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自嘲一笑,“三个月前,你还口口声声叫我宝贝,如今却装作不认得,真是太令人伤心了!”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出口,引得堂中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此女谁啊,生得竟如此光彩夺目,叫人真真儿移不开眼。”“没见过,瞧着脸生得很!”“裴家怎么说也是上都有头有脸的家族,此女竟敢上门抢亲,这不是找死吗?”“且不论此女是谁,堂堂裴家小姐,竟然找了个不负责任的男子成婚,裴家的一世英名哟,这不是毁了嘛!”“我说你们担心过头了吧,毁不毁的,裴家在上都的地位都不容动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假惺惺关心起了裴家小姐,真够扯淡。”“魏公子,你这话说得就过分了,说得好像你不是来看热闹似的,难不成你是诚心来贺喜的?”“哎,本想来瞧瞧裴家小姐的新婚夫君,究竟是何许人也,不曾想竟然看了这么一出,真是没白来。我都有些心疼那红衣女子了,姿色比之裴小姐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家事跟实力差一些,简直无可挑剔。”“人家娶妻哪里是看姿色,显然是看资源嘛。你就是典型的,年少不知裴小姐好,错把少女当成宝,若是让你选,你得走多少年弯路。”“……”众人越说越离谱,听进耳中聒噪又烦闷。云淡丝毫不惧君卿与裴莺莺吃人的神色,缓缓上前两步,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从宽袖中伸展了一小节出来,她青葱的小手指节纤细,无名指上那只盘龙黑戒色泽沉闷,古朴而又典雅,戴在她手上很是惹眼。白得刺眼的纤细手腕处,一根暗红色的手绳款式简易而不简单,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瞧见众人盯着云淡的手看得痴迷,莫名让君卿有些不爽,只想上前将她的袖口扯下来,将她手腕遮住。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君卿紫瞳不由得一缩,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云淡的目光紧紧锁着他,道:“这只戒指,是你给我的,你不会忘了吧?你曾经说,会永远陪着我。”说完,她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抬起手腕在君卿眼前晃了晃,“记得这根手绳吗,是不是觉得很眼熟?”见君卿盯着腕间那条细绳长睫微微颤动,云淡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更像是在自嘲。“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她的语气很淡,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感情,而是在讲述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君卿紫瞳中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迷茫,看得云淡心中寒凉。她不明白,她究竟是不记得她,还是不愿意记得她。可她还不愿放弃。张开双臂,火红的衣袍完整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她缓缓在君卿眼前转了一圈,问他:“眼熟吗?”君卿瞳孔微颤动,薄唇不自觉地绷紧,从眼前女子的衣袍上,感受到了一抹熟悉感。可那抹熟悉感太虚无缥缈,让他抓握不住。云淡璀璨而又瑰丽的异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君卿,没有漏掉他面上一丝轻微神情。她开口说道:“这是我们成婚那日,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婚服,好看吗?”站在君卿身旁的裴莺莺,侧头见身旁的人盯着红衣女子,神色复杂,迫人的紫瞳中露出些微动容,似乎在认真思考红衣女子所言是真是假,裴莺莺那张娇俏的脸顿时露出几分狰狞。不能再放任此女子继续妖言惑心,她的夫君,怎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抢走,她裴莺莺颜面何存?“哪里来的狂徒,竟如此不知检点,在旁人大婚之日,贴上门来抢人夫君,来人给我拿下!”裴莺莺大袖一挥,几个仆从握着兵器冲了出来。“且慢!”然而,裴莺莺方才一声令下,却被君卿制止了。他拂了拂袖,端的是上位者的王霸之气。他上前两步,暗红色长若流水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摆动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紫瞳,紧锁着云淡的小脸闪烁着危险的光。“姑娘,本尊劝你莫要再此胡搅蛮缠。今日是本尊大喜之日,若姑娘不再胡闹,裴府自有美酒招待姑娘,若姑娘一意孤行,本尊也不会与姑娘客气。”他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很硬,整个人的气质邪魅至极。语落,他喝退裴府的几个仆从,命司仪继续主持婚礼。看着曾经的恋人对自己已经满不在乎,转而对别的女子的婚事上心,云淡的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放下抬起的手臂,她垂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喜服,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很可笑。“一拜天地!”堂中司仪的令,继续开展婚礼步骤。君卿牵着裴莺莺的手,正欲同拜天地,无数柔软细腻的视线缠上了君卿的腿。细丝一路蜿蜒向上,攀上了他的手臂。裴莺莺躬身对天地一拜之后,发现身侧的君卿还僵直着身子未有下拜的动作,直起身便看到他的身体,被红衣女子腕间那根手绳,蔓延而出的细丝包裹住。她顿时怒不可遏,一张俏脸染了几分阴沉。“看在我夫君的面子上,我有意放你一马,你别不知好歹。”云淡闻言,缓缓抬眸,目光对上君卿那双紫瞳。她道:“你当真要同她成婚?”“不然呢,同你成婚吗?”君卿冰冷的声音中,裹挟着杀意。听闻此言,云淡不禁红了眼眶。她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君卿之时,异瞳之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她平静道:“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当你放过我了,我也放过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道:“君卿,我此生唯愿与你……不复再见!”说完,她抽出那柄他送的牛角匕,割断了腕上的手绳,一把扯下身上那件如烈火骄阳的大红喜袍,丢在了他的眼前。握紧手中的匕首,云淡转身便走。没走出两步,她的手腕倏地被一双温凉的大掌握住。一扭头,那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便映在了她瑰丽的异瞳中。“放手!”云淡的声音很冷。再看君卿之时,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感色彩,满眼皆是碎裂的残冰。君卿闻言,不仅没放手,握着她手腕的大掌反而紧了紧。“本尊,放不开!”这句话,他几乎咬着牙说出来的。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个没有任何印象的女子,手中不仅有他的发丝,他的储物戒,他的断角,甚至还给他莫名的熟悉感。可他在记忆中拼命搜寻,怎么努力都寻不到关于眼前女子的任何信息。她放下他转身就走,没了这个干扰,他应该高兴才对,应该立刻跟裴莺莺成婚,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本能地拉住了她。本是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女子,她眼中的失望,却将他的心刺得生疼。他怔怔地盯着眼前,目光逐渐锋锐的女子,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底喷薄。“我让你放手!”动了动手腕,挣脱不开,云淡没再保留,一掌击中君卿胸膛,将他打飞出去。即便如此,君卿拉着她手腕的大掌,依然没有松开一丝一毫,连带着云淡自己,都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倒飞出去。战斗一触即发,堂中客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各自寻安全角落,夺得严严实实,生怕被战斗波及。“夫君!”裴莺莺惊呼一声,释放出灵力向云淡袭来。被君卿拉着的云淡躲闪不及,后背结结实实中了裴莺莺一掌,一口老血“噗”地一声,喷在了君卿那张白皙无瑕的玉脸上。“银装!”拧眉扫了君卿一眼,云淡已经不想再跟他纠缠,唤出银装,转而一掌轰向裴莺莺。一道巨大的狐身突然出现在堂中,同云淡一道发出一道强大灵力袭向了裴莺莺。君卿剑眉微皱,闪身就要去解救裴莺莺,在他注意力分散的一刹那,云淡的身影便随着狐妖一道消失了。君卿动作一顿,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眉心拧紧。这抓握不住的感觉,怎的也好生熟悉!没被及时救到的裴莺莺,撞在了堂中神龛上,墙上大大的囍字从中间裂开,下方堆叠成塔的果盘撒了一地。裴莺莺重重地掉在地上,头上的大红色簪花歪歪斜斜地虚挂在发包上,几缕发丝垂落下来,模样甚是狼狈。“你们都是死的吗,给我杀!”好好的喜事被破坏,裴莺莺终是忍受不住,暴露了弑杀本性。仆从却是无措地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没了法子。“还不动手,你们都是死的吗?”裴莺莺暴怒。一个仆从声音怯怯地道:“小姐,她们消失了。”“消失?!”顶着乱糟糟发丝的裴莺莺这才抬起头,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方才抢她夫君的女子果然已经不见了,心口憋着一口恶气难以抒发。“去找,找到之后,杀了!”她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瞧见还站在堂中怔愣着的君卿,她上演了教科书式的变脸演技。“夫君,别管那疯女人,过来扶我一下,咱们继续拜堂。”她娇羞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俏皮,好似方才那个弑杀而又疯狂的自己,与她一丝关系也无。裴府后院,一众仆从在其中穿行,面色严肃凶煞之气外溢,寻找着方才婚礼上,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两层阁楼旁边假山后,一只灰色的垃圾桶一跃而起,跳出了裴府高墙,朝东而去。小世界中,云淡坐在宫殿之中,恢复了往日那般一贯冷静的神色,盯着手中通体黝黑的牛角匕,不知在想什么。银装忍不住问她:“淡儿,你都决定跟他一刀断了,他送你的戒指还有那把匕首,你为何不还他,你是不是还想着他?”一想到君卿缺席云淡大婚,云淡不仅没责怪他,还担心他出事不顾自身安危来中域寻他,而他竟然在此泡妞,还要跟别的女子成婚,银装就恨不得咬死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总要有所补偿。”云淡的声音无悲无喜。聘礼,牛角匕,盘龙黑戒,就当是对他欺骗她感情的补偿。往后,大道朝天,她们各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