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封漫云在这两个月间经历过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有人问起过关于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只是简单地答道:“战斗,只有战斗。”一如他寡言少语的性格一样。但当哈德第一次在西戍的营地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肩膀上冒着汩汩的鲜血,半截线头还露在伤口的外面,少年虽然疼得满头大汗,但行事间的镇定自若已经有了合格猎人的雏形。甚至连哈德蓦地出现在他面前,都没有让少年的面色产生一丝的变化。
又困又乏昏昏欲睡的哈德一个激灵,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三两步跑到封漫云面前:“你缝得太松了,不要动,我来帮你。”
封漫云微微地一侧身,避开叔叔伸过来的手道:“我自己来,缝得松些,不用全好就可以拆线了。”
哈德哑然,手伸在半空中,讪讪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还是尴尬地收了回来:“这两个月,你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少年给针线收了口,吐掉了嘴里的血沫和线头,这才正眼看着哈德,微微点了点头。他没有告诉叔叔的是,鲨鱼潮临近,每个人的战力都要保养好。像这样的伤口,落在平时便是连缝合都不需要,用纱布裹一裹就要重新回到战场上去,这才是两个月来他的日常生活。
“你的父亲一直在找你。”哈德压抑下激动的心情道。
“我知道,我写了封家书回去。”封漫云拔下背上的太刀,用笨拙的左手握着刀柄,右手细细地擦拭着。
“你只说你当上了猎人,可没说是在这里……”哈德说到一半,便改口道,“我早该想到的,当时整个金羽城里,只有这个猎场还在招人。”
“我只想当猎人。”封漫云的回答依然是他已经在嘴边说烂了的那句话。
“跟我回去。”哈德不容置疑地说,“这里太危险了,你若是想要当猎人,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安全些的猎场,循序渐进地训练……”
“在哪里做猎人对我来说都一样。”少年粗暴地打断老猎人的话。哈德算是少年的第一任老师,尽管只传授了他三式太刀的基本刀法,但却为他打开了猎人之路的大门。此刻对方甫一与他见面便要拉他回去,却让他有些不喜。
“你的父母……他们都很担心你。”见自己的影响力不足以让漫云改变心意,哈德便搬出了这一张牌。
少年沉默了半晌,却说:“我知道自己叫他们担心了,不过若是不去尝试一下,我是决计不能甘心的。”他环视了一下周遭的营地,矮小的沙屋、简易的棚子和漫天遍野的金黄已经成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事物,“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能自己照顾自己,若叔叔您有办法联系到他们的话……就叫他们不必挂念。”
这怎么可能呢?哪有父母不会挂念自己的儿女,少年封漫云虽然能够在两个月内急速地适应沙海的严酷生活,但对于亲情和人心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看着这个半大小子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属于他年龄的苦涩,哈德的心中就像吃了一口袋黄沙一般沉重。
“你为什么要做猎人?”老猎人的语气软了下来。
“猎人的事,还需要问为何吗?”少年轻轻一笑,这笑容混着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复杂却显得有些惨然。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哈德开口,封漫云便两眼一虚,上身一软,倒在了石阶上。老猎人伸手抱过他,在鼻息上一探,却是累得脱了力,昏睡了过去。
…………
两日后。
“你……”哈德已然将蓝色的甲胄整饬了干净,背上的红色披风被他铺在了草食龙的背上,“我……”他开口想说什么,却心力翻涌,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会照顾自己的。”封漫云的臂膀上还缠着绷带,少年的白衣早已在战斗中不知所踪,此刻穿着的便是配给的制式猎装。
两日间,猎人工会的先遣信鸽传回了消息,哈德的委托还要继续下去。老猎人不知道接受了什么样的任务,却是要深入到沙海之中捕猎某只特异的怪物。封漫云想问个究竟,以向导的身份协助叔叔完成委托,却被他以“这是一个单人任务”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不过哈德却是向部里索要了一头草食龙,老杰克嘿嘿一笑,西戍部从来没有饲养代步工具的习惯——想要深入沙海当然可以,满地的野生种怪物任你抓取。
于是老猎人瞠目结舌地见着漫云小子带着伤病的胳膊,在自己面前,用太刀的刀鞘轻而易举地驯服了两头还未成年的陆行龙幼崽,他不由得对这个少年的成长速度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两人迎着正午的太阳,一离一送,却终究要有一别。
“这次我的委托可能要持续很久,不过你可以寄信给我在金羽城的住址。”老猎人安排着,“无论什么时候,你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都会不遗余力地为你安排更好的去处。”
少年没有接上对方的话,却是另行说道:“雷鸣沙海危险异常,仅仅是最外围都有潜口龙这样的怪物,深处更是有强大的角龙种……你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深入进去,真的没关系吗?”
老猎人哈哈一笑:“我起码也是有小三十年经验的老猎人了,还用不着你小子来担心我。放心吧,我有情报来源,哪些地方可能送命,我还是知道的。”
听出了哈德叔叔辞决的意味,封漫云面色也严肃起来,他张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鬼使神差地用出了猎人之间分别的礼仪。少年以手抚胸,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了猎人荣耀!”
哈德的目光罕见地闪躲了一下,却说:“练好狩技,保重自己,我在金羽城等着你。”
说完,老猎人猛地拽了一下还不甚听话的小草食龙的背甲,怪物吃痛向前疾奔而去。封漫云在原地呆立了半晌,也默默地转头离开了。
回头路走了不到一里路,少年的眉毛就紧紧地蹙了起来。他忽地拉停身下的草食龙,翻身落地,在幼龙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两脚,小怪物吃痛不已,撒开四足一溜烟跑远了。封漫云望着日头下已经隐没不见的哈德,犹豫了一番,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