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早晨比大城市里来得更早些,但温度已经降到零度以下,枯黄的草叶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与正在消散的薄雾混在一起,显得无比的肃穆。
我们出发之后,曹队特意开车带着我们向西面走了一两公里,说是带曾燕去看一下做面用的调料。我们都不明所以,只有跟着他的车一路开下去。
经过一个小河环绕的河谷,曹队把车停了下来。我们徒步在草甸上又走了几分钟,翻过一个小山坡,曹队指着前面一片干枯的近似于灰黑色的植物,对我们说,就是这里了。
这些植物明显比其他草长得高一些,但大部分都已经倒伏下来,看不出是什么植物。但很多茎干上结着近似于黑色的干瘪的果实,两头尖,中间圆。还有很多散落在地上。
大家显然都被这些果实所吸引,我捡起一个,闻了闻,草香之中隐隐有股芝麻花的味道,不禁脱口而出:“曹队,这是大烟花?”
曹队点点头,“野生的大烟花,你们手里的就是大烟壳儿,鸦片烟从这里面提炼的。我在甘肃时,当地农民就有偷偷种的,不是为了炼毒品,抽的,而是炼成烟膏,得了病疼的不行时,就嚼一点,有很好的镇痛功能。那些偏远的地方缺医少药,大家都是用这法子扛过去,你只要不弄大烟来抽,也就没人管,没想到这草原上也有。”
让我奇怪的是,本以为叫的最欢的曾燕看到这些应该很兴奋,可没想到她一声不吭,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大烟壳。
“咱们来的时候不好,早几个月,大烟花开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漂亮,粉的,红的,也有很多白色的,一片一片,艳得晃眼,当地的农民跟我说,大烟花的花蜜里也有大烟的成分,蜜蜂蝴蝶,采了蜜也会被迷住,忽上忽下,转着圈儿的飞,飞着飞着就掉在地上,而且越聚越多,像在花上蒙了一层网,看着非常的诡异。”曹队在一旁又捡了几个大烟壳,一边给我们介绍着。
“曹队,你知道大烟是怎么提炼出来的?”我按了按大烟壳,已经硬的像核桃壳一般。
“收大烟就那么几天时间,早了,大烟壳还没长好,炼出来的大烟没味道,晚了,烟壳儿变硬,汁液流不出来,就没用了。甘肃当地农民并不把烟壳采下来,而是用小刀,在烟壳儿上割一个小口,再用一个小锡壶在下面接着,有点像割胶,锡壶装满了,回到家里,就把汁液倒进锅里熬,乳白色的汁液很快就变成暗黄色,把水敖干后,就成了黑色,还油乎乎的,就是大烟膏了。农村里都是这么弄的,不知道是不是和旧社会抽的的大烟一样的弄法。”
“曹队,你给我们吃的面里,下了大烟壳?”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他这种调味方式。
“没事儿,大烟壳儿吃多少都上不了瘾,农村下面都放点儿,清水白面都比牛肉面香,现在很多火锅店都放这个。”曹队正说着,曾燕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对我们说道。
“曹队,常叔叔,这里狼群经常来,附近有很多新鲜的狼粪,你们再看看这个”说着,递给我们几个大烟壳。
我们这才注意到,这几个大烟壳上有利齿咬过的痕迹,有的还被咬碎了。
“小曾,你是说,狼也会过来吞食大烟壳?”我明白了曾燕的意思。
曾燕点点头,“我从来没读到过狼吃大烟壳的记载,这群狼真的很奇怪,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上瘾。”
“野兽就是野兽,这些狼吃了大烟壳,可能会更凶猛,我们只有逮住一只,才能搞清楚”秦老师走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他肩上扛了一杆枪管非常长的步枪,估计就是他常用的麻醉枪。
我们离开长有大烟花的河谷,又向东开了大约四个小时的路,远处慢慢看到了连绵的山脉,开车的小李告诉我,我们已经到了乌拉牧场,矿场就在那些山脉的下面。
我们进了矿场大门,才发现,这个矿场已经有了很大的规模。十几辆重型载重车停在厂区里,正在往下卸各种机械,看来矿场还会不断地扩大。矿场的老总姓李,五十岁出头,大大的国字脸,不苟于言笑的干部类型。和他一起来迎我们的,一个是当地派出所苏所长,一个是广场保卫处的田处长,都是三十六七的年纪,一个身材魁梧,一个却一身精瘦。
做了些简单的安顿,在矿场的小会议室,由李矿长主持,召开了案件情况的通气会。会本身只是一些简单的情况说明,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出入不大。但李矿长的对这个矿的介绍,还是解开了我心里一直的一个疑惑。在草原上,狼群攻击人类并不罕见,虽然矿上死了十几个人,组织队伍,消灭狼群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把曹队和我们都请到草原来?当然,这白圈确有诡异之处,但并不能推翻狼吃人的事实。这个疑问来之前,我就问过曹队,曹队也不清楚,直说是上面安排的任务。
但听了李矿长的介绍,我大致知道了原因。这个矿在开采后不久,就发现了煤层下伴生着铀矿,而且储量很大。铀矿是我国原子能工业的重要原料,被国家高度重视,因此这个矿被列为全国的重点项目。但这里底层结构复杂,开采和提炼的难度都很大,所以并没有大规模开采,而是还处在边采边勘测的阶段。另外,这里离国境线只有一百多公里,虽然当时苏联已解体,但来自北方的威胁并没有消除,所以,这里的保密级别很高,出了事情,自然也会层层上报,很容易被主管部门重视。
另外,李矿长还给我们介绍了一个情况,引起了我的很大兴趣。在建设矿场的过程中,勘探队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矿道,从里面的结构和一些遗留物看,是日占时期,日本人修建的,估计日本投降后,炸毁了外面的建筑,封锁了隧道口。可勘探队沿着隧道向里探查,发现里面的巷道四通八达,而且很多巷道非常古老,有的可以追溯到元代。而巷道的走向,都是朝着山里的一个深谷。
对于日本人在东北做得一些事情,我还是有所耳闻,七三一部队什么的算是人体试验,并不是日本人研究的重点。在东北,他们一个是探矿,另一个就是找到中国传说中的龙脉,断掉龙脉也就征服了中国。那时,巫祝五姓的方家、柳家、贾家都逃去了重庆,赵家改信了天主教,我们常家则隐姓埋名,就是怕被日本人找到,逼出龙脉的线索,虽然当时五家的见解并不相同,但做法还是颇为一致的。如果,日本人的坑道四通八达,又与元代的坑道相联通,恐怕就不是探矿那么简单了。
但显然,曾燕对这些历史描述兴趣并不大,她打断了李矿长的话头儿,问起矿场周围的植被状况,野生动物的生存状况,以及周围牧民的生活状况,显然李矿长对这些了解的并不多,就由勘探队的一位姓万的工程师给我们介绍。万工快五十的样子,在这里勘察矿脉已经有五年了,根据他的描述,矿场的建立,对这一带草原生态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大约一年多以前,矿场建立时,由于运输不方便,肉类蔬菜都很短缺,毕竟矿上有四五百人,算上往来的运输队,多的时候超过七百人,蔬菜倒是好解决,在矿场边上平整了一些草甸,种了些应季蔬菜,虽然产量低些,但加上外面运进来的勉强够用。肉类就有点麻烦,最初时,外面运进来的有限,就向牧民买些牛羊,还不够,保卫处的就组织在草原打猎,草原上黄羊和狍子有一些,数量不多,野兔,獾和狐狸倒是不少,可打了半年,方圆百里内,就基本绝迹了。
今年夏天,草原上发生了严重的鼠患,大量的田鼠和仓鼠吃光了草场的草根,附近的牧民都说,明年这一片草会很稀,养不了太多牛羊,都开始迁走了,现在矿场周围可能只剩下不到十户牧民,一年前时可是有上百户。
“那为什么不组织大家灭鼠害呢?”曾燕嘴快,又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万工苦笑了一声,缓缓告诉了一个我们都哭笑不得的原因。
原来,矿场的井下作业是个非常危险的工作,瓦斯爆炸,塌方,渗水,有毒气体,这些都威胁着矿工的生命,但井下再深的地方,也有成群的老鼠生活。老鼠的嗅觉、听觉都很灵敏,很多矿工相信,它们对即将发生的危险,还有很强的第六感。因此,经常矿井下有危险时,老鼠们会蜂拥着往井上跑,矿工们看到老鼠的反常行为,也会尽快撤离矿井,可以说老鼠救了很多矿工的命。
日子久了,矿工们不再讨厌老鼠,而是把它们当神灵一样看,平时不但不打,还要经常带些吃的下井喂老鼠,有的地方甚至还有鼠八爷的灵位供着,下井之前要上香祭拜,这个习俗已经很长时间,解放后作为封建迷信被禁止了,这几年又盛行起来,毕竟事关矿工生死的大事,矿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矿工对老鼠如此恭敬,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去灭鼠呢?
(今明般若无有定相。随缘善巧。义无不通。而正般若未曾境与不境智与不智乃至因与不因果与不果。方便随缘。在因名因。在果名果。在境名境。在智名智。故果因境智必得名悉得。-《金刚般若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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