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地牢里。
虞笙笙写的信,慕北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每看一遍,都无异于在他心口割刀子。
信纸被攥成了一团,皱皱巴巴,再难展平,就如同他此时千疮百孔的心。
世界好像坍塌了一般,如陷深渊,周围昏暗无光。
慕北只祈求今夜虞笙笙能平安无事。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好说。
他怪过青竹,怪他太早将事实都告诉了虞笙笙。
可仔细一想,虞笙笙光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就嫁入东宫复仇,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操控。
会是谁操控着虞笙笙,帮她接近魏修己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怀疑对象便只能是魏之遥
论兵法和打仗,魏之遥不如他慕北,可在谋划设局这方面,慕北终是不如魏之遥这块姜辣。
可他又想不到,自己是何时疏忽大意,才让魏之遥有了可乘之机,将虞笙笙收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就这样满腹心思的,他在地牢里一坐就坐到了天亮,直到魏之遥派来的侍卫将他放了出来。
地牢外面,魏之遥衣冠整齐地候着慕北。
身旁站在一名侍女,手中拿的是慕北上朝穿的官袍。
“慕北,该去上朝了。”
魏之遥面无波澜,平静的语气仿若昨日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从容得好像是一个不懂尘世悲欢离合的上仙。
慕北没有心情同他计较对与错,惴惴不安的眸眼紧张地盯着他,问得亦是小心翼翼。
“东宫那边……如何?”
明耀的晨曦下,魏之遥笑得温润儒雅。
可落在慕北的眼里,却是他每每赢了棋局后的得意与猖狂。
慕北心头猛缩,好看的眉眼也蹙到了一起。
“何意?魏修己他……?”
他不由担心起虞笙笙的安危来。
杀太子是何等重罪,被人发现,那便是斩立决。
魏之遥仍保持着他惯有的君子之风,说的话也如君子一般含蓄温婉。
“东宫昨夜走水,太子魏修己与太子侧妃虞笙笙皆不幸葬身火海。”
嗡的一下,慕北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不由地晃悠了一下。
魏之遥上前堪堪将他扶住,同身旁的侍卫和侍女吩咐道:“服侍慕将军沐浴更衣。”
慕北仍质疑道:“不可能,笙笙不会死的!”
“会不会,换身衣服入宫亲眼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魏之遥转身而去,背对着慕北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动作快点,本王在马车里等你。”
……
今日的早朝,魏帝心事重重,对于东宫的事,他全程只字未提,只道身体不适便匆匆退了朝。
太子死了,这么大的事情,魏帝却有意压着东宫的事情不说,其中定有蹊跷。
出了金銮殿,慕北行色匆匆地赶往东宫。
还未等迈入东宫的大门,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儿。
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拎着水桶,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慕北心头陡然一凉,魏之遥晨间说的话,已在他心底落了锤。
但他仍抱着一丝希望,随手抓了一名小太监问道:“东宫发生了何事?”
“回大人,昨夜东宫走水。”
“那太子和昨日嫁入东宫的侧妃呢?”
慕北目光透着戾气,声音更是森寒阴冷,吓得小太监头垂得极低,身子也跟着微微打着颤。
“这个……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是领命在这里灭火。”
小太监眼神回避,说起话来也是遮遮掩掩,似有隐瞒。
慕北反而愈发地笃定,如魏修己所言,这次,太子魏修己真的……死了。
他恨了这么久的人,就这么死了?
慕北并没有大快人心的爽感,相反,空虚和落寞却主宰了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以他慕北的性子,留着魏修己的那条狗命,放在身边好好折磨,才能一解他积攒多年的怨恨,才能为他慕家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可奈何如今朝中形势紧张,魏帝的身子也大不如以前,加上有皇后在后面掌控大权,形势随时会对他与魏之遥不利。
魏之遥是怕夜长梦多,借虞笙笙的手,拔掉毒蛇的毒牙,让那条蛇将不再具有威胁性。
望着烧得焦黑的东宫主殿,慕北伫立良久。
直觉告诉他,虞笙笙定还活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到亲眼看见虞笙笙尸体的那刻,他慕北都只相信,他的笙笙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转身疾步离去,出了宫门便跳上了魏之遥的马车。
慕北一上来,魏之遥就同他有说有笑地调侃了起来。
“如何,又是你家虞笙笙的手笔,上次烧了冷宫,这次烧了东宫,她虞笙笙怕是注定与这皇宫八字犯火吧。”
慕北没闲心听他废话,目光笃定地看着魏之遥,问道:“她没死,对吗?”
肌肉和神经绷紧,他屏气凝神,祈祷着能从魏之遥的口中,听到一个“对”字。
而魏之遥却是浅声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游刃有余。
“若真让虞笙笙死了,你岂不是要恨本王一辈子。”
此话一出,慕北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冷汗濡湿的拳头也终于微微展开,“她在何处?”
“走了。”
“走?去哪儿?”慕北紧张道。
“这本王又如何能知道,自是带着她的父亲,和她的人,有多远走多远。”。
“何时开始的?”
魏之遥装傻,“你指的什么?”
“你帮虞笙笙嫁入东宫的事,何时背着我开始谋划的?你的目的,除了借虞笙笙的手,杀了太子外,应该还想逼我娶沈婉吧?”
“慕北,我是为你好。”
“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其实,都是为你自己好罢了!”
“明知道笙笙对我意味着什么,你竟然还……”
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化为滔天的怒气和恨意。
说话间,慕北重拳抡出,接连几拳,打得魏之遥唇角都流出了血。
马车外的侍卫闻声,紧忙跳进马车里,几番撕扯才将暴怒中都慕北给拉开。
慕北用力将那几名侍卫甩开。
他红着眼,看着魏之遥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即将他手刃了给虞笙笙出气。
可念在多年的表兄弟之情,念在一同经历的艰难过往,念在彼此心中共同的痛楚,才强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怒火。
“魏之遥,今日留你一条命,已算我慕北最大的仁慈。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你,好自为之吧。”
“慕北,你不想找到你虞笙笙?”
魏之遥擦干嘴角的血迹,试图用虞笙笙挽留他。
慕北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眸光淡漠且疏离,神情不屑地回道:“没有你魏之遥,我慕北也照样能找得到。”
匆匆赶回将军府,慕北找到沈婉。
“武尚景可是跟虞笙笙父女俩走了?”
沈婉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说出了实情,“对,阿景说怕路上不安全,便跟着一起走了。”
他殷切地看着沈婉,凤眸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
“可说了去何处?”
“这个倒没说,笙笙姑娘只说先逃得远一些,再找个落脚的地方,阿景也是到那时候就会直接回南州。”
沈婉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在阿景的房间里,看到几张通关文牒,现在想来,他早就替虞笙笙他们做好了假身份。”
“可有看到上面的名字?”,慕北急切道。
沈婉摇头,“阿景发现我在瞧,就立马收了起来,动作很快,并未瞧见。”
向来运筹帷幄、主控大局的将军,如今也慌了神,心力交瘁地闭眼长叹。
换了个名字和身份出城入城,寻起来着实不易。
可只要虞笙笙还活着,就怎么都好说。
任凭她逃到天涯海角,他慕北终有一日都会寻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