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余生之后,我们被曹队一直拉到了一公里外的科考船上。郭馆长和老陈也在,看来是曹队到码头时和他们汇合的。见我们平安回来,大家都是欣喜不已,只可惜这一次老齐失去了三个船工子侄,陪了他十几年的渔船也沉了,大家情绪都不高。
不愿看曹队和曾茜久别重逢般的卿卿我我,我和老黄扶着面无血色的老齐进了船舱里,在电炉子旁坐下,烧了些热水。又一通翻找,找出曹队私藏的一瓶白酒,小雷善解人意地弄来些花生、咸菜,劫后余生最适合的庆祝方式就是喝上几杯。
刚碰了下杯,曹队进了舱门,对我这一顿数落,我知道是因为让曾茜以身犯险的事,他又不好明说,只好乖乖跟他去了他的舱房。进了门,才发现,不大的舱房里贴满了大大小小便签纸,既有我们之前的考察数据和记录,也有很多我之前没见过的档案卷宗的笔记。我正好奇的凑上去看,曹队从怀里掏出瓶酒,放在了桌上。
“老常,你带曾茜下湖调查地热河,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我要晚到几分钟,不得后悔一辈子。”曹队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脸色不那么好看。
我把盖子拧开,拿过两个纸杯,把酒倒上,递给曹队一个,和他碰了一下,“老曹,这事儿怨我,我没想到曾茜会找到鄱阳湖来,又忘了给你打个电话联系,到了打电话的时候,碰上电磁干扰,打不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前这种事咱遇到的少吗?哪回退缩了?你看看你,因为曾茜在,你就放心不下,寝食难安了,这要是你们俩将来大事办了,你还出不出门,办不办案了?厚此薄彼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曹队呵呵笑了两声,却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老常,这婚能不能结还是两说呢。”
这倒是让我很是诧异,我抬头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玩笑话。
“老常,你知道部里准备把我调到哪去?”曹队把酒给自己斟上,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调哪去也不能不许结婚吧?”曹队的酒很烈,酒精味有点呛鼻,但酒下了肚,浑身立刻暖和了起来。
“部里准备新组建一个特别案件处,挂的是个处,却是个副局级单位。这些年,基础建设多,经济发展快,大案,怪案,无头案越来越多,单靠基层的刑侦大队,专业素质,专业设备都已经不能满足需要,特别是一些涉及国家保密级别的案件,需要有个专门性机构来主持。”曹队说的不紧不慢,看上去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敢打敢冲的刑侦队长了。
“那不就是国安局吗?”我依旧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差不多吧,他们更多的是与政治有关的案件,我们偏刑事案件,或者说无法立案的案件,这次鄱阳湖的事,其实就是特别案件处的案子。”
这回,我大概听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等我问,曹队又说了下去。
“特别案件处其实六十年代就有了,以前叫631研究所,姜队离休前还在那主持过一段时间的工作。这个研究所的工作,一年有一个月能回家就不错了,经常泡在高山深涧,大漠黄沙的无人区里。我以前一个战友就在那,九零年天池的事儿牺牲的。八六年调进去的那批,我很多都认识,算是师兄吧,现在还在的也就两三个了。”曹队说的有些沉重,一口又把杯中的酒吞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酒又给她倒上,其实他心中记挂的我又怎会不知呢?
“老曹,世上的人哪个又不想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但又有几个能做到?此事古难全啊。但很多事又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非此而及彼,事业你可以自己拿主意,但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要平衡它,你当然要多征求征求曾茜的意见不是?听听她怎么想,好好谈谈。”
我顿了一下,看曹队听得认真,喝了口酒,又接着说道:“另一方面呢,我是个宿命论者,很多事并不是你逃避就不发生,警察本身就是个高危职业,顾忌越多反而危险更大。我从来不信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的鬼话,但素质过硬、准备充分、胆大心细,便会有成算。老齐那人,看上去很功利很自私,但没有他的经验、判断和准备,我们这一趟有去无回。打铁还需自身硬,你是这块料,就去做该做的事。我在落星墩上看到的天命碑,上面的字看不明白,但感觉说的就是这回事。”
曹队沉思了良久,忽然笑了起来,和我碰了碰杯,凑到我旁边问道:“老常,我就不明白了,世间这些事你想得这么通透,怎么没见你弄个嫂子给我见见?”
我苦笑了一声,“其实我何尝不是有你一样的困扰,但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碰到一个善解人意又志同道合的对象,所以我才劝你,既不要把事情想得过于严重,轻言放弃,也不要完全不从曾茜的角度考虑问题,多做沟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但你如果放弃了事业,你就不是曹队了,恐怕也不是小曾真正心仪的对象了。”
我们正说着,曾茜忽然推门进来。她从刚刚的险境中恢复的很快,笑着问我们:“你们在聊常叔的情史吗?那一定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快说快说。”
这个话题我自然不能再继续下去,便把话题引入了我们刚刚遭遇的发光生物体。
说起这个,曹队叹了口气,“老常,其实这件事也怨我,我之前就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但部里对这案子有保密要求,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告诉你们,让你们来帮忙,却害的你们差点就葬身湖底了。”
之后曹队的介绍,既验证了一部分我和曾茜的遭遇,更多的却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鄱阳湖沉船的事,千百年来更多的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针对八十年代大量的沉船事件有过深入的调查,但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前些年,台海关系有所缓和,来大陆的台湾民间团体和研究机构越来越多,但部里发现,很多有着政府背景的民间研究机构,打着投资合作的名义,来到鄱阳湖,似乎在秘密调查着什么。部里一查之下才弄明白,他们关注的就是四二年,日本驻华军在鄱阳湖神秘沉没的神户丸号,以及四六年国民政府委托的美国沉船打捞公司打捞船失踪的事情。
神户丸上传说装载了几十吨黄金,但这一定不是台湾研究机构的目标,毕竟他们不可能来打捞,他们想弄清的一定与美国打捞船有关。
说着,曹队递给我一个有些发黄的卷宗,我粗略翻了一遍,才明白事情比我设想的要诡异的多。
四六年打捞船沉没的事件中,有两个幸存者,一个是打捞船的船长约瑟夫,还有一个是潜水员唐尼。唐尼是退伍军人,资料中显示他的身份很神秘,不排除他在为美国情报部门服务的可能。
沉没事件发生时,唐尼正潜到湖底,对落星墩南面一公里左右的水域进行搜索,他距离打捞船大约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他在湖底先是发现了一些沉船的残骸碎片,沿着碎片往前潜行了不远,就发现了水底的地热河。
地热河卷起了湖底的淤泥,冲出了一条大约五米宽的地下河道,但由于水温过高,唐尼只能在地热河外十几米的位置观察。唐尼发现,他之前看到的沉船碎片,在地热河附近消失的一干二净,踪迹全无,当时他认为是被地热河水冲刷走了。
但在地热河中,唐尼似乎看到有无数的小小光点从上游顺河而下,但地热河中夹带的淤泥太多,非常的浑浊,他看不清那些光点到底是什么。
好奇心起的唐尼,折返回去,捡了一块沉船的残片,浮上水面,和约瑟夫讲了下面的情况,并建议约瑟夫沿着地热河河道向上游勘察,也许能有更大的发现。约瑟夫检查了唐尼带上来的残片,看上去是一块铁皮,但表面坑坑洼洼,显然是被什么东西严重腐蚀过,但无法判断是否是神户丸号留下的。
打捞船按照唐尼在水下指示的方位,大概向西北方前进了一公里左右。但水下的唐尼发现地热河正在不断变宽,而河中移动的小光点也越来越多,体积也越来越大。唐尼又往前前进了几十米,在水中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黑黝黝的,足足是他们打捞船的十几倍大小。
但奇怪的是,那礁石侵入在水中的部分,并没有常见的沉积物和附着物,显得非常光滑,像是被仔细打磨过一般,发出青黑色的光芒。
唐尼也注意到,这一带的湖床有明显塌陷过的痕迹,形成了一个以礁石为中心,大约直径五六百米的大坑,但可能是长期淤泥堆积的结果,坑并不深,不仔细观察,看不出与周围的区别。但地热河似乎就是从礁石的下方涌出的,唐尼忍受着接近六七十度的高温,靠到了几十米的距离,赫然看到,礁石下有一个深黑的洞穴,直径大约五六米,滚烫的地热河水就是从这里涌出的。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