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燕苦笑道:“说出来,不怕几位哥哥不信,我千里燕百步穿杨之术,想必几位哥哥早已经见识无数。”
“可惜到那金县去,我竟然射术全失,三箭入土……”
千里燕不紧不慢地将此次金县之行的事情,有条有理的全部告诉了四位哥哥。
四燕听后震惊得无法言语。
沉默了半晌,老大问:“你说,那个娃娃乱军的首领,年方几何?”
千里燕说:“年方十二,容颜近乎完美,穿一身赤衣。”
老大又问:“你说,他拿着一把银枪,挥出了一片星光,顷刻间,杀了我燕定山一百名兄弟?”
千里燕点了点头,说:“是的,当时一片星光和血花,直接杀破了我的胆。”
老大笑了,但是笑得很冷,很难看:“老五,你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千里燕认真地说:“这不是一个笑话。”
老大说:“所以不好笑。”
这时候,老二插话道:“先回山寨,此事诡异,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四燕轮流拍了拍千里燕的肩膀,仿佛进行着某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按照往常,此时五燕会并肩朝山寨内并肩走去,然后去往那八仙桌前,喝酒,商量对策。
可惜这一次,动的只有四燕,千里燕没有动。
四燕有些不解,转过头来看着失魂落魄的千里燕。
千里燕很丧地说:“四位哥哥,我不想在当匪了!”
四燕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齐声惊讶道:“你说什么?”
千里燕红了眼眶,眼里噙着泪水,悠悠道:“燕定山,我一直把它当家一样对待,我很庆幸自己能够上燕定山做匪,与各位哥哥结为兄弟,与大家生活在一起。”
“可是,我真的好想多年前与我在战乱中失散的家人,好想生我、育我的那片土地,家乡!”
说完,千里燕已经泣不成声了,泪流满面。
鬼门关前走过一转的人,总会有着巨大的改变。
因为他们会明白,自己最需要什么,自己应该珍惜什么。
但是四燕却不能理解这些,一脸错愕地看着千里燕。
良久,老大回过神来,有些感慨地叹息问:“几时走?”
其余三燕,眼中隐有泪花。
千里燕答:“明日,午时!”
老大一脸悲伤:“今夜,不醉不归!”
……
……
月很明,金县一座不太贫寒的宅院中,一颗老槐树下。
师爷正在与夫人对饮。
夫人陪师爷如此沉默着喝了数杯酒,终于忍不住了。
这世界上学剑的女人很少,因此在嫁做人妇时,大部分皆做了话匣子。
长舌妇,也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唠叨的女人总是好的,因为你至少是值得她唠叨的人。
夫人问:“听说新来的将军,一个人杀了燕定山百名匪寇。”
师爷苦笑道:“一群少年,却是我此生见过最猛的兵,就是不知道比起我大汉的神策军如何。”
夫人咂了咂嘴巴说:“听说那位将军一人一枪,顷刻间杀了一百名匪寇。”
“枪出时,一片星光,漫天血花,可是真的?”
师爷红着脸,打着酒嗝说:“真假不知,但是将军,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将军身边,也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看着自家夫人那月光下美艳动人的脸颊,眼神迷离,似乎竟有些醉了。
也不知道是醉于酒,还是醉于美色。
忽有掌声传来,一人踏月光入院。
院门是锁着的,此人是如何进来的呢?
不过在师爷看到那一袭赤衣的时候,便淡定了下来。
将军神异,这点小事算什么?
不过,很快他又再次心惊胆颤起来,将军突然造访他家干什么?
至于夫人,早已经震惊得无法言语。
也不知道是因为赤衣少年神出鬼没,还是那张近乎完美的脸。
赵武说:“看来师爷是真聪明,只是奈何顶头上司是个傻县令,只怕县令当时一副壮士气概,也是师爷出的招吧?”
师爷苦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赵武说:“师爷真是深藏不露,明明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却还要装糊涂。”
师爷一脸苦涩的感慨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嘛!”
赵武打量了夫人一眼,笑道:“装糊涂是其一,金屋藏娇是其二,看来你也算一位人生赢家嘛!”
师爷心里猛然一紧,心想:将军不会是想要玩弄下属的妻妾吧?
这种事情,虽然明面上没有人说,但是在大汉官场上,已经屡见不鲜。
赵武却似乎能够洞察人心一般,笑着说:“放心,金屋藏娇,藏的也是你的娇,而不是我的。”
师爷依然不敢放松,起身行了一礼道:“不知将军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赵武说:“匪患至,我要荡匪寇,自然无时间去做一些事情,因此便要劳烦师爷了。”
师爷问:“什么事情?”
赵武说:“这个事情很简单,我只需要师爷将整个金县的人口挨家挨户的统计出来,然后以户为单位,分得清清魏魏。”
师爷蹙了蹙眉头说:“确实很简单,不过我人手不过。”
赵武说:“我会跟他们打好招呼,我的人随你调用。”
师爷舒展了眉头,喜笑颜开:“如此,便是手到擒来。”
赵武说:“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拂袖离去。
可是师爷和夫人还是没有看清魏赵武是怎么离开的,就好像赵武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又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夫人神情恍惚地问:“这就是那位将军?”
师爷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什么感觉?”
夫人如痴如醉道:“宛若仙人。”
师爷说:“是不是现在心里只有他,没有我?”
夫人当即收了心神,白了师爷一眼:“看你那死样,再如何容颜绝美,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我心里怎会有他无你,只是他要你统计这些,是何深意?”
师爷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欲吞六合,必强其军,壮其军,欲壮其军,必富其民!”
……
……
第二日清晨,天空中柔云略厚,遮了阳光一半。
师爷开始拿着一本册子,带着城中城跟随赵武那些弟子开始查户口。
金县的人不多,但分布零散,这项工作并不难,但却十分繁琐。
但没有一个城中城的弟子抱怨,只是他们有些不解。
龙贾是个重情重义的直率人,于是带着这份不解来到了县衙,找上了赵武。
赵武放下手中那本很厚、似永远也看不完的《后汉书》,抬起头来看向了龙贾,笑着问:“汝有何事?”
龙贾说:“武哥知道,东华大陆灵兵稀少,很多兄弟眼看就要破境果成了,却还寻不到一把灵兵,自然对这个需求,有些急切的渴望。”
赵武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并且很能理解,所以呢?”
龙贾说:“因此对于地灵秘境初次考核的奖励,很多兄弟是期盼的,而且武哥不现在也缺一把灵兵。”
“那一日,天光洒下,兄弟们看见的内容是占金县,护金县,如今金县我们已占,且白日里,恶匪前来,也被武哥你全部击退,应当也算完成了护金县,可是却为何没有灵兵奖励出现?”
赵武问:“这是你的疑惑,还是大家的疑惑。”
龙贾闻言,有些紧张:“武哥,自然是大家的疑惑,你说什么做什么,龙贾必然是深信不疑的。”
赵武笑道:“击退了恶匪,并不是护金县,应当是解决了匪患,那支队伍虽然有百人,却只是这只土匪的一小部分。”
龙贾若有所悟,行了一礼说:“多谢武哥能够为兄弟们解惑。”
赵武说:“无需客气,还有灵兵一事,我虽然是缺一把灵兵,但奖励的灵兵若不是一把我看得上的魏戟,我断然是不会与兄弟们争的。”
龙贾怔了怔,一脸认真,斩钉截铁地说:“武哥,我龙贾就算穷尽此生,也定为你找一把配得上你的魏戟来。”
这话,红月也曾说过,因此赵武朗声大笑。
……
……
午后,云海渐散,日光渐盛。
燕定山五燕昨日一醉方休之后,今日起来,便是离别,难免伤感。
男儿的伤感,是在心间的,说不出来的。
四燕看向了千里燕,红了眼眶,却是忍着没流下泪来。
老大说:“我们送你!”
以往老大的声音总是威严的,可今天威严里却有着一丝颤抖。
千里燕别过头去,说:“好的!”
他早已经泪流满面。
于是,千里燕背起行囊,从八仙桌站了起来,阔不走了出去。
千里燕在前,四燕在后。
五个男儿,红着眼睛,一人泪流满面,四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来到山寨门口,千里燕的心是颤抖的,莫大的悲伤席卷心头,许多年轻,他才上山时,大概跟那位赤衣将军一样,年十二,自轻狂。
时间过得真快,如今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是要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大家庭,离开这些经历了十八年生死、朝夕相处的兄弟。
少年为匪,而立从良,这怎么说也是一些传记、演义里梦幻般美好的故事,如今却活生生的发生在他身上。
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来,对着四位哥哥跪拜了下去,颤声道:“此一别,不知再相见时是何年。”
“我千里燕虽然不再为匪,但四位哥哥,永远如我的亲大哥一般,望四位哥哥保重。”
四燕抱拳道:“祝五弟一路顺风。”
千里燕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一时间,原本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的兄弟,再见了曾经让我最逍遥快乐的家,愿来生,我们还是兄弟!
千里燕默念着这句话,顺着燕定山的山道,就此离去。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便再也舍不得走了!
这时候,应当高歌一曲送别!
……
……
金县内,虽有灵气,却很稀薄,如果不是靠赵武的丹药,可能他们的境界前进速度,简直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没匪寇来,无匪可杀,自然不能打发时间。
而且有匪寇来,也无匪可杀,因为武哥顷刻间便全杀了。
于是,日子自然是百无聊赖。
那些追随赵武的城中城弟子,自然只有相互切磋、修炼打发时间。
韩沉在城中城中,便觉得无聊透顶,如今金县这种日子,又怎么耐得住寂寞,于是他兴冲冲的跟着师爷去查户口了,而且还不亦乐乎。
但很快,韩沉便发觉,这件事情虽然能够很好的打发时间,但对人来说,却是一种苦不堪言的折磨。
在金县某位被称作“罗老”的县民的小院里,韩沉心情很差。
在他的面前,坐着一个矮小、头发花白的老丈
师爷站在他旁边,拿着笔杆子和书本,一脸的无奈。
韩沉快哭了。
他说:“老丈,你家,有几口人,这句话我说了十三遍了,你到底听清魏了没有?”
罗老怔了怔,半晌后回过神来:“你是问,我家有几口人?”
韩沉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急忙点了点头,一脸激动,心花怒放道:“对的对的,你家有几个人?”
罗老挠了挠脑袋,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问:“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韩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天,心理阴影面积有如此之大,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如此,又问了数遍,罗老终于听明白了这个问题,也记住了这个问题。
他颤声回答道:“我家,有三口人。”
韩沉喜笑颜开,大手一挥:“记下!”
师爷正要提笔疾书。
就在这时候,院落里进来了七个人。
两男三女,两小孩。
师爷停了笔,韩沉肺都快气炸了,他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一脸惊讶地问:“老丈,你不是说你家只有三口人么?”
罗老痴痴地问:“你说啥?”
韩沉觉得,自己再跟着老丈沟通下去,他就算不想杀人,也会想着撞墙自杀。
于是他来到了两男三女,两小孩的面前,强忍着满心崩溃和憋屈:“我们是来搞户口普查的,请问你们家有几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