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大殿之中。
胡非与太子朱标连着下了十几局军棋,每一局胡非都以碾压的结局胜了朱标。
他不会为了拍马屁而故意放水的人,而朱标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面对这样的结局,他和朱标都没有意外。
下完棋之后,朱标就让人沏了一壶好茶,与胡非对饮了起来。
喝茶的间隙,胡非已经发觉,此时的朱标,已经跟下棋时候的朱标判若两人,所以他断定,朱标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或许,那才是朱标要见他的真正原因。
“自大婚之后,你先后凭借屯田之策,大都府贪墨案以及军棋,一次次得到了父皇的高度赞扬,让父皇越来越器重你。”
“九安侯之名,恐怕现在早已天下皆知,民间关于你的传说,甚至比本宫都要多,对此,你有何想说的吗?”
朱标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胡非,看似若无其事的问道。
“有吗?皇兄谬赞了。”
“只不过都是机缘巧合罢了,我做那些事,也从未想过要借助它们获得什么,只是觉得该做,所以便做了,至于其他的,未曾想过。”
“即便有再多的传说,那也只不过是孤陋寡闻之人的闲时谈资罢了,说明不了什么。”
“皇兄贵为东宫太子,未来大明江山的继承人,自然没有人敢私下议论您?这就是差别。”
“说到底,这天下是父皇的,也是皇兄的,而我,只不过是大明,是陛下和皇兄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就像这副军棋一样,每一步该怎么走,只有父皇和皇兄才能定夺。”
胡非笑了笑,缓缓说道。
“你就真的没有私心?”
朱标看着胡非,迟疑了一下,突然直截了当的问道。
“皇兄所说的私心,具体指什么?”
胡非笑了笑,淡淡的问道。
“你明明一直在告诉所有人,你只想做个自由的闲人,不入仕为官,不受束缚,只求及时行乐。”
“可是这么久以来,你却一次又一次的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次又一次的一鸣惊人,从曾经的京师第一纨绔,到如今的大明第一才子,诗神,九安侯,驸马,你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难道这一切都是偶然?不是你有心而为?”
朱标紧盯着胡非,一字一句的问道。
听完朱标的问题,胡非忍不住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看到如此奇怪的胡非,朱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明白胡非到底在笑什么,因何而笑。
“皇兄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多谢皇兄没有藏着掖着,这么直白的问出这些问题。”
“有人曾经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似乎我做的与我所说的,并不一致,总觉得我是在故意出风头,想方设法的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让自己变得越来越重要。”
胡非笑罢之后,淡淡的说道。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朱标看着胡非,认真的追问道。
“我说我得活着。”
胡非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朱标,突然变得无比认真了起来。
听了胡非的回答,朱标皱了皱眉头,没有打断,等着胡非继续说下去。
“皇兄应该明白,满朝文武之中,有多少人想要扳倒家父,有多少人想给家父安一个谋逆的罪名,而谋逆之臣,必死无疑!”
“作为丞相之子的我,一旦家父出事,我自己也势必会被牵连,最终也只能难逃一死。”
“可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家父从未想过背叛父皇,或许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不免让人怀疑,可是一个真心谋反之人,又怎会无所顾忌的与父皇公然作对?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我得活着,而想要活着,就只有让世人知道我的能力,我承认,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或有意,或无意,我的确有私心。”
“可是我求的不是什么加官进爵,更不是什么宏图大业,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想寻求一条活路。”
“如果这也有错,那皇兄想怎么处置我都毫无怨言,但我绝不后悔!”
胡非看着朱标,一字一句的说道,声情并茂。
听完了胡非的自述,朱标突然变得沉默,看向胡非的双眼之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像是一瞬间心底深处生出了无数种情绪。
胡非毫不遮掩的自白令他动容,他也没有想到胡非能将所有的心事全都毫不顾忌的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胡非的心思,就好像感同身受一样,明白了一切。
“我信你。”
良久之后,朱标看着胡非,缓缓的说出了三个字。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可是这三个字却胜过所有千言万语。
胡非神情僵硬了一下,缓缓站起了身,恭敬地冲着朱标行了一礼。
“多谢皇兄!”
其实从朱标毫无顾忌的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其实在朱标的内心深处,原本就已经相信了他,只不过可能连朱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或者换一种说法,对于朱标而言,更愿意相信唐兵,以为他早已认定胡非是那个能够帮助自己让大明江山一直稳固的人。
父皇有徐达,有宋濂,汤和,李文忠,他希望胡非也能够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一直以来才想方设法的想要将胡非收为己用。
“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多礼数。”
朱标抬了抬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胡非答应了一声,缓缓起身。
“以后让允炆和十七弟有空就到公主府中去,你有空的话,就多多指点他们一下,既然身为他们的老师,你也该出一点力了。”
朱标看着胡非,突然换了一个话题,缓缓说道。
这句话,不但表示信任了胡非,更显示出了他对胡非的重视。
“皇兄教训的是,不过皇兄到时可不要失望,以我的这点平庸的能力,恐怕会误人子弟。”
胡非苦笑了一下,无奈的说道。
“你太谦虚了,如果连你都算平庸,整个大明朝没有人有资格做他们的老师。”
“他们年龄还尚小,无须刻意教什么大道,只需让他们耳濡目染,把你的聪明劲学个一二,就已经足够他们受用了。”
朱标笑了一声,缓缓说道。
在他的眼中,胡非的才能已经无须去证明什么,他只希望,有一天他们也能像胡非一样出色。
“既然皇兄发话了,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非拱了拱手,认真的答道。
随后,二人又寒暄了一阵,胡非这才留下了那副军棋,告别了朱标,离开了皇宫。
当胡非转身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他和朱标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一丝凝重,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各自的心事。
回去的路上。
胡非坐在车厢之中,缓缓脱掉了外衣,想要将后背上渗出的冷汗晾干。
他猜到了朱标有心事,可是没想到朱标会那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果然被胡惟庸那个老小子说中了,自己的一路高升,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不过他不确定,除了太子朱标之外,是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没了退路,即便所有人都怀疑他,他也得想尽办法让所有人都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那个将来对大明不忠的人。
“少爷,没事吧?”
坐在一旁的春蝶看着面色凝重的胡非,担忧的问道。
她从未见少爷的脸色这么凝重过。
胡非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不能说出口。
当胡非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发现早就有人在府中等着自己回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燕王府管家,葛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