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听说贾母等回来,随多添了一件衣服,拄杖前边来,都见过了。贾母等因每日辛苦,都要早些歇息.宝玉也不便多打扰。
可宝玉刚回院子,王夫人这里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被宝玉因故赶出去的坠儿,一个是被巧姐带走长相肖像黛玉的芳官。
这二人如今都在荣国府当差,是黛玉身边的三等丫鬟。黛玉了也懒得给他们该名字,依旧是从前的名字叫着。
今个来找王夫人,打着的是黛玉的幌子,来帮黛玉收拾遗留在府里的东西的,其实这事黛玉并不知道,是付秋芳做的主。
一个是尽然掰了,就掰的彻底点,别给人家留了什么手脚,狗急了还会跳墙哪,将来要真有个万一,这说不清楚的。甄家看着那么势大,老太妃不也说没就没了吗?这贾家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事,黛玉在大观园的任何东西,都能成为他们要挟黛玉求救的屏障。
不如乘早交接的干净,哪怕将来有什么事,大不了带着黛玉去外任和林如海一起做官去,贾家想做点什么,也就是人情罢了,可不能给他们把柄,人情这东西吗?没事的时候大家都有,真出事了,人情就不在了,何况人还在外地,放下客船。
再一个万一黛玉嫁人了,宝玉那个痴货不一定能干出什么来,那时候黛玉留在大观园的诗词字画,都是相思物,这事要是让黛玉以后的婆家知道了,那可就热闹了。还是提前处理好的好。
于是付秋芳便把大观园的两个弃奴派了来,这种得罪人的事,让这种人办最好,他们两个心中都怨恨大观园众人,必然没有情面一说,也想着早早的和大观园扯清了,定然是怎么得罪人怎么来。
这二人倒也没让付秋芳失望,纠结了一批粗实的婆子,规规矩矩的来拜见王夫人,王夫人以身子乏了,有事明天说为由,没见。
二人也不恼,不纠结,直接带人进了大观园,直接到潇湘苑把黛玉的东西收拾的一干二净,当夜就离了回去。王夫人明知这些人在做什么,也认了。一宿无话,次日五鼓,贾母他们如没事人一样,又往朝中去。
离送灵日不远,鸳鸯、琥珀、翡翠、玻璃四人,都忙着打点贾母之物;玉钏、彩云、彩霞等皆打点王夫人之物,当面查点与跟随的管事媳妇们。跟随的一共大小六个丫鬟,十个老婆子媳妇,男人不算。连日收拾驮轿器械。鸳鸯与玉钏儿皆不随去,只看屋子。一面先几日预发帐幔铺陈之物,先有四五个媳妇并几个男人领了出来,坐了几辆车绕道先至下处,铺陈安插等候。
临日,贾母带着蓉妻许氏坐一乘驮轿,王夫人在后亦坐一乘驮轿,贾珍骑马,率了众家丁卫护。又有几辆大车与婆子、丫鬟等坐,并放些随换的衣包等件。是日,薛姨妈、尤氏率领诸人送至大门外方回。王夫人驮轿,贾蓉也随后带领家丁押后跟来。
大观园内,大管家添派人丁上夜,将两处厅院都关了,一应出入人等皆走西边小角门。日落时,便命关了仪门,不放人出入。园中前后东西角门亦皆关锁,只留王夫人大房之后常系她姊妹出入之门,东边通薛姨妈的角门,这两门因在内院,不必关锁。
里面鸳鸯和玉钏儿也各将上房关了,自领丫鬟、婆子下房去安歇。每日林之孝之妻进来,带领十来个婆子上夜,穿堂内又添了许多小厮们坐更打梆子,已安插得十分妥当。
这日荣国府内。清晓,宝钗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及启户视之,见苑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
黛玉无事,这几日就和宝钗一起在宝钗住处,二人话一些门外杂事,黛玉也学着怎么照顾兄弟。
这天宝钗唤起黛玉来,一面梳洗,黛玉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杏瘢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擦。
宝钗道:“你算是讹上我了,少什么都和我要。我住这里没有,全在我母亲那里”因命莺儿去取些来。莺儿应了,才去时;芳官便说:“我同你去”说着,一径同莺儿出了院子。
二人你言我语,一面行走,一面说笑,不觉到了杏叶渚,顺着柳堤走来。因见柳叶才吐浅碧,丝若垂金。
莺儿便笑道:“你会拿着柳条子编东西不会?”
芳官笑道:“编什么东西?”
莺儿道:“什么编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来,带着这叶子编一个花篮,采了各色花放在里头,才是好玩呢。”
说着,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采了许多的嫩条,命芳官拿着。
她却一行走,一行编花篮,随路见花便采一二枝,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枝上自有本来翠叶满布,将花放上,却也别致有趣。喜得芳官笑道:“好姐姐,给了我罢!”
莺儿道:“这一个咱们送林姑娘,回来咱们再多采些,编几个大家玩。”说着,来至薛姨妈处取了东西,回到了林黛玉这。
黛玉也正晨妆,见了篮子,便笑说:“这个新鲜花篮是谁编的?”
莺儿笑说:“我编了送姑娘玩的。”
黛玉接了笑道:“怪道人赞你的手巧,这玩意儿却也别致。”一面瞧了,一面便命紫鹃挂在那里。
莺儿有把问侯了薛姨妈,方要到了黛玉要硝之事说了。黛玉忙接过来些过,又说道:“我好了,今日本要出去逛逛。如今这脸也出不去了,你回去说与姨妈,不用过来问我和宝姐姐了,也不敢劳她来瞧我,梳了头,就同姐姐都往他那里去,连饭也端了那里去吃,大家热闹些。”
莺儿答应了出来,便找芳官。只见芳官与坠儿二人正说得高兴,皆是昨日在大观园耍威风的事,不能相舍,因莺儿便笑说:“姑娘也去呢,坠儿先同我们去等着,岂不好?”
雪雁听如此说,便也说道:“这话倒是,她这里淘气得也可厌。”一面说,一面便将黛玉的匙箸用一块洋巾包了,交与坠儿道:“你先带了这个去,也算一趟差了。”
坠儿接了,笑嘻嘻同她二人出来,一径顺着柳堤走来。莺儿便又采些柳条,索性坐在山石上编起来;又命芳官先回了。
她二人只顾爱看她编,哪里舍得去。莺儿只顾催说:“你们再不去,我也不编了。”坠儿便说:“我同你去了,再快回来。”二人方去了。
这里莺儿正编,只见何婆的小女儿春燕走来,笑问:“姐姐织什么呢?”正说着坠儿,芳官二人也到了。
春燕便向芳官道:“你们知道吗,前儿和你一同的,欢喜不错的藕官,在大观园烧纸,你猜到底烧什么纸?”
众人道::“不知。”
春燕道:“烧的事林姑娘的亲笔诗词,皆是写与宝少爷的,结果被我姨妈看见了,要告他,没告成,倒被宝玉赖了她一大些不是,气得他一五一十告诉我妈。你们在外头这二三年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不解开?”
芳官冷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林姑娘的丫鬟也不是宝玉的丫鬟,就算是有旧事,也是旧日里的事了,怎么还巴巴的和我说来,这事要说定然要和姑娘取说,姑娘的东西我们早早就收拾出来了,哪有什么给宝少爷的诗词,什么宝少爷,谁家的少爷
大观园的一家子,这么些年了,院子里,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林家的钱粮,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买西赚的钱在外。
如今还变着法的拉扯我们家姑娘,这真实给钱都给出仇来了,不行,这事,我的和我家太太说道说道去。
给钱的时候不叫好,如今不给了就怨天怨地的。还用上造谣的手段了,你说说可有良心?”
春燕笑道:“姐姐快饶了我吧,我能进荣国府来当差可是不容易,只是与你闲话,怎么还惹出是非来了。
我们这些都是家生子,世世代代贾家为奴的,她是我的姨妈,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她的。
我这姨妈也不是这样,大观园的主子们以前爷不是这样的。
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
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幺变出三样来?’这话虽是混话,倒也有些不差。
毕竟这钱是好东西
别人不知道,只说我妈和姨妈,他老姊妹两个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得真了。
先时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没个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和一妹妹挑进来,我进了荣国府,因着是个不调皮的就留了下来,我妹妹可巧分到怡红院。
家里省了我二个人的费用不算外,每月还有四五百钱的余剩,这也还说不够。
后来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她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蕊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裕了。
如今挪进来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姨妈刚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妈为洗头就和蕊官吵。蕊官连要洗头也不给他洗。
昨日得月钱,推不去了,买了东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钱,就没钱,要洗时,不管袭人、晴雯、麝月、哪一个跟前和她们说一声,也都容易,何必借这个光儿?好没意思。所以我不洗。
她又叫我妹妹小鸠儿洗了才叫蕊官,果然就吵起来。
接着又要给宝玉吹汤,你说可不笑死了人?我见她一进来,我就告诉那些规矩。
她只不信,只要强作知道,足的讨个没趣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分记得清楚谁是谁的亲故。若有人记得,只我们一家人吵,什么意思呢?你这会子又跑来弄这个。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她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遭塌,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她的嫩树,她们即刻就来,仔细她们抱怨。”
满口说的都是自家的不是,却也是在为大观园的人开脱。
芳官自然不乐意,道:“爱钱怎么了,姑娘常说君子爱钱取之有道,你莫要瞧不上你母亲,他们的钱一不偷二不抢的,来的都是有缘由的,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偏就是这碎银几两,能解世人惆怅、能免饥荒、能定安康。可也偏偏就是这碎银几两,可以压弯很多人的脊梁骨。
我等来府里当差难道不是为了赚这工钱的,只是这钱有钱的花法,我林家给贾家钱,不过是要贾家照顾好我家姑娘,贾家做不到,我们就不给钱了,你家也是,蕊官他们的钱,给你家,买的是自己的干净身份,你家拿了钱给就人家做了保,不给钱了,也就和你家没瓜葛啊,买卖一桩,好聚好散,犯不着背地里说三道四的。”
莺儿道:“主子的事,我们掺和什么,叫干什么就敢好什么算了,
再说咱家的东西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我是奉了主子命来掐的,规矩,屁个规矩,规矩都是要我们这群奴才守的,主子哪里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