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多里路程,叶文初从骑马换到马车,最后她和叶满意两个人开始步行。
最后变成了,马车和马都空着,风和日丽的上午他们所有人都步行。
“王爷,这速度恐怕得两个多月了。”蔡公公来的时候快马加鞭,走了三十天,累得他骨头都散架了,回去他想着人多肯定慢,谁知道,能有这么慢。
关键叶文初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着大家吃吃喝喝玩玩。
开心是开心,可怕太迟回京,会惹恼了太后和圣上。
“没关系,我会去解释。”沈翼笑盈盈看着叶文初七个人,叶颂利扛着柳树枝,叶文初和马玲编帽子,叶月画提着筐子不停摘花,然后将花插在帽子上。
叶满意嗦着糖人,戴着一顶满是头花的帽子,由白通牵着,跟在后面。
叶月画要把新弄好的帽子给白通,白通不愿意,叶月画就威胁他,和八角两个人摁着他戴着。
白通一脸的不乐意。
姚子邑和闻玉在下棋,车帘子勾着的,风吹的很通透,两人会时不时看看路边溜达,速度足可以踩蚂蚁的一群人。
另一辆车里,叶涛和姚仕英在下棋,叶老太爷则在骂儿子蠢。
叶俊在看书。
姚夫人和郭氏坐车里,车头上的跟车婆子,加赶车的婆子,五个人妇人在做衣服,姚夫人教她们绣花和裁剪的技巧,郭氏特别高兴,喊了几声叶月画来学,好让她进京后条件更优越好嫁得好点。
叶月画根本不想学,她喜欢点心,但很讨喜做女红,以前都是装的,为的是把叶文初比下来。
后来证实了叶文初比她女红好以后,她就放弃了,再也不碰。
“这个帽子给你。”叶月画在帽子插上一朵大花,戴在了叶文初的头上,“不许摘,我可是把最好看的花给你了。”
叶文初道:“什么花能有我好看?”
“我!”叶月画道,“我最好看,我骑你头上给你作花。”
叶文初踢她屁股,叶月画跳起来跑在前面。
沈翼看着叶文初,心里软软的,恨不得这一条路再长一些,让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不用努力不用取舍不用辛苦就可以获得快乐。
叶文初感觉到他的关注,回过来看向他。
她眸光清澈如清泉碧波,肤光胜雪若明珠生晕,笑容清雅温暖,沈翼的心忽跳得没有半点章法。
过了一刻,叶文初送了他和蔡公公一人一顶帽子。
蔡公公戴在头上,咯咯笑个不停。
“慢就慢了,杂家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开心过。”蔡公公回程都不穿公服,特意做了七八套寻常男子道袍招摇过市的。
走得累了,一行人又爬车上去,卷着被子睡一觉。
叶满意挤在叶文初和八角的中间,八角道:“小姐,满意公子是不是晒黑了?”
“不但他黑了,我们都黑了。”叶文初道,“明天咱们进湖广了,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八角一脸的狐疑:“小姐,您怎么知道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叶文初神秘莫测地笑。
“四姑母。”叶满意热得一头汗,叶文初给他摇扇子,叶满意抓着叶文初的袖子,咕哝道,“我好开心呀!”
虽然在外面多有不便也辛苦,但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么多人陪着他,还是很幸福。
“别睡了,等会儿晚上又不肯睡。”叶文初挠着叶满意,“我们商量晚上吃什么。”
叶满意眼睛都没睁开,喊着要吃铜锅。
第三天他们进了湖广地界,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夜里他们租了大院休息,归去给叶老太爷送信来。
“在羊场巷给您买的宅子,本想买想更靠前,但京中买房子考虑的太多了,仰止对比后,认为这里是最合适您家人住的。”
在京城,不是有钱就可以随便买宅子的。
羊场巷附近是外地商户的聚集地,左右邻居或是同行或直接空置的,总之非常自由。
“辛苦几位了,等落脚后,再答谢几位。”叶老太爷问归去,“王爷身边就是您四位吗?”
高山仰止,乘风归去。
“贴身的就是我们四个人。”归去回道,“我们各有各负责的事情。”
叶老太爷颔首。
叶文初正在问乘风:“我看归去和高山各有各的本事,也各自有负责事情,你主要干什么?”
乘风正在吃辣子焖面,嘴唇都辣肿了,他也不放碗。
“嘶嘶,”乘风对也文初道,“我、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会啊。”
叶文初笑了起来:“是不是那种,你是一块转,哪里需要哪里搬?”
乘风使劲点头。
“对对对,我就是一块砖头。”
沈翼从院外进来,看见叶文初道:“我打听过了,今天这里有初一集市,你想去看看吗?”
“有吃的吗?”乘风问道。
沈翼面无表情地看着乘风:“你反正没事,自己逛吧。”
叶文初同意了,“呼朋唤友”喊了所有人,除了叶老太爷和房忠还有姚仕英蔡公公留下来休息,其他人一起出动了。
集市是真的集市,卖得东西极多,手工、吃食、衣服、金银木制首饰。
叶月画身上有钱人的气质太出众了。
同样一根手工削的簪子,八角问价格的时候,是二十钱。
叶月画问就是二两。
八角嫌贵没买,叶月画买了两支,送一支给叶文初:“有点贵,但确实做得不错。”
说着,硬给叶文初别上。
闻玉看了一眼簪子,在摊子上买了一块木头和两把雕刻的小刀。
大家站在路边收拾战利品的时候,发现有两顶一模一样的帷帽,是垂了半边帘子的样式。
既能遮阳又很利索漂亮。
“这、谁买的?”叶颂利问大家。
所有人都摇头,除了沈翼和闻玉。
“给老四买的?”叶颂利笑着,将帽子盖叶文初头上,“不错,很漂亮。”
还剩下一顶。
“我给三小姐买的,别晒黑了。”闻玉对叶月画笑着道,“八角和马玲没有,等会儿再买。”
叶月画很高兴,没想到闻玉会给她买帽子。
“谢谢闻师兄。”她笑着道。
闻玉摇了摇头:“不客气。”说着又给了八角和马玲钱,让两个小姑娘自己去买。
两人没买帽子,买了一堆零食,带着叶满意坐在路边吃。
叶文初戴着帽子停在杂耍摊子前,很多想象中的画面和眼前贴合了。
“你先前看过吗?”沈翼笑问她,叶文初扬眉,“没有,从化好像没有。”
“但我知道,还会念口号。”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
她笑着道。
她刚说话,发现杂耍的班主开始喊,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你以前走过江湖吗?”沈翼笑着,有人挤过来,他扶了叶文初的肩,带着她走了两步,叶文初侧目看了一眼他的手,他已经很自然的将手收回去了。
“多个本事多条路啊,以后失业了,沈大人你出来杂耍,我帮你收钱。”叶文初道。
“这不错,改天我们就来试试。回京的钱就靠四小姐了。”沈翼语气和缓轻松。
“这怎么能靠我,我只负责收钱,应该是靠你啊。”
“我不行,没有四小姐有人缘。”
两人互相调侃着对方,周围的人盯着叶文初直打量,沈翼蹙眉,邀请叶文初去别处。
大家玩得很晚,晚上,叶满意积食发烧了。
叶文初把马玲和八角训一顿:“什么东西都给他吃吗?他克化能力哪有你们强。”
两个人一脸愧疚地守着叶满意一夜。
大家休息了两天才重新启程,一路走走看看,四月底的时候,他们终于进了顺天府的地界。
叶文初“以前”就住北京,在这里读书、学习,假期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将这周围走了个遍。
但现在看,她没有熟悉感。
又是临近端午节,一行人终于了进城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就算是叶老太爷也很兴奋。
“我先送大家去新房子里,仰止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沈翼头一天晚上就和大家说好了,“姚大人和姚子邑暂时就住那边叶府。”
大家都应是。
沈翼将叶文初他们送去羊场巷,他们的车马到的时候,左右隔壁邻居在门缝里瞄了几眼,没有人出来。
“您好。”郭氏冲着一家打招呼,对方啪一下关上了门。
郭氏低声道:“怎么这么夹生的?我们从化和广州人可不会这样。”
“人家又不认识你,干什么和你打招呼?”叶涛让她消停点,“附近的人都不要主动去认识,也不要多说什么,不知深浅容易闯祸。”
郭氏应了。
“你好好休息,可以随便出去走走,我明天下午我再来。”沈翼和叶文初道,“召见的事,我晚上进宫后,会和圣上提。”
叶文初应是。
“我们晚上出去吃饭,顺道看看这里街上的买卖,考察市场。”
沈翼颔首,正要走,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主子!”
“四小姐好。”仰止上来行礼。
仰止很清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是四个人里年纪最小的。
他可以不来的,但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眼叶四小姐。
等告辞后,他勾着乘风的脖子,低声道:“你信里写的没错,叶四小姐漂亮。”
“是吧,我看人怎么会错。”
沈翼和叶文初对视了一刻,叶文初挥着催着他:“快回家吧,都走了一年了,你父母肯定很想念你。”
“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到京城来,就无所适从,事事靠别人。”
沈翼知道自己想多了。
畏首畏尾这不是他,更不是叶文初。
他一步三回头退出了巷子。
瑾王府在皇宫右边,这里居住了京中的很多勋贵。
瑾王府还是临江王府时,是在路边的大宅中,但封了沈翼做瑾王的时候,他们就搬到了后面间隔两条巷子的小宅院,因为安静方便老王爷养病。
巷子口,有小厮等着,看见他就飞快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小王爷回来了,小王爷回来了!”
“令瑜,”沈翼的母亲,临江王妃迎了出来,她穿着半旧的紫色褙子,五官清秀端正,保养的不算好,眼角有一些细纹,可眼睛澄澈,神态亲和,不像四十岁的妇人,眉宇间的还有几分天真气。
临江王虽已不存在了,可京中大家还是称呼他为临江王,称韩氏作临江王妃。
“娘。”沈翼接住了临江王妃,母子二人互相打量对方,临江王妃高兴地道,“没有瘦,就晒黑了一些。”
“娘以为你四月中就能到呢。是不是人多,所以走得很慢?”
沈翼应是,和她说路上的事情,母子二人携手去房里,临江王妃笑着道:“饿了吗?娘亲自给您煮面吃。”
“不用,我不饿。”沈翼拦着她,临江王妃摆手,“我儿子回来了,我这个做娘的如果一碗面都不煮,那多不像话!”
话落,她带着小丫鬟,跑着去厨房了。
沈翼叮嘱她慢点,便去了卧室。
“是令瑜回来了吗?”临江王是从下肢开始瘫痪,下肢没有感觉,也不能稳坐,常年都是卧床。出去活动,基本是抬着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沈翼也做过抬着滑竿陪他去街上散步看热闹的事。
临江王脾气好,以前很喜欢做菜,在沈翼年幼的记忆中,他父亲很会做菜,到是他娘厨艺不行,和鲁夫人的手艺,不相上下。
“父亲。”沈翼行礼后站着不动,让临江王打量,临江王颔首道,“我儿长大了,眉宇间稳重干练了。”
沈翼坐在床边,刘德权刘公公端茶奉上,也跟着打量,“就是晒黑了一些,不过也无碍,养养就好了。”
“奴婢给王爷上饭菜,您就在这里吃?”
沈翼点头。
刘公公去做事。
“这次的事做得极好,方方面面都在你预料和掌控之中是不是?”临江王问他。
“对!准备的很充分,大方向上没有意外。”
临江王很高兴。沈翼提前了半年调查,准备,最后请缨去广南东路,他当时还反对,不想让他赴险,现在看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多想多虑了。
他儿子的能力远在他之上。
“这只竖笛,”沈翼取了陈王临死给临江王,“他让我转交给您。”
临江王看着那支笛子,并没有接,笑了起来。
“你可知道,这笛子的故事?”
沈翼笑问道:“是儿时的趣事吗?”
临江王说不是。
他和陈王是同岁,陈王年长他十三天,但当时淑妃正是受宠的时候,于是陈王满月时大摆了宴席,而他这个嫡次子出生到满月都没有人关注。
恰巧太后那几年失宠,怀临江王她以为能因此翻身,却不料和淑妃前后生产,于是非但没有翻身还受尽了羞辱。
这样的局面一直在临江王的人生中重复上演,过生辰,读书等等所有事,都是一起。
“这根竖笛,是一个女子送我的生辰礼。”临江王笑着道,“那年我们十二岁,年少懵懂情窦初开。你大约不知道,她是宋阁老府的二小姐。”
宋阁老去世了,那位二小姐也去世了。
沈翼知道,而且他听临江王妃说起过这位去世很早的二小姐,好像也就十二三岁的事。
“但这礼物,并未到我手中。我知道有这个竖笛,且从未见过。原来真的在陈王手里。”
临江王并不接这个竖笛。
“稍后给你母亲看看,她听我说起过,也一直好奇宋二小姐的手到底多巧。”
父子两人正说话,临江王妃端着一碗面进来:“你们说什么,笑得这么高兴。”
“令瑜,过来吃饭。”
沈翼将竖笛给了临江王妃,听他们夫妻说这个笛子的事情,临江王妃不服气,说她明天也要做一个出来。
沈翼吃了一口面,眼前就黑了,忍了半天生吞了。
“娘,为什么是甜的?”他很疑惑。
临江王妃道:“哦,大夫说赶路的人容易累,累的人要吃甜的,这样会舒服哦。”
“是不是很好吃?”临江王妃坐过来看着自己儿子,托着腮,“你快吃,别饿着了。”
临江王侧过头来问沈翼:“给我尝一口,什么口味呢?”
“好。”沈翼给临江王喂了一口,临江王脸色一变也生吞了。
临江王妃坐过来等他评价:“好吃吗?”
“还不错,但以后你还是别下厨,厨房刀多,伤着自己。”临江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