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薛家陡然而贵,有些飘飘然,好在薛宝钗是经历过事的!倒在荣国府混了个好人缘。这些日子王熙凤也临盆在即,荣国府也有新热闹。这热闹倒不是大观园那敲锣打鼓唱大戏的热闹,而是姐妹间多了些走动,多了些小聚罢了。
如次府中到时多要人张罗管事了,这几日,尤氏晚间也不回那府里去,白日间帮着荣国府待客,晚间在园内在秦可卿房中歇宿。
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心性,两府如今看着和谐,其实挺尴尬的。本来是自家的儿媳妇,却成了人家的儿媳妇。这个也不算丢人,谁叫这秦可卿身份说不清道不明呢!
只是更叫尤氏恶心的是,成了自己儿媳妇的妹妹。这丢人可要丢到姥姥家了,好在儿子不是亲儿子,妹妹也不是亲妹妹。
若是真有这样的儿女,尤氏当年就溺死他们。
尤氏游走于三府邸之间,到如同润滑剂一样,荣国府不搭理大观园,也不过是贾琏巧姐不稀罕哪一家人家,到贾赦这老人还是有着家和万事兴的念头的。加上贾敬也是如此,基本的念头就是只要贾母不作妖,他们还是愿意养贾母老的。
这日晚间尤氏服侍过贾母晚饭后,就想着抓紧离开,到凤姐儿房里来吃饭。
尤氏一径来至园中往这荣国府去,只见园中正门与各处角门仍关着,然大观园这面吊着各色彩灯,这等样子倒不多见,要不是这门门都有人把守,尤氏都以为这天下承平了哪。
等到尤氏近前,才发现,这各处的角门荣国府那面锁着角门,大观园这面的婆子看着,尤氏暗笑,这贾母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因回头命小丫头叫该班的女人。那丫鬟走入班房中,竟没一个人影,回来回了尤氏。
尤氏见无人搭理自己,便命传管家的女人。这丫头应了便出去,到二门外鹿顶内,乃是管事的女人议事取齐之所。到了这里,只有两个婆子分菜果呢。因问:“那一位奶奶在这里?东府奶奶立等一位奶奶,有话吩咐。”
这两个婆子只顾分菜果,又听见是东府里的奶奶,不大在心上,因就回说:“管家奶奶才散了。”
小丫头道:“散了,你们家里传他去。”
婆子道:“我们只管看屋子,不管传人。姑娘要传人再派传人的去。”
小丫头听了道:“嗳呀,嗳呀,这可反了!怎么你们不传去?你哄那新来了的,怎么哄起我来了!素日你们不传谁传去!这会子打听了梯己信儿,或是赏了那位管家奶奶的东西,你们争着狗颠儿似的传去的,不知谁是谁呢。琏二奶奶要传,你们可也这么回?”
如今荣国府和大观园闹了这么久了,还能留在大观园的都知道二家是什么情况,最听不得有人用连二奶奶拿捏人了。
这两个婆子一则吃了酒,二则被这丫头揭挑着弊病,便羞激怒了,因回口道:“扯你的臊!我们的事,传不传不与你相干!你不用揭挑我们,你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边管家爷们跟前比我们还更会溜呢。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的事,各家门,另家户,你有本事,排场你们那边人去。我们这边,你们还早些呢!”
丫头听了,气白了脸,却不想尤氏也在外听到了。
‘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这句话本出自尤三姐之口,只是当初却是一句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这事自然有人说给尤氏听。
尤三姐看透了珍蓉父子的无耻和淫荡,于是当着姐姐尤二姐的面,说出了一大段非常解气的话,“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杂面不容易煮烂,煮过杂面的水还是很清,所以借以比喻人的一清二白,毫不含糊。来标榜自己的清白。
宁国府的很多丑事,她都是亲眼所见或有所耳闻的,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她可不傻。好一个洞若观火,眼明心亮,是看在眼里,装在心里的,只是不到关键时刻,不说而已的好女子。
可若真清白,又怎么在这肮脏地厮混了这么久啊。可见这人啊,说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个说头。
如今在这门子之口却又变了一个“也”字。尤氏心中了然,似乎有人借着婆子之口敲打自己。尤氏是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来大观园一不挣名,二不夺权的谁这么拐着弯骂自己啊。
府里干的那些事儿,尤氏自然都是都知道的,用不着一个奴才在这里说自己“不要在这里充主子,先把你们自己的人管好再说。”
尤氏听了,自然生气。但是自己只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是管不住贾珍的。生气也没用啊,好在宁国府有贾敬撑着,尤氏估计,贾敬死之前,这宁国府出不了大事。
只是这逮谁咬谁的大观园,可就不一定了。
今晚,尤氏是在大观园回不去荣国府了,毕竟这大观园怎么滴也不是自己家,闹起来犯不上。尤氏只能入园来,因遇见了袭人、宝琴、湘云三人同着地藏庵的两个姑子正说故事顽笑。
尤氏没好气的说饿了,袭人也不知道这宁国府的当家大奶奶闹什么脾气,只能装了几样荤素点心出来与尤氏吃。
两个姑子、宝琴、湘云等都吃茶,仍说故事。
尤氏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本是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就让尤氏觉得如勾栏院的婊子一般,冷笑道:“这是两个什么人?”
两个姑子并宝琴湘云等听了,也不知道尤氏生的什么气,忙说:“家庙中的坤道”
谁都知道尤氏在生气,可谁都不知道尤氏生的什么气,毕竟这尤氏自角门出来,就按住自家丫头不要声张。可尤氏一见宝琴、湘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明白了就是气不顺的。
两个姑子以为尤氏看自己二人不顺眼,这年头不是家庙的姑子大户人家都不让进家的,二人也能理解,两个姑子忙立起身来,笑道:“奶奶素日宽洪大量,今日老祖宗千秋,奶奶生气,岂不惹人谈论。”
宝琴湘云二人也都跟着笑劝。
可这一劝,却劝到了马腿上,尤氏本就因为自己在园子中连个看门的婆子都能敲打自己,如今两个姑子还敢用贾母压自己。
这要是你,你能忍。
可惜,尤氏能忍,笑道:“不为老太太的千秋,我断不依。且放着就是了。”
可是忍归忍,不代表不记仇啊!
说话之间,袭人早又遣了一个丫头去到园门外找人,可巧遇见周瑞家的,这小丫头子就把这话告诉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虽不管事,因他素日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原有些体面,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勤讨好,所以各处房里的主人都喜欢他。
他今日听了宁国府的大奶奶在怡红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忙的便跑入怡红院来,一面飞走,一面口内说:“气坏了奶奶了,可了不得!我们家里,如今惯的太不堪了。偏生我不在跟前,若在跟前,且打给他们几个耳刮子,再等过了这几日算帐。”
尤氏也不是傻子,自己在门房挨了排挤,自己不信这门房不知道自己是谁!既然知道自己,还敢排挤自己!那就觉得不是两个门房敢干的事情。
如今自己刚才门房受了气,这王夫人身边当红的婆子就来卖好,打的什么主意可想而知。
这婆媳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长白脸,玩的是哪一出都不用多思量。只是这打一棒子给以甜枣好赖还有甜枣吃。
如今想拿着三两句好话就收拢自己,也是想当然了。
既然是唱戏,我也乐得陪你演。尤氏便笑道:“周姐姐你来,有个理你说说。这早晚门还大开着,明灯蜡烛,出入的人又杂,倘有不防的事,如何使得?因此叫该班的人吹灯关门。谁知一个人芽儿也没有。”
周瑞家的道:“这还了得!前儿二奶奶还吩咐了他们,说这几日事多人杂,一晚就关门吹灯,不是园里人不许放进去。今儿就没了人。这事过了这几日,必要打几个才好。”
周瑞家的道:“奶奶不要生气,等过了事,我告诉管事的打他个臭死。只问他们,谁叫他们说这‘各家门各家户’的话!我已经叫他们吹了灯,关上正门和角门子。”
等到周瑞说出这句‘各家门各家户’,尤氏心中就了然了,别看这婆媳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是都是一个意思啊。
‘各家门各家户’,这是嫌弃我多管闲事了。
如此也好,今后,大家都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别管谁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