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希心中焦急,他以最快的速度在空中飞行,他知道大家坚持不了多久。
每过两百里,他就会停下来,砍倒一棵树,看有血毒有没有蔓延到此地。失望的次数在不断增加,他已经飞过了万生园的一半路程,但是所有砍倒的树心都是红色。
他无法想象,他感到恐惧。
广袤无边的万生园,在他的眼中,已经化作无边的血海汪洋。
万生园被血毒侵蚀,他的身体也在被血毒侵蚀。血毒就像一只怪物,在不断吞噬着他的元力,在疯狂壮大。
他咬着牙拼命地飞,但是他发现云翼越来越无力,自己越飞越慢。
他心中悲凉,有些自嘲,若是部里的兄弟看到自己这速度,一定会大声嘲笑吧。北海之风的周小希,有一天竟然比乌龟还慢。
摇摇晃晃,就像翅膀受伤的鸟儿,失去平衡,他越飞越低。
身体穿过树冠,密集的树枝抽打在他身上,他不觉得疼。
上次飞这么低是什么时候?十二岁吧……
他眼前仿佛看到一位稚嫩的少年,正在笨手笨脚地穿戴着明显比他的身体大许多的云翼。那是他父亲的云翼,他早觊觎良久,做梦都想像父亲那样在天空翱翔。
第一次穿戴云翼,少年非常紧张,他抿着嘴,催动元力,摇摇晃晃离开地面,来不及欢呼,他就像一只喝醉了的鸟儿,在尖叫声中,一头扎进院子里那棵大树茂密的树叶里。
枝叶打在脸上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少年的身影,带着懵懂和憧憬的阳光,是那么美好。
失去平衡的身体重重摔在泥土里。溅起的泥土、腐叶遮挡了天空,周小希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缅怀的笑容。
挣扎着爬起来,他倚在树底下。从怀里拿出竹筒,拿出一根求救叶。插在树干上。
看着求救叶的光芒一点点地黯淡,他呆了十秒。
他小心盖好竹筒,把竹筒贴身藏好,毫不犹豫转身,迈开步伐,跌跌撞撞朝感应场的方向前进。
呼吸越来越艰难,体温越来越高,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地流失。好吧,其实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体力,两条腿就像灌铅一样。
还好崔仙子没有看到自己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要不然脸那就丢大了……
晕眩和耳鸣,让他的脑袋昏沉沉。
现在自己的模样,一定很丑吧……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崔仙子对着他展颜一笑。脚下被一根树枝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个嘴啃泥,额头撞在一块石头上。鲜血蜿蜒而下。
他反而清醒了一些,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朝前冲。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昏昏沉沉。
他的身体就像煮熟的虾,一片通红,身体的温度高得惊人。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就像一座火山在翻腾。
额头的鲜血,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不远处的草丛里,灌木后,窸窸窣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亮起。
然而他已经没有恐惧的感觉,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跋涉多久。木然的瞳孔。被额头蜿蜒而下的鲜血浸透染红,视野一片血红。
呼吸就仿佛在耳畔轰鸣。心跳就像怪物在咆哮,世界在远离。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他想扯动嘴唇,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他摔倒在地上。
野兽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它们的红色眼睛中充满贪婪和渴望。
血红的树冠后面是血红而深邃的天空,真是漂亮啊,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深爱天空,渴望征服天空,渴望在天空翱翔。
谁和自己说过,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才是他最爱的念头?
真是鬼扯啊……
自己深爱的是竹筒么哈哈哈……
以后记得,竹筒不要盖这么紧……好吧,没以后了。
哆嗦的竹筒,松针撒一地。
鲜红的视野,五颜六色的松针,他一个都分辨不出来。
眼睛被血浸透容易色盲……
殷红的眼泪就那么流下来,他也不知道不知道那是眼泪还是鲜血,滴在他的满是泥土手掌,就像心的形状。
崔仙子,你要活下来!
他鼓起最后一点力量,猛地抓起一把松针,就像一头濒临绝境的野兽,冲向最近的一棵树!
砰!
一把松针混杂着泥土,插在树干上。
他呆呆看着,一个光点,一点点变亮,越变越亮。
他想笑,想放声大笑,但是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他的求救叶,感应场可以查到他的标记。他递给崔仙子的干粮药品里,有他的北海令牌,上面可以通过北海令牌找到崔仙子。
他心满意足抬头,血红的视野中,那些野兽狰狞异常。
真丑……
这一刻,他只想大喊,对着崔仙子,对着他深爱的天空,带着他的骄傲放声大喊,让风里回荡自己的名字。
我是北海之风!
他直挺挺仰面而倒。
土丘下,黑暗中,已经过了三天。
上次在凶兽离开之后,艾辉才让端木黄昏用青花藤钻了几个小洞。
这几个小洞能够导入的空气非常有限,好在大家也知道外面有多么危险,就连那些娇滴滴的女学员,此时也都只有强忍着。
外面已经乱成一片,各种不知名的凶兽,吼声越来越多,此起彼伏。
哪怕在土丘里面,大家都是心惊胆战。
土丘这些天这在不断被加固,艾辉负责警戒,而土修学员则负责控制泥土。
土丘越来越厚,但是再厚的土丘,都挡不住这些兽吼的穿透力。
支援,什么时候会来?
“我们能活下来吗?”黑暗中有人问。
“一定能!”许夫子斩钉截铁般道:“这么大的动静。感应场一定不会坐视。大家要相信感应场,相信我们。”
“许夫子说得对。”崔仙子此时也开口道:“我们要相信感应场。万生园距离有点远,调动力量需要时间。但是不管怎么说。感应场也不会对这样的局面视而不见。”
学员们放松了许多。
崔仙子说完,在黑暗中沉默下来。
她想起周小希。手掌不自主抓紧周小希扔给她的包。已经三天了,那个家伙还没有消息,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吗?
想起周小希体内的血毒,她心中更加担心。
那张玩世不恭带着讨好的脸不断浮现在她脑海,想起他的厚脸皮,把她逗得乐不可支,她的嘴角不由浮现一抹笑容。
那个家伙,比起分院里的那些夫子有趣得多哦……
想起周小希死乞白赖地问她要联系方式。说以后要给她写信,真是老土,难道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流行写信了吗?
要是到时候不写信,你就完蛋了哼哼……
黑暗中,崔仙子脸上浮现一抹羞红。
但是转眼间,所有的杂念,全都变成担忧。
她看了一看那位被捆得结结实实、被击昏的受伤学员,心中更加担忧。
无论如何,你要活下来啊!
艾辉其实很想让大家不要说话,虽然大家都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他很像告诉大家,有很多野兽的听觉非常灵敏。
但是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如果一直保持静默。大家的情绪会彻底崩溃。
他习惯黑暗,没有任何不适感。
他看了一眼胖子,胖子靠着石头,竟然睡着了。其实这样的处境下,睡觉是最好的选择。
艾辉不敢睡,是因为他要时刻关注外面的动静,他的手几乎没有离开草剑。
比起其他人,他没有那么乐观。他三天没眨一下眼睛,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他最清楚。
局势在恶化!
大家能够感觉到兽吼越来越频繁,但是只有艾辉。才在心里默数,
二十六!
三天的时间。他听到二十六声不同的野兽怒吼。这个精准的数字,是最好的证据。艾辉发现,这些凶猛的野兽,并不会随便发出这样的怒吼。
每头野兽只会发出一声。
他猜测这一声怒吼中,一定蕴含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但是现在他收集的信息太少,还无法勘破这一声怒吼的秘密。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只有足够危险的野兽,才会发出类似的怒吼。
二十六头完全不同、却足够危险的野兽,让每一个人都胆战心惊。
而艾辉看来,这是血毒蔓延,或者说,血毒的潜伏期已经过去,现在进入爆发期。血毒有潜伏期,这一点已经被验证。
帮助艾辉验证的,是那位被红毛兔咬伤的学员。
这名学员体内的元力消失,浑身滚烫,醒来的时候暴躁而且充满攻击性。如果艾辉始终没有脱离剑胎状态,事先察觉,估计土丘里面有一半人要被其所伤。
手伤学员的身体,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比如他的皮肤,变得更加坚硬。眼睛充血,泛着妖异的红光,力量变大许多。头发变得粗壮,短短的三天时间,这家伙的头发竟然长了一大截。
手掌上的伤口已经痊愈,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光滑无比。
而且艾辉注意到,这名学员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而是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像其他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刺激他一样。
为了大家的安全,只好把这名学员捆得结结实实。
但是艾辉始终在暗中观察他,就像他在蛮荒观察那些荒兽。
艾辉最担心的是,如果真的如他所料,感应场有能力面对已经进入爆发期的血毒吗?
想到各院松弛的警备,他只有苦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