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说:“他可能是静安皇城里哪位世家的公子,手里有些珍贵的丹药也正常,而且据说脑子很好使,要不要和他聊聊?”
顾风明说:“我猩月峰的道是用来杀人的,再如何聪明,智识过人也无用,如果能靠丹药求大道,还修行做什么?”
对话时,他们没有避着徐洛阳,徐洛阳听着有些着急,想要为白玄辩解几句。
在他看来,白玄师兄如果能提前拜在猩月峰门下,也能够与他有个伴儿,一起修行、吃火锅、煮清茶,当然是最好的事情。
“猩月峰的弟子,怎么能与这种欲望满身、犹如妖邪、懒散异常,一心想靠着丹药走捷径的废物做朋友。”
顾风明看着徐洛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不要与他再继续来往。”
徐洛阳呆住了。
顾风明没有理他,带着一行弟子向着通往望月峰的山道走去。
徐洛阳站在原地,看着白玄,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白玄饮了一口清茶,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轻咳了两声,脸色很是苍白。
徐洛阳见状,方才展颜一笑,跟了上去。
……
……
看着向望月峰山道走去的那行人,有位知道点星楼情形的弟子不解说:“顾师不是甲课的仙师?难道他们还没有取剑?”
执事说:“徐师弟半年前便已经取了剑。”
弟子们更觉得奇怪,心想那他们还上望月峰做什么?
于是,内门弟子们和执事们纷纷跟了上去,前往望月峰。
当内门弟子和执事们来到望月峰脚下的时候,顾风明带着的那行人已经走上了望月峰,渐行渐远,已经快要变成崖壁间的一串黑点。
这些弟子、执事们没有师长带领,自然不敢跟着去,只好在峰下看着。
随着时间移走,更多的望月峰执事与师生们来到了场间,又有十余道剑光、刀芒、枪影划破天空,七大总坛都有人至,甚至有两位二代的师叔也亲自到了。
所有这些,似乎都预示着稍后将有大事发生。
……
……
山行渐高,空气渐稀,地势则更加陡峭,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
年轻弟子们停下了脚步,留在原地,感受着四周的战意,以此磨砺意志,提升修为。
顾风明、那位胖子、还有徐洛阳继续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周围的景物渐渐有些朦胧,雾气更重,应该是来到了云海的边缘。
到了此间,峰体里溢出来的剑气、刀气、枪意更加可怕,徐洛阳小脸通红,呼吸急促。
毕竟他年龄还小,修行时间也短。
那位胖子也有些微喘,扶着腰说:“不知道十三今天在不在。”
顾风明神情如常,剑锋里的各种法器的战意与这种高度,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听着胖子这话,他望向云海更深处的峰顶,沉默了片刻时间,然后挥了挥手,似乎是想把某些不愉快的画面尽数驱除。
随着他手掌的挥动,崖间生起一阵大风,云雾被尽数驱散,周遭环境顿时变得清楚起来。
他们身前是一处断崖,往前走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崖间石壁光滑无草,根本没有可以抓住的地方。
徐洛阳走到崖边,向下望去。
这里距离地面已经有千余丈高,即便他修行后眼力堪比神鹰,依然无法看清楚地面的情形,只能看到很多小黑点。
每个小黑点就是一个人,想到有这么多人正在看着自己,少年更加紧张,呼吸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起来。
他默诵道经,尽可能地平静心情,待呼吸平缓之后,缓缓举起右手。
嗤的一声响,一道约两尺长短,通体光滑如镜的飞剑从他的袖中飞了出来。
飞剑在空中画了几道弧,然后依照着他的心念,静静停在崖外半空,就在他身前。
只需要向前走一步,他便能站到飞剑上。
问题在于,世间有几个人有勇气走出这一步?
进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退一步便是滚滚红尘。
……
……
任何事情都不能想太久。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徐洛阳盯着峰外的云雾,面色微白,有些怯意,始终无法踏出这一步去。
顾风明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说:“我再给你十息时间,如果你自己走不出去,我就把你推出去。”
“不用。”徐洛阳忽然转头对他说道:“顾师,我还是要与白玄师兄见面的,公子还是我的公子,即使你们不喜,但他永远都是我的公子。”
说完这句话,他向前走了出去。
顾风明闻言有些生气,沉着脸正准备做些什么,便看见了这幕画面。
徐洛阳走到了崖外的天空里。
他的右脚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飞剑上。
飞剑向下沉去,约摸半尺左右便静止。
接着他的左脚也踩到了剑上。
寒风呼啸,卷大雪打着望月峰的崖壁,也吹起了他身上的衣衫。
几片白雪落在徐洛阳的身上,又被寒风扫落,粉身碎骨。
徐洛阳张开双臂,双腿微屈,左右摇摆,寻找着平衡。
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畏惧,只有专注。
顾风明忽然想到先前徐洛阳冲到白玄身前急停时的画面。
风雪从崖壁上卷回,拍打在徐洛阳单薄的后背上。
徐洛阳的身体忍不住向前一倾。
站在崖壁上那名胖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徐洛阳不知道喊了声什么,借着风雪之势,便向天空里飞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御空而行,无法凝成一道剑光,只能画出一道残影。
只见那道剑影在风雪里穿行,不时急停或者转折,显得非常乱,也非常危险。
遥远的崖下隐隐传来惊呼声和喊叫声。
胖子脸色苍白,不停自言自语道:“如果洛阳摔死了……掌门会不会万剑穿心处死我们?”
顾风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道在风雪中越来越远的剑影。
不管徐洛阳御空而行如何凶险,甚至有两次直接向着地面坠落,他都表现的不如和担心,只是眼睛眯的越来越厉害。
以徐洛阳的年龄、修行、境界、经验,现在就开始学习御空而行,确实非常勉强,而勉强则意味着风险,所以他没有与猩月峰里的同门说,更没有禀报师长。
但他知道,自己带着徐洛阳穿过风雪来到望月峰上的时候,七大总坛里的长辈们应该便猜到了真相,这时候的云海里应该有几位神游境的师叔正在盯着,准备随时出手相救。
就在这时候,风雪里忽然不知从哪里出现一片青叶飘落在那道剑影上,那道剑影忽然稳定了下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徐洛阳的身影。
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变成一道流光,向着剑锋之上而去,突破云海,不知去了何处。
……
……
顾风明知道徐洛阳御空而行去了何处。
当年他在望月峰初次御空成功的时候,同样是去了云海的上方。
御空而行,是修行者最美妙的想象,当成功之后,便是最美妙的体会,谁不想去看看这天到底有多高,这地到底有多广?
下方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顾风明望向云海深处的峰顶,心想:拜月教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先天优品道根。
看着他的视线,胖子知道他在想什么,劝说道:“师妹不愿意进猩月峰,想必有她自己的安排,师兄你不要生气。”
顾风明没有接话,说道:“洛阳正在修行的关键阶段,不要让他与那个废物见面,免得沾了妖邪之气,受影响。”
胖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白玄。
星河畔崖壁间的一座洞府前,白玄负手而立,看着望月峰那厚重且一望无际的云海若有所思,在他负于身后的双手中,有一片青叶。
唐九,你到底是不是师弟呢?
他如此想道。
云海深处的望月台上,王十三负手而立,看着极高处风雪中那若隐若现的剑光,心想:一片青叶,原来是你在暗中相助徐洛阳,欲意何为?
东华大陆,人族世居,土地广袤,大夏天朝统御四方,历万世之荣,正道三大巨擎,守卫万民,扞卫正道,外抗北方北溟大陆溟族妖人,内安妖魔邪道。
东华大陆西南边陲之地,一片幽山绵延数千里,无数秀峰隐于云雾中,正道三大巨擎、天下第一剑宗——天宗便隐于此间,普通人极难一睹真容。
幽山名为辰月群山,群山外散落着一些普通村镇,其中一座小镇便位于辰月群山最为偏远的桃峰之下,因得辰月群山几分仙气眷顾,因此此镇桃花一年开两度,倒也吸引了一些外面的贵人来此观景。
小镇也因此而得了个优美的名字,桃花镇。
西南边陲等地向来温热,终年无雪,但今年刚刚入冬,桃花镇却迎来了百年一次的冬雪,虽然雪不大,沾地便化水,但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也算是一番奇景。
也不知是否是微雪化水遇热生成了些许雾气,竟将小镇后面的桃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更添了几分仙气。
而此时桃山山腰的一个山洞内,一群凶恶嗜血的鬼奎正在围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样貌相仿,乃是兄妹。
鬼奎,九品低阶玄兽,貌若狼,却凶狠于狼数倍,群居动物,嗜血好杀,狡诈,不常遇,常出没于雪天,春夏几乎绝迹。
如今被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遇上,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哥哥早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气息已绝。妹妹则手握着一把满是血迹的破旧柴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做着最后一丝无畏的抵抗。
鬼奎的眼睛散发着碧绿的光芒,宛如来自九幽十八层地狱的幽魂恶鬼。
这一刻,它们不是单纯的野兽,而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忽然,有浓浓的白雾随北风灌进了山洞,顿时四周一片朦胧,宛若仙境。
但,散在四周的白雾只是少数,略微稀薄,更多的浓雾却是围绕那血泊中气息已绝的少年而去,将少年包裹,宛如蝴蝶的茧。
原本围着小女孩的鬼奎们忽然转身,看向了那一团如茧的浓雾,青色的凶瞳中闪过一丝警惕,不安的嚎叫一声接着一声,如鬼哭。
忽然,有剑意随风而起,弥漫整个山洞,割开了四散的白雾,也割开了那少年的雾茧。
雾茧被剑意割开后,逐一朝四周散去,随北风四处飘荡,而雾茧里的少年竟然起死回生了。
他有些踉跄地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白雾弥漫的山洞,又看了看那些满嘴血腥的嗜血畜生,不仅不惧,反倒有些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儿?
他满脑子疑问,似乎还在很是不明白此时的处境,脸上全是迷茫之色。
那小女孩见原本没了生机的哥哥忽然醒来,大喜之下浑然忘了四周的危险,直接扔了柴刀扑向了布衣少年。
“哥哥……”
布衣少年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任由小女孩抱着,眼神有些木讷。
我不是在月峰中闭关么,这……
然而,不等布衣少年多想,一匹鬼奎率先扑了上来,矫健如风,怀中的小女孩忍不住全身颤了一下,一声尖叫。
“轰隆!”洞外突起阵阵雷声,一道寒光撕裂碧空穿破雷电飞速而来,携风雪入洞,直奔布衣少年。
“唰”,只是一个呼吸之间,那只鬼奎赫然被寒光斩做了两段,鲜血四溅。
“啊!”血腥的场面让小女孩情不自禁的惊叫了起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抱着布衣少年的小手不禁又禁了几分。
寒光将鬼奎斩做两段后,悬浮于布衣少年身前,风雪渐散,光芒微减,显露真容,竟是一道飞剑。
这把飞剑约两尺长,两指粗细,剑身通体青幽、光滑如镜,除此再无奇处,却给人一种极不普通的感觉。
剑光将整个山洞照得碧莹莹一片,有些亦幻亦真的美感,也有着比寒冬风雪更深的寒意。
也不知是不是被鲜血激起了狂性,那些鬼奎在这样的寒意之下不仅没有心生退意,反而紧紧的围住了布衣少年,躬着身子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着机会的狩猎者一般,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布衣少年无视鬼奎,抬起头来看着那把飞剑,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