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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三个女人瞪圆了杏眼逼问高文心两人打了什么赌约的功夫,杨凌悄悄拉着幼娘的手,回了自已的窝儿。

还是那身风尘仆仆的衣服,没有来得及换,就回到了自已的卧房,

老妈子退了出去,小两口儿蹲在婴儿床边,手牵着手儿,从栏杆之间甜蜜地看着里边甜睡的小宝贝儿。

那时还没有做婴儿床的习惯,这是杨凌临出京间早就对幼娘学说过的东西,还有挂在上边的铃当等小玩具,孩子快出生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准备好了,放在卧房里。

两个多月了,一个大胖小子,脸蛋儿的肉紧绷绷的,特结实,肥藕段儿的小短腿儿不老实地蹬开了被子,包着的尿布也踢开了。

女人是祸水,男人是祸根,小宝宝露出了让刘瑾之辈见了肯定又妒又羡的袖珍小。幼娘怕他着凉,忙要给他盖上被子,杨凌轻轻制止了,一边用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孩子光滑结实的腿,一边柔声道:“没事儿的时候,多多抚摸他的身体宝宝会感到很舒服,还会增加母婴感情。”

韩幼娘崇拜地看着他道:“相公懂的真多。”

“那是,我还兼过两个月的工会主席呢”,杨凌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小孩子抱着脑袋睡的正香,自从发现他睡觉很乖,而且也不挠脸后。幼娘就放开了他地手脚,不再睡觉时把他绑的直挺挺的了,做娘的也不忍心呐,看来村子里的婶子大娘们说的法子也不是适用每一个小孩子。

孩子醒了,睁着一双澄澈地眸子,却没有哭。他的眉眼五官长的很漂亮。五官象幼娘多些,皮肤也象妈妈,带着点健康的微黑,儿子随妈妈,还真是不假。

由于幼娘自幼练武,身子结实,又有高文心那位女神医精心照料,他比两个多月的同龄小孩子身子骨儿要结实的多。

宝宝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没有确定的目标,小眉心微蹙着。嘴唇嚅出了一些唾沫泡泡,却仍在努力地撮紧着,似乎正在沉思的模样,杨凌不禁赞道:“好样的,我地儿子有哲学家的气质。”

杨凌刚刚夸完。小家伙就动了,脚丫子乱踹两下,一下蹬在了栏杆儿上,脚丫蹬的很有力,身子便侧了过来。小一抖,一泡童子尿巧之又巧地从栏杆缝儿里射了出来,喷了杨凌一脸。

很好、很强大。一滴都没浪费,小床上居然没淋上一滴,小家伙洒完了尿,很高兴地蹬了蹬藕节儿似的小胖腿儿,咿呀两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奶嗝儿。

韩幼娘捂着嘴吃吃地笑,站起身来给儿子把被子盖好,杨凌目瞪口呆地蹲在地上,脸上嘀答嘀答半晌。他才抹了把脸怪叫道:“杨大人,你……你小子也太牛了,这是给你爹接风洗尘呐?”

就在这时,门外嗵嗵嗵一阵脚步声,韩威的声音急急地道:“妹婿,京城里出了大事。”

杨凌一惊,连忙站起身来,他一路上就想着赶快回家,家里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见到家里没事,他才放下心来,也想到应该马上进京去见皇上,皇上那儿连威国公都封了,可不能在家装死,只是家里千头万绪地,实际上他现在到家一共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事都还没顾上。

现在一听韩威语气焦灼,他脸也顾不上擦,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韩威低声道:“今天金殿上不知何人丢下无名密信弹劾刘瑾,由于找不到投书人,上朝的文武百官除了六部九卿和督察院的大臣,全被刘公公抓了起来,现在锦衣卫正往刑部大牢送人。

京师百姓闻讯大哗,商贾罢市学生罢学,翰林院和太学院的人鼓动百姓包围了押送文武百官的锦衣卫,堵住了街头闹市。刑部地差官刚才来通知我,要我马上回去。”

杨凌略一思索,马上道:“走,回来了就得见皇上一面,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匆匆到了前宅,叫上伍汉超一众侍卫,飞马绝尘,直奔京城而去。

“这是什么人整刘瑾?这阵子刘瑾风头甚劲,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京城第一人了,清流一派被他整治的落花流水,都察院地势力已经被他夺去大半,竟然还有人敢上书跟他作对,这不是和自已当初让钱宁弄材料,整治寿宁侯张鹤龄的手法如出一辙么?”

杨凌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心思电闪,根据自已掌握的讯息迅速分析着京中的情势,忽然一个念头跃上心头:“不会是韵儿知道了我的死讯,才叫人干的吧?不……她的消息不应该那么快,我第三天就出了山,一路回京片刻不停,我的死讯送到她手里,再由她派人进京那得多少天?”

原来,那一日杨凌经过鸡冠崖下,瞧着溪旁草木顺流倾斜的景象,忽然发觉斜坡上有一些被砸断折断地痕迹,虽然不多,可是在这常年无人去碰触的原始草木中,如果有心去看,就有点显眼了,出于小心,杨凌便令军队停止了前进。

命令卫队就地休息后,杨凌趁机观察了周围的情形。

那鸡冠岭在上古年间可能本是一个大岩洞,由于强烈地震或地壳变动,一大半坍塌了,只留下一侧山壁和顶上探出来的象屋檐儿似的一片连绵的穹顶,侧面的山壁经过千万年的风化虽然已经不再是光滑地熔岩状,可是仍是陡直难攀。

趁着四处是散乱的士兵活动,杨凌下河观察了一阵,由于拓拔嫣然只是需要一些炸点放置炸药,利用爆炸力产生的震荡促使崖顶塌陷,所以穹顶凿落的石块并不多,直接坠下的碎石块都被巴旺派人扫起投入水中。直接溅到草丛里的石块本来就少,又被雨后山洪一冲,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

杨凌抬头瞧瞧那乌沉沉地崖顶,灵猿也不可攀,何况崖顶形如倒扣的盘子,更不可能有人爬上去,难道只是过往行商歇脚时弄断的?

杨凌去对面竹林方便了一下,由于无所发现,疑心渐渐去了,可是人对一件事一旦起了疑心。就会想起许多平时忽视的事来,杨凌想到了去福建时,若非埋伏在路上的何参将是自已人,那次埋伏自已是必死无疑了,当时还没想到福建官员会对自已下手呢。

这一趟来四川得罪的人可更多呀。都掌蛮散逃的余孽、朱让槿被挖出来的手下势力。这些人都和自已有着不解之仇,会不会路上做手脚?

他甚至还想到了拓拔嫣然,在山口送行时,她翩然转身间腰巾上露出的鲜艳鸳鸯。从两人的信中看,她和朱让槿彼此情深意笃。就算知道自已所爱之人是个阴险狡诈之人,心中已无爱意,也不会这么快另寻新欢呐。何以她腰间别着鸳鸯丝巾?

小心驶得万年船,种种疑虑掠过心头,杨凌不由又谨慎起来,设想了种种设伏地可能:投石?崖顶如穹,人在穹下,站在崖上伤不了人;伏兵?这条驿道虽经官府修缮过,最宽处也只能容两车并行,七列士兵行进,前方就是突发利箭射倒一片。能伤几个人?要不就是设堵石想来个水淹七军?

想到这里,杨凌自已也哑然失笑,路在山底开出,旁边是溪,对面的树林地势更低,如果蓄洪水往下冲,水还没冲到这里,已经拐道淌进林子去了,所以也不可能。

抱着最后一丝本能的疑虑,杨凌派了几个亲兵上山搜索,看看是否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李森派来的领兵将领卢千户见过往的商贾车队都过了好几遭了,大人却迟迟不下令启程,便亲自赶来促请,拱手道:“钦差大人,大军歇息地也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发呀,迟了怕是晚间赶不到涧口镇,就只能在山里过夜了。”

杨凌道:“卢千户稍等片刻,我的亲兵上山勘察一下,等他们下了山咱们再走不迟,让大家多歇息片刻吧。”

卢千户愕然道:“上山?”他抬头看看山,迟疑道:“这座山峰光秃秃的也没有什么,上山做什么?”

杨凌指着路边断折的杂草对他说起,只是那草木被士兵们一阵践踏,全然没了形状,也看不出什么异状了。

听了杨凌的疑虑,卢千户不禁失笑,对杨凌拱手道:“大人想是最近又打仗又问案地,用神过度所以疑虑多心了,这千年古崖偶尔总有风化碎片跌落的,砸折花草并不稀奇,何况偶有客商停下汲水洗脸什么的,因此弄断并不稀奇。

大人看这山崖,从侧面爬上去倒没问题,可这崖顶跟屋檐儿似地,咱们遮在下边,有歹人站在上边又能如何?不若……保护大人是下官的责任,出来时李森大人再三吩咐,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大人安全。

大人既有疑忐……这样吧,一会儿大人带亲兵从竹木林中穿过,下官率仪仗车队走大路,咱们过了鸡冠岭这处险地再汇合。一来呢,现在日头稍偏,正照在这条路上,秋老虎也晒人呐,大人在竹林中走,既荫凉还能赏赏风景。咱们就隔着一条小溪,如果真有人在此设伏,咱们还能互相呼应支援,待走过这两里险路,咱们再汇合。”

杨凌听他说的慨然,倒象是自已草木皆兵似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卢千户是本地将领,应该比自已熟悉情况,他正待推却卢千户的好意,旁边刘大棒槌舔了舔厚嘴唇说话了:

“大帅。俺觉地卢千户说的有理,咱在竹林子里走凉快点,您看咱们的兵,都是京师来的,比不得川兵耐走山路,现在都是一头大汗。进了林子不晒太阳,等拐过这道崖,前边那山不是转向了吗?日头就不能直接晒着咱们了。”

杨凌一向对下属随和亲近,要不然刘大棒槌也不敢跟大帅提条件诉苦,他这一说,杨凌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因为如果他不去,他地亲兵走的再累再热,也是不会离开他半步地。

待伍汉超率人从山上下来,山头上没有发现丝毫异状。这下众人更放心了,杨凌心中疑虑也去了八成,只当是自已多疑了,不过既答应了卢千户和大棒槌,此刻改口未免着相了。于是仍按照卢千总的提议,兵分两路。

卢千总下令军队集合的时候,士兵们纷纷乱乱的往外跑,杨凌和他的三百亲兵就没从林子里出来,而且为求稳妥,卢千户还给他留了两百人,分成三队,分别侍卫在杨凌亲军的前方、后方和密林一侧,以防万一。

两队人马隔着小溪竹林同步前进,眼看前队就要走出鸡冠崖了,杨凌也觉的自已刚才那些怪念头的确是过份小心了,如果依着自已在原地磨蹭磨蹭,两千多人马带的口粮不多,就要在山里饿肚子了。

就在这时,几声闷雷似的爆炸声,然后一片隆隆巨响,整片山轰塌了。大大小小地石块砸了下来。有些大石头砸的地面“吭吭”直响,象野猪投林似的直冲进来,喀喇喇撞的枝杆竹子纷纷折断,林中唏哩哗啦砸倒一片,骇得伍汉超等人拉着杨凌急忙向林中深处又退出十余丈。

这时扑天盖地的尘土也卷了进来,呛迷二目,等到浓烈呛人地味道渐渐淡了,杨凌和他的亲兵卫队全都成了兵俑,怔怔地立在林中愕然望着原来本是一座陡峭高耸的险峰悬崖的地方,再也作声不得。

只是刹那的功夫,那高耸巍峨地悬崖变成了一座矮山,原本是道路的地方变成了矮山的一部分,尘土飞扬中,两千大军不见了,不止,而是整条驿道河流都不见了。

杨凌地双手都在发抖:炸药,一定是炸药,这时代居然有人想得出利用朝廷管制极严的炸药炸山!这是什么人?

山顶伍汉超已经检查过了,如果设有炸药必是在悬崖内侧,而且炸点、炸药量都绝对不少,那悬崖内侧光洁溜溜,险峻无比,根本想象不出要怎么才能爬得上去。那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而且还得不被过往行商注意,才能掏出这么多炸点,放置足够多的炸药,轰塌整座山峰?

两千人呐,这是谁这么狠毒?如果不是大棒槌仗着受宠想走个舒服道儿,自已被卢千户劝的回心转意,这五百人也要全被活埋了,现场一个活口都不可能留下。

在那样的天险之下,借助人力稍稍一灭,那种惊天动地之威谁能抵挡?

杨凌的眼睛都红了,他正想奔出去看个明白,前方探路的探子们却飞跑回来,说是看到远处丛林中扑出大批身穿当地百姓服装,手执钢刀的大汉,正沿着山路和小溪向此处猛扑过来。

伍汉超惊骇问道:“有多少人马?”

那探子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人马数量一定超过咱们。”

此时断后的探子送来了同样地消息,伍汉超得此消息,根本不敢在原地再探消息,当下不顾势若疯虎的杨凌挣扎,和刘大棒槌夹起他便走,两百多人向密林深处急急退却。

看这情形敌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如果自已搜山后,敌人又将探子派回山顶窥探,那么大人这些隐在竹林中的队伍恐怕也难匿踪迹,会被崖顶的人看到,两边伏兵无数,此时情况不明,上策唯有一走了之,留得青山在,后事徐图之。活着,才有机会。

伍汉超这些人不辨南北东西,遇有沼泽、水坑、原始密林的藤萝拦路就绕道而走,巴旺派出搜寻活口的人果然没有发现他们地踪迹。最后就连他们自已也找不到自已在哪里了,因为他们迷路了。

此时天色已黑唯有天明再想办法出去,士兵们捕了些野兽,就在林中生火烤熟了填饱肚子,山高林密,大树参天。连阳光都难得透进这原始丛林,就是夜间生火也不怕会被百丈之外的人看到。

这些人连滚带爬,全成了泥泞的小鬼儿,杨凌心中难过,更是一点也吃不下。他知道如果是一切由他作主,也不过是让大军多活上个把时辰而已,那峭臂就是带了绳索来,也不知该从何处借力攀爬上去,而且不知要耗时多久。哪有荒唐到主帅看见路边有断径残枝,于是便就此大军回转的?

可是,如果我再小心些,再多疑些,至少可以把队伍分成几组,一队队过去的。说到底还是大意了,卢千户那番话已经打消了他的疑念,要不是大棒槌……,杨凌机灵灵打个冷战,环目四顾。士兵们凄幽幽地,都象是孤魂一般。

夜里,杨凌辗转难眠。思来想去,拓拔嫣然的身影总是在眼前徘徊不去。突兀等候在山脚枫树下的倩影、迎风一动间腰巾上的鸳鸯、饮酒时那妩媚如醇酒的眼神……

拓拔嫣然可疑,要搞到这么多火药、出动如此多的人力,办成这件大事,她是有这个能力的。可是……她凭什么这么做?她仅仅是朱让槿的红颜知已而已,而且事实证明朱让槿有很多事瞒着她,以她的性子不拂袖而去就不错了,她会冒莫大风险陷杀钦差?

为了情?她会这么傻么,还对朱让槿一往情深?

要说起来。另有三股势力,比她更有杀自已的理由,而且也同样有足够地人力和财力。一是都掌蛮余孽,深山老林中难保不会遗落一两座小村寨,再加上散落逃走的蛮人,如果集结起来,以他们“活在悬崖上的”习惯,技术上人力上都办得到,只有火药不好搞。

为了亡族之仇,这理由够了。

第二股就是闻风逃跑的朱让槿余部,如果他们有胆子敢来向自已寻仇,火药问题便不难解决,杨凌想起了朱让槿从卫所骗走的火药,那点火药用来装备军队不够、用来炸这一座山也不够,显然他是在依样自已制造火药。

莫说江湖人不计义气,为主尽义地汉子还是有的,以朱让槿的人才,交下的绝不可能全是庸才。

第三股势力……想到这里杨凌一阵心寒,经过朱让槿一事,现在他已经不那么自信双眼所见的旁人品性,朱让槿造反地事现在可只有自已和朱让栩听他死前亲口说过,虽说自已当时还授意朱让栩莫要在奏折中提起,使他感恩涕零,但是焉知他事后不会越想越怕?

这条把柄在自已手里,开心就好他这个蜀王可就被自已攥住了脖子,想勒下去就勒下去,这位新任蜀王如果不甘心受制于人,会不会……,无论别人为了什么,他可以为的东西是太多了。

这样一想,竟是步步杀机,举目巴蜀上下,再无一个可信之人了。

因为我的一次大意,葬送了两千人地性命,我决对不能、永远不能再大意第二次!

第二日,又下起了暴雨,暴雨给朱让栩等人的营救工作造成了困难,山林中杨凌等人同样遇到了困难,山洪暴发使他们更难找到回去的路,直到第三天清晨,才意外地摸到一个深山中的小寨子。

在花重金雇了一个猎户做向导之后,他们一路出山,直接奔往三秦大地。杨凌不是官场新丁了,知道如果有一股势力想置他于死地,一次不成必然还有下一次,现在他没有时间去找出凶手,也找不到可信任的帮手,唯有速离险地。

凶手既然肯动用这么大的阵仗,付出这么多的心血,一定是势在必得,如果知道他还活着,各种追杀暗算势必不断,所以唯有走,快走,把敌人永远甩在后面,那么他再凶险、再厉害,也都失去了作用。

等到自已腾出手来。找出对手,才能反守为攻。

何况他还有两个非走不可地理由:家里和成绮韵!

他用了三天才离开山区,一堆泥猴儿摸到一个小县,弄了几十匹劣马,有的侍卫连驴和骡子都骑上了,狼狈地赶往大城。其余地侍卫只好慢慢赶路了。到了地方继续走,换了好马,杨凌派出一部分人去和当地的番子联系,同时还有几人亲自赶往浙江报告消息,以免成绮韵大发雌威。

而他自已却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师。快驿?快驿快得过他从地方豪富手里弄到的大宛良驹?他通知了地方驿署,只是这报喜的驿卒没有一个蜀王世子亲随用金银当鞭子抽着,是不会累死累活地赶路地,根本没有他快。

杨凌只担心这死讯先于他到了京师,幼娘会做出傻事来,哪里还能慢慢而行。进入了安全地境也是和衣而睡、倚马而眠,赶路之急,竟是生平头一次。想不到冲到家门口,没看到死尸也罢了,居然见到一顶花轿。

想到这里。杨凌心中一暖……

从前后时间来看,成绮韵的动作是不会快过自已了,绮韵即便另有眼线,收到自已死讯应该也和京里时间一两天,她应该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等她打开锦囊准备行动的时候,自已死而复生的消息应该就传到了。

那封锦囊密信其实就是他的后事安排,对家庭、对朝政的安排。这些事,以前他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执行人,从他开始绝对信任成绮韵的时候,他就开始筹划,并已经开始布置了。

自已的家室安排在最新计划中做了些改变,皇帝一直的信赖恩宠和义妹唐一仙地存在,至少可以保证一个已经无害的威武侯府的不受侵犯,他担心的是他要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计划,以及他曾用来执行这一计划地得力工具:内厂!

现在的内厂。到底拥有多么庞大的力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一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务机构,甚至连东厂、西厂和锦衣卫都沦为它的外围组织,与此同时,它拥有根本无需通过户部和内库地庞大资金来源,它在经商运输过程中,不但情报组织遍布天下,而且通过利益共享将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一大批精英引为了同路人。

这股力量的庞大现在完全是靠着他来控制,走向什么方向完全靠它地最高领导者的个人意愿和品德,如果自已不在了,谁将控制它?它将走向何方?

这样庞大的力量,没有制约和监督,原本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杨凌现在需要绝对的权威,不得不默认这种现状,也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内耗,尽快地建立起庞大的势力范围去为他的政策服务。

杨凌在朝廷和百官、和各派系斗智斗力,那只是各种派系势力在权力中心的集中体现,即便打败了他们,也不代表最终的胜利,政策能否推行下去,在目前这种低效地官僚体系、迟滞的消息流通速度下,完全依靠地方官服从的程度,保障这一切坚定不移地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下去的,就是以内厂势力为代表的新式利益团体。

内厂,现在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执行督察百官行为的特务机关了。如果自已不在了,这把利刃落在对手手里,不但破坏了自已呕心沥血才推动起来的变革,而且将使对方的权力大到不可控制。

所以杨凌在信中不厌其烦地反复嘱咐成绮韵接手这股庞大力量的要求和方法。吴杰是个守成的老人,他没有魄力承担这份重任,只能交给成绮韵。于永,内厂的财神,实际上也是目前大明天下经济命脉中一股活跃力量的领袖,常年奔波在外,几乎不在内厂露面,真的有那么多生意需要他这位手下已拥有众多可用的经商奇才的二档头亲自去谈么?

内厂按照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培训出来的精英,一批批地派出京师,现在连那个和大同镇帅同名的杨一清也渐渐销声匿迹了,这些人全都去了哪?

彭继祖、连得禄等对他忠心耿耿地血性汉子为什么被先后调出内厂。提拔上来一批新人。成绮韵独力发展长江以南的内厂势力,挂的却是发展海运的招牌,越来越游离于内厂之外。甚至在他明面的政治势力之外,他已经开始暗中建立另一支不为人知的政治力量,这些事情都是临近他地大限之期一年左右,开始逐渐发展起来的。

杨凌在有意识的削弱内厂、掏空内厂。让它渐渐变成一个空壳,各种势力各有归属,统一在内厂这个壳子下边办事,但是一旦自已不在了,这些势力的最高领导者就可以迅速切断和内厂的联系。

欢天喜地赶来接手内厂的某位公公将发现他接手的内厂,比起当初苗逵的受气西厂还要可怜,什么都没剩下,可能还要替内厂支付欠着王侯公卿、皇亲国戚的大笔生意资金。

杨凌不想做枭雄,他的行为一旦被侦知,几乎可以被视作大逆不道。但是他必须保证自已地心血不要因人而废,至少也要保留一份火种,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那封信最主要的作用,就等于是传位密诏,如果个人的生死是命中注定。他在意的不是成绮韵如何掀起腥风血雨为自已报仇,而是想尽办法保证造福万民、延惠后世的国家大计能够进行下去。

同时,他也深知成绮韵地个性,如果知道自已被人所害,仅凭她现在掌握的力量,和她的智慧、心计和毒辣的心性,就足以酿成难以想象的危害,她地报复恐怕不只是惨无人道四个字可以形容。只怕很多无辜者也要成为她的迁怒目标。

杨凌把这么大的权利和遗感交给她负责,就是给她压上一肩责任,也就让她有了顾忌,是不惜一切地报仇,图个痛快,还是为了心上人地大计隐忍下来,顾全大局,那就全在成绮韵一念之间了。

所以杨凌锦囊的第一步计划是移魂,移走内厂之魂。并要求成绮韵迅速接手,并把它控制起来。而他的第二步计划则是……

如果成绮韵是在执行第二步计划,那么就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也不会只对付刘瑾一人,想到这里,杨凌终于放下心来。

城门在望了,虽然一路疾奔进京,四肢都酸痛的很,他还是打起精神,把欲折的腰肢直了起来。北京城内乱了套,京城百姓汹汹罢市。各位官员被解送刑部大狱途中,百姓们送饭送茶,把他们当成了反抗刘瑾的大英雄。

而翰林院、太学院的书生们则堵住了路口,誓死不放他们过去。路边一个小摊儿,摊主是冬天大同遇鞑靼进袭时逃难进京的一家人,亏了杨凌舍粥施衣,这才活过命来。

听说大恩人死了,老头子知道感恩,请人写了“万家生佛、音容宛在”两块竖幡立在那儿,纸幡哗啦啦直响,这些受气官儿看到正中间地奠字和“恩公威武侯爷杨”几个大字,忽地想到自已这些人整天和杨凌作对,整天骂他狼子野心,骂了就骂了,告了也就告了,杨凌什么时候这么欺负过人?

听说他死了,自已这些人还弹冠相庆,彼此祝贺呢,怎么就忘了刘瑾甘于蹲在皇宫里头,不是怕了自已这些人,就是因为有杨凌克着他呀,现在杨凌死了,刘瑾的利爪也探出来了,连三大学士都噤若寒蝉,天下间还有谁能克制他?

“苍天呐!你开开眼吧!”翰林院士乔大人悲呼一声,被一个锦衣卫在肩上抽了一鞭子,骂道:“老家伙,你喊什么?”

乔大人怒道:“你敢打我?”

“老子为什么不敢?”

对面的太学生们怒吼着要冲过来救人,可是却被锦衣卫和刑部赶来的衙差紧紧阻住,那个锦衣卫挥起鞭子又向乔老夫子狠狠抽去。就在这时,一个青年从人群里挤进来,双手一分,两个锦衣卫就倒栽出去,另一个年青人在两条彪形大汉陪同下急步过来,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鞭子。

锦衣卫大怒:“妈的,敢阻爷们办案,你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站在竖幡下微微一笑,并不做声,旁边一人却高声喝道:“大胆,内厂提督、威武候爷杨大人在此,谁敢放肆?”

沸腾喧闹的十字街头在这一声大喝下来了个定格,乔老夫子揉了揉老花眼凑上去,只见“音容宛在”的竖幡下,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可不正是文成武德威国公的仪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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