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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中建的口中,朱由检大概了解了当前的朝局。
自从东林党倒台,阉党势力大盛,魏忠贤自己掌握司礼监和东厂两大核心机构,又扶持顾秉谦、魏广微等党羽把持内阁,可以说已经把朝廷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但一方面阉党内部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已经开始内讧;另一方面,也有些聪明的官员看出阉党如此倒行逆施,且各人只顾眼前利益,必难长久,因而明智地保持了中立。温体仁和周延儒,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温体仁字长卿,万历二十六年进士,也是在宦海沉浮已久的老油条了。他表面上对任何人都恭谨有加,实则是明哲保身,因而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阉党掌权,他都能左右逢源,现在已经做到礼部右侍郎,也算朝中重臣了。不过因为不是阉党成员,自然无法进入朝廷的核心:内阁,因此颇为郁郁不得志。
而周延儒则不然,他是殿试状元,年轻气盛,学识又高,简直目空一切,东林党和阉党一概不放在眼里。因此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阉党掌权,周延儒都不得重用,还发往南京翰林院当个闲差,竟是早早地要养老了。
可陕西大案一出,朝局发生了猛烈的震荡。顾秉谦和魏广微都是阉党中人,又都各自有一帮党羽,都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对方彻底扳倒,巩固自己的势力。
而阉党的一把手魏忠贤,却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保持了沉默。不管是他对这两个孝子贤孙谁都难以割舍也好,抑或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也罢,总之他老人家就是不表态。
魏忠贤既不发话,朝中官员都怕站错了队,因此谁也不敢蹚这趟浑水。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过问又不行,于是天启连下数道圣旨,指派多名大员前往陕西核查。
可这些当官的也不傻,接到圣旨之后不是告病就是丁忧,反正没一个能成行的。最后这个倒霉的差事就落到了温体仁和周延儒头上。在阉党看来,这两个人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让他们当炮灰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别看温体仁是奉旨的钦差,周延儒又骤然升为延绥巡抚,看似手握重权,实则是夹在顾秉谦和魏广微中间,左右为难。而且他们在陕西的对手也不含糊,一个是手握重兵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一个是魏忠贤的干孙子李钦,这调查不论怎么进行、得出何种结果,二人必然要得罪一大批人。
朱由检听了云中建的介绍,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既然阉党现在开始狗咬狗,那就让他们咬去,是顾秉谦还是魏广微倒台,才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不过如果阉党想借此机会整垮秦兵,让孙传庭、李定国等有功之臣当替死鬼,那朱由检是坚决不答应的。反正秦兵现在已经实力大增,朝廷既然奈何不得祖大寿、毛文龙,就更不能真把秦兵怎么样了。
他考虑的另一个问题,则是眼前这位神秘的师爷云中建。此人学识渊博,对朝局了如指掌,甚至对温体仁和周延儒这样的不太重要的官员,脾气秉性也摸得透彻。如此大才,为何不去科举做官,而要屈尊在洪承畴帐下做个幕僚?而且一盘围棋出手白送自己一万两,显然不合常理。这样的人怎么会做赔本买卖,那么他又有何深意?
正沉吟之时,洪承畴阴沉沉地道:“先生一席话,让学生受益匪浅。殿下,请恕臣直言,此番调查,魏广微或许顾忌着臣手握兵权,不敢直接把臣怎么样;但他一定会先拿孙巡抚,以及秦兵将领开刀。殿下既与传庭有旧,还应想个办法救他一救,不要让他蒙受不白之冤才好。”
朱由检心想这洪承畴也不见得和孙传庭关系有多好,怎会为孙传庭打算?必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因此故作迷惑地道:“孙先生的才学,本王当然是十分敬佩的。可本王无权无势,又该怎么救他呢?”
洪承畴狞笑一声道:“传庭出任延绥巡抚一年,深孚众望,不惟秦兵,就连原有官军也极爱戴。臣手下贺人龙、左光先、高杰等部,也对臣惟命是从。如果温、周二员能公正调查,洗清陕西将士冤屈便罢,如果不能,不如…”
说着洪承畴立起右掌,做了个“斩首”的动作,眼中放出炽热的光芒,死死盯住朱由检道,“殿下在陕西深得民心,如能登高一呼,天下云集响应,臣等提兵辅佐,就此清君侧铲除阉党,易如反掌!”
朱由检的眉毛霍地一跳,心想洪承畴这是要自己发动兵变啊!这个选择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在目前而言,仍是不得已的最后选择;而且洪承畴显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他为什么要支持自己,会不会别有居心,诱自己上钩呢?
因此朱由检来了个装傻充愣,假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总督大人玩笑了,本王只想做个逍遥王爷,朝廷大事是不敢掺和的。既然钦差已至,还是让他们去调查,本王相信传庭不会乱来,朝廷也必有公论的。”
洪承畴见朱由检不肯表态,急得脑门的青筋都迸起来了,刚要披肝沥胆地痛陈厉害,云中建却微笑着阻止道:“总督大人,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殿下既然无意,就让温周二人去查吧。今日席上之言,殿下只当作玩笑便了。”
云中建这么一说,洪承畴居然乖乖地不吱声了。这顿饭也没法再往下吃了,朱由检便起身告辞。洪承畴也只得送出来,还不忘叮嘱道:“殿下,臣之肺腑可昭日月,请您再熟虑之!”
朱由检哼哈着告辞出来,乘上大轿准备出城。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回去马上先通知孙传庭,让他早做准备,防止被李钦强行拘捕;另一方面也要秦兵将领先展开自查,看看有无杀良冒功之事。
待总督府渐行渐远,燕凌突然贴近轿子,对朱由检悄声道:“殿下,那个师爷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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