个洞穴,可那些白骨和黑塔太诡异了,它究竟在案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盗窃分子是怎样通过那么小的通气道进入金库,还是我们勘察的重点。我们之前的计划看来是正确的,就看我们在哪个方向上会有突破了。”
”老蔡肯定知道一些很重要的情况,其实这两天我和曹队也一直在旁敲侧击的做他的工作,希望他能够放下心里的包袱,坦诚的说开来。但这不是个着急的事,老蔡这人固执、爱钻牛角尖,逼急了反而适得其反,大家心里明白就行,对他的态度上不要有变化,咱们小火慢炖,估计很快就会有突破。“我看到大家纷纷点着头,心里踏实下来。
“其实今天看完现场,再借助老蔡的说法,那个肖干事的说法,特别是那个方厨子,听上去像是信口开河,但他说的很多东西是禁得起历史推敲的。至于窃贼是怎样进入金库的,我倒是有个推论,只是它太离奇了,我还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我抽上一口烟,继续缓缓说道。
大家的目光瞬间转向了我,也就在这时,房间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曹队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门外,老蔡站在门口,老赵在他的身后,都有点拘谨。曹队还没来得及询问他的来意,我已经从老蔡那如释重负的表情里,大概猜出了他的来意。
老蔡见我们几个都在,还是有点儿紧张,不知是进来合适,还是就呆在原地。我笑着迎出去,边和他握手,边把他往屋里请。“老蔡,来的正好,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在开个案情分析例会,你帮我们分析分析?”
老蔡冲我苦笑了一声,“老常,你是不是早算准了我要来找你?”
我把老蔡按在沙发里坐下,又把老赵安排好位置,曹队已经飞快的沏好茶,送到他们手里,“老蔡,老赵,快来试试老常的好茶,全是市面上见不着的私货,要不是你们来,我还真不好对他的茶叶下手。”
老蔡顿了一下,但很快朝曹队他们笑了笑,“曹队,本来我是想单独找老常先聊聊,跟你们老公安打交道,总是有点不自在。但大家既然都在,也没什么,我是有点情况想和领导们汇报汇报。”
“老蔡,你也不用想多了,很多事过去三十多年了,按法律的说法叫早过了追诉期,而且,又是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发生的事情,我们都能理解,是不是曹队?”我看了曹队一眼,向他努了努嘴。
“对,老常说的没错,这个我老曹有发言权,人在那个非常的年代,做些违心的事很正常,这样的案子我们见得多了,但对国家,对社会做出贡献的,我们还不是既往不咎?”曹队顺手把烟递给老蔡,帮他点上。
“好,谢谢组织的信任,我的确隐瞒了一些情况没给大家讲,本来以为和黄金失窃的案子没什么关系,又过去几十年了。可这两天发生的事,我觉得我原来把很多事想简单了,心里老是不踏实。今天从洞子里出来,老赵也找我聊了半天,我们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有啥想不开的?我这才来找大家,希望还不算晚。”老蔡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最爱听老蔡的故事,我屋里还有两瓶好白酒,我给您拿过来,老蔡您慢慢讲怎么样?”曹队也在老蔡身边坐下。
“还不至于要喝酒壮胆,再说老常这茶是真好。”老蔡感激地向曹队笑笑,再次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列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