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弟子已经进入铁骨境，而有些弟子则已经进入了归源境，只要填满灵源，便可到了人字院修行学习的终点，参加考核。
而赵武小院内那道剑气，也越来越强盛，隐隐可见几分剑道之髓在里面。
人字院的师长看到这一幕，无不感慨，此女子真乃璞玉也！
只是这样的剑道天才，服侍一个懒鬼，终究有些耽误。
是时候找个时机，把这对主仆隔离开来了。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卢文来到了红月的居室。
红月的居室与赵武的相连，每天朝霞浮东，她便会前往赵武的居室做杂事、服侍赵武，直到夜幕来临，赵武睡去时，方才回到自己的居室，继续练剑。
刻苦、勤奋、近乎妖孽般的剑道天赋，让这个小小的侍女，几乎成为了天武学院乃自大魏皇城的佳话。
只是当知道她要伺候那么一个懒鬼主子的时候，多少让人有些惋惜。
红月是个聪明的少女，在她看到卢文先生到来的那一刻，便知道了先生的来意，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常言道，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敲。
看到少女的神情变化，卢文很是欣慰，微笑道：“看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红月看着卢文，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抿着嘴，没有说话。
卢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倔耿，沉声道：“虽然那赵武是九皇子，你之前是她的侍女，但你进入了天武学院，当斩断之前种种。”
“在天武学院，无论你曾是贩夫走卒家的娃儿、还是帝王将相家的孩子，你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天武学院的弟子。”
“以你的天赋和资质，将来的前途定不可限量，到了你进入天字院的时候，我会亲自推荐你到大魏武库，跟随在那守院奴身边修行。”
“到时候，就算是天子见了你，也要礼让三分，何况一个区区的九皇子，到时候什么荣华富贵没有。”
卢文循循善诱，极有耐心。
红月却是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卢文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笑道：“武道通天多少万里，你的天赋和资质就是去往那尽头也不是不可能，九皇子虽然资质、天赋不错，但奈何是个懒鬼，无论如何他最后都将止步在半途，难道你要为了他放弃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机会？”
红月顿时有些犹豫了，她是一只鸟儿，怎么会不向往天空？
但只是一瞬，她的心便不再动摇。
“公子待我有大恩，我要报答他！”红月斩钉截铁地说。
卢文皱眉说道：“目光短浅，你在这通天武道之上走得越长，你越强，你能帮助九皇子的越多，如果你现在为了一时恩情，你将有可能失去多少，你知道么？”
也许会失去一片天空，红月是个聪明的少女，她当然知道。
卢文察觉到了红月眼中的动容，接着说道：“若你将来见剑道登顶，成了陆地神仙境强者，扶他做大魏明君也未尝不可，目光要看得长远。
“若此时你不进入地字院深造，你可能错失的会很多，我并不是反对你有颗感恩的心，只是时不待人，我见你是璞玉，起了惜才之心，不希望你被人拖累，才对你说这些，希望你能懂。”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小院。
今晚的夜色很美，一片星河一轮月。
红月抬起头来，一张娇俏的脸上有些茫然。
下一刻，她看向旁边被星光月色笼罩的小院，和那颗高大的紫荆树，有些犹豫。
……
……
次日，像往常一般，朝霞浮东的时候，红月便来到了赵武的居室，然后开始打理杂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这个小侍女竟然做得比往常还要认真。
而且，她今天的话很少，若是往常，她肯定会一边打理杂事或者一边练剑，一边跟赵武说着宫里宫外那些有趣的人，那些有趣的事情。
但是今天，红月一言不发，只知道打理杂事，也没有练剑。
小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这种沉闷一直维持到了黄昏时分，才被赵武打破。
“想去那便去吧，凡事顺心而为，才符合自己的道。”赵武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把玩着一片紫荆树的树叶说。
红月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然后走到赵武的面前，就这么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无论红月将来如何，永远也不会忘记公子大恩！”
因为太过用力，她的额角有些淤青。
赵武将她扶了起来，然后轻轻抚了抚那片淤青，叹了口气。
跟着，他抚了抚右手腕上的镯子，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颗紫色的丹药来，放在了红月的手中：“你剑道修为突飞猛进，这对稳固你的根基有很大的好处。”
红月看着手中的丹药，有些不确定：“紫玄丹？”
赵武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红月看着赵武，有些不解。
这紫玄丹在东华大陆都是极其珍贵的所在，有着筑基、稳固灵源、修为的功效，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而赵武不过是个近半年来才得宠的小皇子，随手就掏出一颗紫玄丹来，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赵武却没有解释。
红月看了赵武半晌，忽然想起昨夜卢文先生的话来，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笑着说：“公子，那个，您能不能今后稍微努力一点儿？”
只是这笑，终究有些沉重。
赵武看着她，有些茫然，但最终还是浅笑着点了点头。
跟着，红月笑容里的那些沉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遏制的欣喜和发自内心的开心。
“公子，我在地字院等你！”她如此说道。
笑起来的红月更美了，宛如一个误入凡尘的小仙子。
很难得，赵武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负手看着红月，平静而认真地说：“武道通天，险且漫长，几万里路，能同行到最后又有几人？你已经踏上正途，更需专心静意，当作不二。”
“此去经年，再相见，不知是何风景，忘却乃自然之事，莫要刻意想起，那般不美！”
红月怔了怔，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赵武那风轻云淡的样子，有些生气道：“我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说完，她便离开了小院。
留在这里最后的那副画面，是一张眼里隐隐含着泪水，倔强、偏执而娇俏的脸。
赵武看着空荡荡的小院，半晌后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多情，从来不是好事。”
亦不知道，这句话他是说红月，还是说他自己？
……
……
红月去了人字院师长所居住的“紫荆居”。
对于她的到来，卢文先生很是欣慰，心想：这位天骄终于开窍了。
当然，其余的人字院师长也很是开心。
负责监督这次考核的，是来自大理寺的一位官员，名为金玉书。
在卢文先生的带领下，红月与这位名为金玉书的大理寺官员来到了紫荆居后院的一座小屋内。
进入小屋内，金玉书笑着问：“九皇子殿下近来如何呀？”
红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赵武近来很好，每天都是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发呆？
可是大理寺的官员，哪一个不是熟识人心的老辣之辈，红月只是一个简单的神情，那金玉书便知晓原因，不再多言了。
这时候，卢文忽然面色一正道：“待会儿的考核内容，切不可与别人说，尤其是九皇子！”
红月怔了怔，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跟着，卢文和金玉书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具体事项，便退出了小屋，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小屋内只剩下了红月一个人。
这间小屋并不是特别宽敞，但里面没有摆放什么东西，所以显得特别空旷。
只是在屋子的尽头，放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那石头很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石头的名字叫“练功石”，也很普通，也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
可这就是人字院进入地字院的考核道具。
练功石在大魏很稀有，只有皇宫天武学院才有。
就是这样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却可以承受入武阶段凝气境的全力一击，且能将攻击者的数据读取，与其根骨、天赋、悟性产生相对应的共鸣，且生出一片光辉来。
也就是说，攻击者的根骨、天赋、悟性越强，练功石生出的光辉品级就越高。
红月看着那块平淡无奇的练功石怔了怔，思绪飘出了很远。
当年无花宫的惨案，那些无情，直至最后九皇子的温柔、那部剑经、那颗丹药，和后来的这颗丹药。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心头，难免生根发芽，再无法抑制。
收回了心神，红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扣剑出鞘，刹那间冷光照得满室光辉，隐隐有无数仙子在云端歌唱，为谁欢呼、为谁喝彩？
歌声不断，剑光明亮。
刹那间，歌声戛然而止，一声清啸响彻九天。
一道璀璨的剑光落在了练功石上，红月收剑入鞘，只是一击。
跟着，练功石剧烈的晃动了起来，然后生出一片金光直冲九天，将天上几朵悠闲的白云染上了一层赤金，远远望去，竟有几分神仙降世的味道。
屋外的卢文先生和大理寺的金玉书见状，面露欣喜之色。
一片金光万里云，神品根骨也！
这时候，红月推门而出。
卢文先生和金玉书看着她，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大魏出了这样一位剑道天才，谁能不开心？
若是将来好生培养，未必不可与那西海之上一道剑光冰火凝的剑痴相争。
红月看着卢文先生和金玉书，瞪大了眼睛，一脸认真地问：“练功石坏了，不用赔吧？”
卢文先生和金玉书愣了愣，半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对视了一眼，喜笑颜开道：“不用不用，莫说斩碎一块儿，就算斩碎十块、一百块都不用赔。”
红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欣喜，她只是看着远方，想着某个人。
……
……
红月走了，去了天武学院地字院，再没有回来过。
那天送行的人很多，唯独没有九皇子。
红月拥有神品根骨的事情，很快便在大魏皇宫传开了。
人们皆道，九皇子不送行的原因，是因为羞愧、没有脸。
——曾经服侍自己的侍女成了如日中天的天之娇女，而自己却是一个一无是处、吃软饭的懒鬼，自然没有脸来送行。
于是，曾经人字院的英才，确实成了人字院最大的笑话。
红月最后留在小院的画面，是那张因生气而涨红的娇俏小脸，以及一双美目中斩钉截铁的神情，以及那深藏在眼底的不舍。
唯一看到这画面的是赵武，但很快他便忘记了。
就像他说的，多情从来不是好事。
若想在漫漫修途上走得更远，当学会拿得起，放得下。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确实很适合去修那缥缈天道。
人字院内以王乐为首的弟子们对他的冷嘲热讽又重新多了起来。
小侍女红月都去了地字院，他还在这里混着，任谁看来，这都是颇为尴尬的事情。
而赵武却是不甚在意，依旧在这小院呆着，摆弄着那漆黑如墨的瓷盘，每天放上两三粒光粒。
灵海深广，他需要时间。
他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所以等待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只是终究有些无聊罢了。
可是，终究有些人，没这个耐心。
深秋某夜，月光树影，卢文先生登门而至，准备与赵武来一场夜谈。
如往常一般，赵武依旧是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杵着脑袋，只不过注视的对象由那颗不太好看的紫荆树变成了不太好看的卢文先生。
看着月光下赵武那张清美的脸，想着平日里此子的懒散和不求上进，卢文先生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感慨道：真是可惜了一张好脸！
“你母亲在冷宫，你皇姐在司礼监，可是你根骨、天赋不凡，即使比不上你那位小侍女，也相差不是极远，至少怎么也可以用优秀来形容，而且陛下对你肯器重。”卢文先生极有耐心地说着。
赵武点了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