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庒琂半步也不敢离开鬼母,生怕群蛇闻到蛇皮膏而前来攻击,吃了自己。
因想这是鬼母吓唬人的招数,故意问鬼母:“妈妈,既然你能召唤蛇,又有蛇皮膏,为何不用这东西对付庄府?兜兜转转岂不麻烦?”
鬼母道:“我可不想那么便宜他们,我要亲手剁了他们的肉喂蛇,未经我的手报仇,哪能叫报仇呢?你真真是个蠢丫头。”
庒琂很是佩服鬼母的执念和恒心,又替她不值。
坐等好一会子,鬼母想是歇够了力,欲站起来,到底还是不能如愿以偿。于是,鬼母要庒琂离去作罢。
庒琂仍旧不肯,哭着道:“妈妈,我走了,你可怎么办。我不走的。”
鬼母吓唬她道:“你不走,等着喂蛇么?”
庒琂惊怕,嗫嚅道:“反正都是要一死,出去也死,在这儿也死。我陪妈妈死好了。”
鬼母长长吁出一口气,缴械般地道:“我是服你了。”
尔后,鬼母让庒琂坐在自己身旁,趁庒琂不注意,撩起她的手指送到自己嘴边,狠狠咬了下去。
庒琂“啊”的一声,抽回手,借灯光看,已被鬼母咬破了。
庒琂嗔怪道:“妈妈为何咬我。”
鬼母咯咯笑:“不咬你,如何救得你?好个没心肺的丫头。”
庒琂满眼饱泪,怨怨地望住鬼母,使劲儿甩手,以缓解疼痛。
鬼母道:“今儿我把自己这门蛇蛊术传授与你。也只有这么才能保你的命了,等一会儿,你学到我的功夫,就离开这里,往那洞室去寻药草来,路上遇上蛇也不怕的。”
原来,鬼母是这般想的,是十分周到呢。庒琂内心难过,是自己误怪鬼母妈妈的好心了。
于是庒琂哽咽哭了几声,又腻进鬼母的怀里,犹如幼儿一般讨大人欢喜。
鬼母正色道:“这门蛇术我传与你,实在无可奈何。但凡我能走动保护得你,是不会传与你的。如今,须你给我立下一个重誓。”
庒琂抬起头,眼泪汪汪凝视鬼母,点头。
鬼母道:“我要你立个誓言,说今生今世,只做鬼母妈妈的亲人,与庄府人势不两立,日后与庄府人因亲情纠葛有碍鬼母妈妈报仇,卓亦亭必受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庒琂冲口而出:“也太毒了吧。”稍迟疑,想呢:外头庄府,毕竟是外祖母家,怎不是亲人呢?即便卓府一案,说是庄府三老爷诬陷所为,可到底还没查得清楚,如今跟鬼母妈妈发毒誓,只怕不妥当。
鬼母感觉到庒琂迟疑,哼了一声,怒道:“就知道你心存二意,并非真心待我,算我看错了你。如是这样,你等死便是,我也不救你了,你也不必去寻药救我。”
庒琂犹豫地道:“妈妈,并非我不愿意。可我……”
鬼母斥责道:“什么可你可我的,扭扭捏捏,能成就什么复仇大事?你可想清楚,你家父母姐姐弟弟仆众们怎么死的散的?真是伤疤没干就忘痛了,实在可恨,”
庒琂道:“是这样没错,可我母亲到底是老太太生的。事情还没真弄得清楚……”
鬼母道:“这么说,你的心仍旧向着庄府了?你日后要与我为敌了?”
庒琂摆手:“不不不,我不会与妈妈为敌,我日后会孝敬妈妈,让妈妈跟我一起,我会让妈妈过得好好的,孝敬妈妈颐养天年。”
鬼母摇头,转怒为悲,叹道:“若是我孩儿在,必不是你这般。罢了!”又说:“你不肯发那个毒誓也成,改一个。你就说,日后若证实庄府人害了你家破人亡,此仇不得自己私报,务必等着给鬼母妈妈去报。今得鬼母妈妈蛇术,不得滥用与庄府人,不得差遣蛇去毒杀庄府人。”
庒琂诧异:“妈妈,若是庄府人对我有歹意,我也不能召唤蛇对付她们么?”
鬼母道:“我才刚的话全当放屁了?”
庒琂道:“哦,是的,妈妈,你说过想亲手剁了她们的肉来喂蛇。”
鬼母“嗯”点头应。
庒琂依鬼母的话,发了一次誓言,鬼母才宽心满意。
说罢,鬼母从腰间解下一条绳带,摸索拆开,只见绳带开出一道口子,从里头钻出一条红头绳粗细的小蛇。
鬼母道:“把你咬破的手指伸过来。”
庒琂看着惧怕,哪里敢依就,早往后退怯躲开了,直言害怕,哭着说不要。
鬼母道:“再磨蹭一会子,大蛇们便来。难不成,你认为妈妈我想害你?”
庒琂眼睛一闭,认了。慢慢挪过去,将手指递给鬼母。鬼母捏住她的手指,往绳带口里塞。没一会儿,一阵锥心刺骨之痛,从手指蔓开,庒琂整个身子都木了般。
鬼母道:“没有疼痛的遭遇,哪能得这等蛇术功夫?别人来求我,我未必愿意教她,你太不知好歹了。”说话间,鬼母抽出庒琂的手指,将她推开,再将绳带封好,仍旧系在身上。
鬼母道:“这条是信蛇,无毒,被它咬过之后,它和它的兄弟姐妹们跟你是一家了,不会再吃你。至此以后,你我的血,跟它相通了。我再教你一首招蛇曲,你便能任意指挥它们。可我有一句话说在前头,我是大主人,你是小主人,我召唤时,你可别乱指挥,免得让它们慌乱。”
庒琂如此听了,连连应“是”,十分安心,便跪倒在地,向鬼母磕头,感激:“感谢妈妈救我一命,又教我这些功夫。”
鬼母哼道:“只是如今没叶子,你去寻一张叶子来,我才能教得。”
庒琂犹豫地想:“那我得出庄府去摘来?”
鬼母道:“一进一出不知耗费多少时间,万一半路碰见蛇子蛇孙如何是好?就算你出去了,或被庄府人抓了,又怎么回来呢?我看不必的。这洞室密道里头,也有植物,你且回到原来那处地方,水池子边不是有许多箱子么?箱子堆里头石壁,就有些长叶子的草,拔一株过来就有了。”
庒琂听鬼母如此说,为之欢喜,赶紧去拿灯笼。当要走开时,忽听到三喜的声音。
原来三喜睡醒了,庒琂禁不住高兴,招呼她。三喜闻声,惊惊呼呼跑来。两人各执一把灯笼,相互打照。
确定都是自家人。
庒琂给鬼母道:“妈妈,三喜来了,要不,我跟三喜扶你回去吧,我们回到里头再找。”
鬼母道:“傻丫头,我的腿不知是不是折断的缘故,使不上力的,再动弹岂不要我老命?”
庒琂心疼她,便说:“那妈妈先等着,我让三喜来伺候你。我去去就来。”
半时,三喜来到跟前,两个灯笼照亮,各处地方都见得清楚了。三喜见鬼母怀里有个孩子,心神迷糊了,道:“我出来时候,东府里的小爷还睡在里面呢,这会子怎么又来一个呢?”
庒琂让三喜不必多言,只需守着鬼母便是。一番嘱咐后,庒琂就去了。三喜害怕,也说要跟着去,因庒琂下了狠话让她留下陪鬼母,她只好依了,却嘟嘟囔囔道:“这里比里头还吓人,要知道我就不来了。”
话语期间,庒琂已奔回洞室内。按鬼母所说的那样,在半壁石坡上翻箱寻找。以前来,知道箱子里装有各类财物珍品宝贝,置放时间长,又是庇荫之地,蒙有苔藓也是有的,不曾发现周围还长有叶子的植物。这当下,翻翻找找,又见到许多的珠宝金银,数不胜数,庒琂却无心关注,只想找到草叶子。
果然,在一处石壁下头,见有一丛绿植,庒琂当即喜不自胜,迅速的拔了一株。待要离开,拐脚磕落一口小箱子,只听“呼啦”一声大响,小箱子倾倒在地,从里头滚出许多的纸绢。出于好奇,她弯腰随手拿起一个封了皮的信封,只见信封上头写三个字:“烟波渡”,犹豫几分,却没拆开,又捡起地上散落的纸绢,那纸绢上鬼画符似的有些画儿,不知什么意思,不曾用心细看。
庒琂眉头一皱,信手丢开,想着:好是奇怪的东西,莫非镇宅的魔符?算了,等把妈妈照顾好了再问她老人家,看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庒琂喜气冲冲往鬼母那边赶,与玉床擦肩而过那会子,不免看一眼东府那小爷,见他睡在上头,行景安好,待转头离去,余光一瞥,猛然见玉床不远,几条黑乎乎的蛇翘首立在那里,虎视眈眈望住玉床上的孩子。
这可把庒琂吓得不清,脚跟竟挪不开了,想跑却怕蛇跟来,也怕蛇去咬了孩子,若不跑,又怕鬼母那边遭遇不测。
踌躇难行之际,庒琂咬紧牙关,心里想着:活是一死,自有轻重。
她果决蹲下,捡起石头,掷向那些蛇,又将灯笼杆子伸长,以此去驱赶蛇,还用手头那株绿植胡乱横扫,驱赶,好让它们离去。这一招出去,那些蛇如同被逐,嘘啦啦的掉头滑开,有往石头缝里钻,有往池子里落,半会子功夫,它们都散了。
破险开局,庒琂很是得意,管不得危险,冲了上去,一手将孩子抱起,这才安心离去。
回到鬼母身边,庒琂气喘吁吁的,先报说拿回一株植物,待递给鬼母,才发现,驱赶蛇时,植物上的叶子已掉得差不多了,幸好存下一二张叶子。
鬼母问:“为何如此急促?莫非有鬼追你不成?”
庒琂道:“妈妈,你有所不知,那些蛇出洞了,若非我多看一眼,睡在玉床上的孩子早被它们吃了。”
鬼母听毕,斥道:“放屁!”
庒琂不解,赶紧解释自己如何寻叶子,如何踢翻箱子,如何发现纸卷,如何见到蛇,如何驱赶蛇……
鬼母听完之后,十分不耐烦,道:“你这也太伶俐了些,心眼竟这般多,留哪儿都不能长久!”
鬼母的话听着叫人熟悉。
庒琂猛然想起昔日在仙缘庵,伯镜老尼似曾也说过自己,说自己太伶俐不好,跟鬼母言语相仿。
故而,庒琂垂下头,不语了。
鬼母摸索植物上的叶子,拧下一叶,观察叶子是否完整,觉着完整,才松口气,说:“那些蛇原是来保护孩子的,你把它们赶走,谁保护他呢。”
庒琂回道:“不瞒妈妈,我已把孩子抱来了。”
见庒琂如此愚蠢,又如此心慈,鬼母不好再责备。随后,叫三喜接过庒琂手里的孩子,以及北府新偷来的孩子,让一边蹲着去。
三喜怕,不愿去。
鬼母道:“你个死丫头烂肉,那些蛇早对你没兴趣了。当初救你,用了我许多蛇胆蛇汁,如今,蛇都怕你了,你还怕它做什么 。你听妈妈的话,把孩子抱去那边,守着那个野男人。”
三喜不曾知道这里还有个男人,于是“啊”的一声小叫,向庒琂道:“姑娘,哪里有人?”
她以为鬼母编什么鬼怪吓唬自己。
庒琂将手里的灯笼往远处伸去,暗暗淡淡的光线外,果然见一个人躺在地上。
三喜瞪圆了眼睛,大气不敢出。
而此时,鬼母又在身上摸索,将此前给过庒琂的蛇胆晶玉拿出来,交代道:“别惊呼呼的乱叫,这会子你来得正好。我过会子教你姑娘训蛇术,免不得大蛇小蛇,各种毒虫子要出来。你拿我这块宝贝先去野男人那边,不光是保护野男人,也保护孩子。听到没有。”
不管三喜愿意不愿意,鬼母将蛇胆晶石掷给她了。
庒琂摇头摆脑,挤眉弄眼对三喜示意,让三喜务必照鬼母的意思办。
三喜道:“我怕大蛇吃了我。”
鬼母十分无奈,将手里的叶子扔下,道:“你个死丫头,活该早时让你死了干净。你姑娘却也没你这般忸怩,也该你是个丫头命,真是没出息。你不去,我不教你姑娘,我们一块儿死吧。”
庒琂安慰道:“妈妈,三喜胆子小,不然,我跟三喜先将野男人抬过来,我们一处好不好?”
到底,鬼母依从了。
庒琂让三喜把孩子放在地上,两人去抬扶刘大牛。于是,四个大人加两个小孩,裹在一处地方,这才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