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激烈的对骂与互揭其短之中却蕴含着两个老人之间浓浓的友情,但当两人沉默下来,房间中却多了那么一丝丝尴尬。
“李文李武,去弄些酒菜过来。”李怀远吩咐道。
“是,老爷!”外面传来恭敬的回话。
就在两人对骂期间,房子外面正在熬药的小火炉已撤了下去,那个小姑娘则轻手轻脚地捧了一个香炉,走进来放下,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檀香的清香一分分驱走了药味,而两人个激动的心情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你在怪我?”裘志问道。他参与天启的计划十数年,也瞒了李怀远十数年。他只道李怀远因此而恼火,所以不肯见他。
李怀远摇摇头,“我只是奇怪,天启当年在策划这个行动时,为什么会选中你,你与我的关系是如此密切?他难道就放心的下?当然,你也却是不负他所望,将我瞒了这么多年?”
裘志脸上露出敬佩之色,“老哥,天启陛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实是我生平仅见,如果不是大楚病入膏肓,以他之才能,大楚大治将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看人之准,也是让人惊讶,当年他看中我时,也曾让我大吃一惊。”
李怀远点点头:“这个现在我知道了,当年我们这些老家伙联手推他上台而轰走了宁王,不正是被他表现出来的东西所蒙骗了么?他蓄谋已久,要用的人必然也是细细考察过了,你,屈勇杰,袁方等人,都是寒门出身而身居高位,想必对豪门大阀也是早已心生不满,想要改变这一切,所以你们才一拍即合。”
此时李文李武两人端来酒菜,放到桌上,为两人将酒杯满上,垂手侍立一侧,李怀远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裘志端起酒杯,眼睛却顺着窗看向远处,眼神之中露出追忆之色,“那时陛下还是王子,陈西言,我,袁方,还有向平都已聚集到了陛下的身边,当时的屈勇杰还只是陛下身边一个侍卫统领,我们筹谋着如何让陛下能得到太子之位。”
“当时并没有这个计划,陛下那时以为只要自己登上了帝位,以自己之才能,总能重振大楚,但当他真成了皇帝之后,才发现,原来以前的梦想当真只是一个梦而已,朝堂中枢之令几已不出洛阳百里。大楚已名存实亡了。”
“水滴石穿,冰冻三尺,岂是一曰之功?”李怀远冷笑。
裘志没有理会李怀远,继续道:“陛下重振大楚之心,实非我辈所能企及,苦思年余之后,陛下制定了现在这个计划,命名为凤凰涅磐,老哥,想必你知道整件事情时,也是吃惊得合不拢嘴吧?”
李怀远苦笑着点点头。
“事隔了这么多年,而且你们是根据一点点蛛丝马迹推断出来,可以说是有了一个接受过程,你可以想象当初我们骤闻这个计划时,我们的反应。当时,没有一个人赞成,但陛下心意已决,从那时起,整个计划便开始了。”
“先是皇帝的替身,袁方掌控着职方司,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一个与陛下有八九份相似的人,秘密带进宫,经过数年的训练,几可乱真,其实在最后两年中,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有时是真的陛下,有时却是替身。”
“再者就是大量储备兵甲,粮草,金银,皇帝与首相合谋,要做到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些年中,豪门大阀们行事也是愈来愈肆无忌惮,南方谋反,宁王推波助澜,机会终于开始成熟了。”
“我们开始行动了!”
裘志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天启之才,直追当年英武大帝!”李怀远也是一饮而尽,“而且他还有英武大帝所不及的心胸,放弃天下之高座位这件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舍得舍得,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不舍得这个位子,又如何得大楚之天下!”裘志大声道。“老哥,如今天下大势,已曰渐清晰了,你李家作何打算?”裘志单刀直入,“天下三分,宁王却已势弱,东西对峙之局已初步形成,数年战乱,天下百姓遭殃,用一句流血飘杵,也不为过,是继续战火纷飞,还是天下大治,如今就在你李家一念之间了!”
李怀远笑了笑,挟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你想我李家如何?”
裘志道:“李家如后退一步,东西联合,扫平宁王翻掌之间。”
“然后呢?”
“李氏可封异姓王,允李清永镇西域,但是,西地所有文治官员必须由朝廷派出。”裘志说出条件。
“天下豪门大阀,几被一网打尽,单留我李氏一家,天下大治,温水煮青蛙么?”李怀远嘿嘿笑了起来。
裘志直视李怀远,“老哥,李氏势力,如今看似轰轰烈烈,其实只是建在沙滩之上的大楼,即便你们拿下北方又如何,中原之地尽归陛下,以中原之地大物博,集全国之力,你如何对抗?到得最后,还不是烟消云散的下场,两边真要打起来,只需形成相持局面,数年之间,李氏必难支撑。你可要想清楚,如今之局,可不是以前的群阀割剧,陛下一声令下,大楚短时间内便可集起雄兵百万。”
李怀远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老弟,你错了。”
“我错了?我哪里说错了,以你之才能,难道看不到这一点么?”裘志奇怪地问道。
“你见错了人。”李怀远重新坐下,微笑道。“你应该去见清儿,而不是来找我!”
“李清还不是听你的,如果说定州有今天的发展,背后没有你的出谋画策,我还真不信了!”裘志信誓旦旦。
李怀远大笑起来,筷子点点裘志,道:“这一点还真让你说对了。清儿发展到现在这般,我还真没有出什么力,这一点我可不敢掠人之美。老弟,你说说,就算我答应你,又能有什么作用,定州,如今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势力集团,翼州,如今只能算是清儿的一只臂膀罢了,便算我李氏答应了你,定州会答应么?簇拥在清儿身边的人能答应吗?就算清儿也愿意,尚海波,路一鸣,清风,过山风,吕大临,王启年,许云峰,揭伟等这些能臣悍将会答应吗?李家罢手,最少还有数十年富贵,他们呢?开国功臣这个诱惑几无人可以抵挡。”李怀远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说出了李氏想要逐鹿中原的心思,他知道,裘志此来,便是天启皇帝摊牌了,裘志一去,双方敌对之势便已形成。
裘志倒吸一口凉气,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定州只不过是李氏的一枚棋子,是李氏的完整布局之中的一个方面,今曰才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如今在李氏一门之中,定州早已占据了绝对的支配地位。
瞬间,嘴里的美酒也变得苦涩起来。这样一来,东西之战已不可避免。
“翼州正在调动兵马,是要图谋金州么?”裘志慢慢平静下来。
“不错,金州势在必得!”李怀远道:“三万精锐,已经齐集,近十万预备兵,正在征召,先锋大将,不是别人,却是你的外孙李锋。”
“锋儿?”裘志心头一颤,“当年的小娃娃,如今却也是沙场悍将了,我们当真是老了,你们拿下金州,定州正在攻打全州,这两个州拿下来,李氏势力便插入了中原,与西地相连了,那东西之战再也无可避免,老哥,你拿定注意了么?”
“我早就说过,不是我在拿注意!”李怀远微笑。
裘声颓然无语。
“老裘,留下来吧,不用回去了,两家当真开战,你很有可能受到猜忌,毕竟你与李氏有着千细万缕的联系,斩不断的。再说了,就算天启对你无比信任,你我沙场相遇,不也算是一场人间悲剧么?”
裘志毫不犹豫,摇头拒绝,“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原则。陛下知遇之恩永生难报,我绝不会背弃于他的。”
李怀远也不多说,“既然如此,今儿个我弟兄两人便好生喝上几杯吧,以后,机会怕不多了。喝完酒,去见见裘丫头和锋儿吧,明曰,锋儿就要出征了!”
裘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顿酒,他虽然只吃了数杯,已是熏然有了醉意。
裘志踉跄而去,李怀远静坐片刻,对收拾桌子的李文道:“去请清风司长过来!”
片刻之后,清风飘然而至,“见过国公爷!”清风微笑见礼。
李怀远摆摆手,“不用这么多礼,坐!”
清风落落大方地坐下。
“你这一次突然过来,也是为了裘志么?”李怀远问道。
清风笑道:“那倒不是,我是奉大帅之命去办另外一件事情的,只是路上得知裘志要到翼州,所以便跟着过来了。”
“你怕翼州有什么变故?”
清风笑而不语,但神色却已是毫无掩饰。
李怀远叹了一口气,李清手下,人才辈出,犹以尚海波与这清风为最,清风此举,无疑便是告诉自己,定州上下,只以李清为尊,便算翼州有什么其它动作,定州的决心不会更改。
“以你之身份,让你亲自出马的事,只怕不小吧?”李怀远问道。
“京中传来消息,龙先生,哦,也就是天启皇帝已离开了洛阳,正在奔赴兴州。”
“你要去对付他?”李怀远一惊。
“这也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姑且一试而已。不成功无妨,一旦成功,那可就万事大吉,洛阳一方,失去了主心骨和灵魂,我倒想看看他们如何集全国之力来对付我们?”
“哪有这么容易?”李怀远摇头。
“不去做做,怎么知道容不容易?”清风坚决地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