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尘一下子明白了。
这水底的女妖之所以没杀自己,一是因为他的怀里揣着当初她记录的册子,二竟是因为她误认自己是她的同类。
可是,他不是妖。
“是了,难道是因为我觉醒了上一世的记忆,而她也是死后变成妖邪,像轮回一样,所以她才觉得我是妖?”
曹尘推测背后的真相。
他摇摇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眼里流露出单纯的失望,就像是小女孩丢失了新玩伴一样,她的眼里并无恨意。
“难道成了妖邪,就是新生吗?与前世再无瓜葛,成为新的生命?”曹尘好奇,“那我算什么?我也有前世……”
他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
“不,她的心里有执念。”
曹尘望向那本册子,她是为复仇而生,或者说,她只是前世的延续,只为完成前世未尽的遗憾,她与自己不同。
女妖似乎感知到他的目光,蓦然身躯轻颤,像是做了某种决定,随即将册子往曹尘的怀里一塞,张嘴发出尖啸。
那啸声贯穿泉水,掀得整片温泉炸开,露出空旷的区域,然后她的眼睛就变作一片赤红,耳畔的血纹向外扩散。
眨眼之间,她就全身变成血色。
“……走。”
曹尘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一句呢喃,然后他就回过神,迎着空旷的空气大口呼吸。他扯开草茎,拉着裴十三和常远两人往外跑。很快,他拖着两人上了岸。
这时候,曹尘才发现整个观海山庄都变了模样,无数杂草从地面破开,生长到房屋高。他回头一望,女妖亦望来。
可是她的眼里已经只剩疯狂杀意。
曹尘瞬间明白,她……要失控了!
刚才的那一切,不过是她在短暂的清醒时光里,所透露出的善意。
现在的她才是可怖的妖邪!
“走!”
他瞬间明白了,一手抱起裴十三,一手拖着常远,就往山庄外面跑。
“如果不是练了三天武,恢复了许多气力,我还真带不动你们。”
曹尘无奈想道。他穿过第三进院,也不往来时的路走,直接翻上院墙,拉着两人跳出山庄,庄外也被杂草覆盖。
整片区域像是变成了原始森林。
“围庄的那些人呢?”
曹尘戒备地摸过去,却只看见一具具尸体被杂草贯穿,血流了满地。这些尸体全都穿着黑衣,看不出来历。
“是你……在帮我?”
他终于读懂了女妖最后的眼神。她最后做出的决定,就是助他离开。
“可是为什么?”
曹尘十分不解,要造成这么大范围的伤害,即便在现代热武器里,也必须是高端战略武器,她不可能没有代价。
他有些猜想:“是要我帮你平冤昭雪,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同伴?”
亦或,两者都有。
曹尘没办法得到答案,他只能抱着裴十三,拖着常远,快速往外逃。
等他走出妖异草丛的覆盖范围,那最近的一株杂草蓦然化作触手一样,不舍地向他探来,可却停在他的鼻翼前。
她想抚摸他的脸庞,却轻颤着没摸出,然后那株杂草就剧烈一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腐化。
眨眼之间,就成了碎末。
不止这一株草,整片原始森林像是被抽去了力量,一起枯萎成草末。
“这就是你付出的代价吗?”
曹尘眼前掠过那个小女孩的身影。
“我记住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
斜坡上。
一人钻出草丛,有些惧怕地望一眼变作满地腐灰的原始森林,甚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藏身处,下意识挪远点。
“六品以上妖邪的献祭……”
他皱眉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只有那名曹右甲拖着裴十三两人出来?难道屠百户……他死了?”
他正是那名负责探查的暗哨。
“可是,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六品妖邪以自身为代价献祭,他作为六品武徒,应该也有机会逃得性命才是。”
他思索着,“最关键的是,账册在哪?糟了,难道是裴十三……”
下一秒,他就再也不愿,也不敢待在这个地方,转入阴影里离开。
曹尘想瞒下一切,终究瞒不住。
……
观海山庄,第五进院。
此时的温泉池,以及周遭数百米,都成了废墟一样,房屋倒塌,腐草堆积,池水泄了大半,露出凌乱的底面。
“你……也是妖邪吗……”
全身赤红的女妖瘫软在过膝的水池里,打结的头发如今胡乱垂下。她眼里的疯狂杀意在缓缓退去,力量也在退去。
“终于又要死了。”
话语落在嘴里,却成某种嘶鸣。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腿,或者说那些草茎,开始一点点枯萎,到腰部,到胸口,白嫩的躯体也跟着枯萎。
“呵……呵……”
她却想到了那一吻,想到了那个妖异的男子,“执念啊……执念……”
随着呢喃,她眼里短暂的清明又开始褪去,逐渐变成赤红的疯狂。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什么,那枯萎已经蔓延到脑袋、秀发……
须臾,整个人变作腐灰。
落在快枯竭的温泉里。
不过这温泉是一处连通地脉的天然泉水,渐渐地又有活水涌出,将池子里的腐灰一冲,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
京城,平康坊。
若从高处望去,可见酒楼林立,旗帜招摇,帘幕高挂,红幔飘飘。不时有歌伎轻歌曼舞,乐师击缶而鸣。
楼栏上还有唇抹胭脂,身披罗纱,露着雪白肌肤的美姬频频挥手。
下方的食客醉酒高歌。
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市街,向来是达官贵人、风流名士的销金窟。
但在那热闹、喧嚣的酒楼、食肆中间,却有一处占地宽阔的宅院,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曲水,显得十分幽静。
“右相,该您落子了。”
刑部侍郎樊玉林擦着汗,恭敬地向楼阁里面说道。有婢女趋碎步走到阁里,将刚才樊侍郎的棋子复现在盘上。
帘幕中有人打着哈欠摆摆手。
“樊侍郎,右相说胜负已定,不用下了。右相乏了,请回吧。”
婢女回来传话道。
“是,下臣告退!”
樊玉林如释重负,这陪右相下棋可比与棋圣对决还要累。棋局的胜负乃是在下之前就定了,他难在下好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