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虞笙笙终于有了知觉。
手指颤抖了一下,纤密的睫羽也跟着微微扇动了几次。
异样的腥臭味在鼻尖萦绕,虞笙笙缓缓睁开眼,便看到那高大漆黑的背影,正在烛火明灭的屋子忙活着什么。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虞笙笙眸眼左右滑动,却被墙角处悬挂的物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寒意顺脊而上,她本能地坐起身来,惊恐地打量着四周。
四五盏少女做的美人灯,正悬挂在屋子里的几个角落里。
干瘪的身躯上套着各色的轻纱襦裙,剥下的脸皮则被做成了灯笼,灯笼上还盘着女子生前的发髻。
垂云髻、双螺髻、百合髻、单螺髻......
洁白无瑕的皮下,双眼紧闭,唇色红艳,里面透出的烛光影影绰绰,映照在整座屋子里,氛围诡谲又阴森。
虞笙笙感到肠胃翻江倒海,有点想吐。
“姑娘醒了?”
温和的一句,却如晴天霹雳,惊得虞笙笙心头猛跳,呼吸都跟着停滞。
她看向那侍卫,难掩眸中的惊恐。
侍卫来到她的身前,似在炫耀。
“姑娘觉得我做的美人灯,如何?”
“都是你们大汤国的女子,发现大汤国的女人皮肤细嫩洁白,真是美极了。”
虞笙笙喉咙滑动,将紧张和惊恐都咽回了肚子里。
面前这个人,显然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遇到疯子,断不能冲动行事激怒了他们。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虞笙笙强扯着唇角,勉强赔笑道:“好看。”
狭长深邃的酒窝,水光潋滟且又楚楚可怜的眸子,看得那侍卫如痴如醉。
声音也更加地轻柔缥缈。
“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我做的美人灯里面,从来没有像姑娘这样,笑起来这么美。若是做成灯,也能保持姑娘的笑容,就好了。”
明明是极其残忍,且让人瑟瑟发抖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再平常无奇的一件事。
虞笙笙仔细观察着,一身的玄色侍卫服饰,扶胥国的统一官帽下,他五官清秀如儒生,肤色也如女子般白润。
只是唇角和额头上有长长的刀疤,在那书生气的长相上,徒添了几分凶煞之气,反倒与他的侍卫身份相称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虞笙笙话锋陡转。
那侍卫偏了偏头,脸上的笑容褪去,秀气的眉眼中倒是透出几分意外之色来。
“姑娘好生奇怪!”
虞笙笙谨慎地回道:“哪里奇怪?”
“姑娘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
虞笙笙不解,秀眉微蹙,目光清湛湛地瞧着他。
“过往那些女子,见到我都怕得发抖,哭着喊着求我,或者躲我躲得远远的,从来没有哪个姑娘问我叫什么。”
“......”
“姑娘真是特别得很。”
那侍卫笑了笑,继而道:“我叫秦善,叫我阿善就好。”
不管面前的人,笑得多么纯善,多么慈和,落在虞笙笙的眼里,都透着瘆人的阴森。
虞笙笙点头,“阿善。”
“可否告诉在下姑娘的芳名?”
“虞笙笙。”
秦善挑唇,点头道:“好名字。”
说完就转身,去方才他所站的位置,拿起了一个小木牌子。
虞笙笙试图让秦善放松警惕,一边从床上挪下来,一边同他搭着话。
“你在做什么?”
“我在刻姑娘的名字。”
名字?
为何刻她的名字?
尽管想选择无视它们的存在,屋子里挂着的那些美人灯,还是不免落进她的余光里。
虞笙笙双手搓着双臂,想要抚去让人汗毛直立的阴寒。
瞥见美人灯上,少女的腰间挂着一个小木牌子,虞笙笙才了然,秦善为何要刻她的名字。
敢情是等她变成灯后,挂在她干瘪的尸体上,作为标记。
“笙笙姑娘的名字,笔画好多啊。”
秦善刻字的同时,不免抱怨起来。
“这木牌太窄了,刻笙笙姑娘的名字着实要费些功夫,笙笙姑娘莫急。”
虞笙笙:\"......\"
一点都不急。
她怎么会急呢?
早知如此,就说姐姐虞箫箫的名字了。
犹记儿时她和姐姐都嫌弃名字笔画繁琐,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处。
“这是何处?”,虞笙笙打量着周围。
四面都是石壁,一个石阶通往上面的入口,此时铁门紧锁。
而在一面高高的墙壁上方,有处极小的通风口。
想来这里是个地下密室。
秦善轻声笑道:“笙笙姑娘无须知道,反正你也出不去。”
他抬起眸觑了一眼虞笙笙,低头似笑非笑地又道:“笙笙姑娘今日梳的竟是百合髻。”
秦善抬头又欣赏了一番屋内悬挂的美人灯,思索了片刻。
“我这里有百合髻了,还少个坠马髻,笙笙姑娘长得美,想来什么发髻都是配你的,一会儿我就给笙笙姑娘改梳个坠马髻。”
“日后再给你买了一朵大簪花,插在发髻上,你定会成为我做过的美人灯里,最美的一个。”
秦善说得云淡风轻,虞笙笙听得毛骨悚然。
“这些女子,都是光州城的人吧?”,虞笙笙问。
她偷偷将戴在手上的银镯子旋开,寒若霜雪的薄刃便落入掌心。
脚边的裙裾微动,步子沉稳地朝着秦善的身后一步步靠近,等待最佳动手的时机。
“对,都是光州城的女子。”
“那你来光州城之前,也......”,虞笙笙欲言又止。
秦善忽地抬头看向虞笙笙,面色得意地笑道:“也什么,姑娘怎么不继续问下去?”
“是想问我,来这里之前,也做美人灯吗?”
虞笙笙点头。
秦善轻描淡写地回道:“那自是当然。”
他拿起手中的小木牌子,朝虞笙笙展示一番。
“瞧,笙笙姑娘的名字刻好了!”
虞笙笙唇角微微抽动,干笑道:“这,这么快!”
“当然要快,天亮了,我还要去轮值,去晚了大世子会罚我们的。”
秦善从身前的桌上拿起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刀,起身朝虞笙笙走来。
“阿善。”
虞笙笙紧忙故作娇柔地唤着秦善的名字,眸光亦是柔情似水。
秦善见了顿住了步子。
“你竟然叫我阿善?除了我娘,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他诧异道:“你都不害怕吗?也不尖叫?笙笙姑娘这样平静,让阿善很不自在啊。”
虞笙笙似乎琢磨出点什么来,她反其道行之,主动上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秦善那拿刀的手。
“阿善,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能替我解答一番吗?”
水润灵动的眸眼瞧着秦善,虞笙笙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能看起来自然一些。
秦善怔怔地望着握在他护腕上的手,如玉笋般纤细白嫩,偏偏掌心有一处碰到了他的手背。
柔滑,冰凉,与他的手一样的凉。
他抬眸凝视着虞笙笙,深邃的眸眼中有某种情绪转瞬即逝。
“笙笙姑娘且问。”
“在阿善看来,蝴蝶何时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