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佛身近前,曹氏任我为尊,脏话决堤般涌出,却不怕报应。
可见,曹氏震怒,不可遏制了。
庒琂、庄瑜、静默、普度、冬白给太太们端礼。子素一副凛然,傲然站住,半分礼仪不曾显出。贵圆护主心切,一马当先冲上来,管你哪里的先朝子素身上打,接着扬手打她耳光,等庒琂惊醒来阻止,子素已吃了一记。
贵圆道:“好没尊重的贱坯子。我们太太不打,那是我们太太可怜人,慈悲着呢,你却当是好欺负的。”
子素怨恨望住贵圆,瞪住曹氏。
庒琂拉住贵圆的手,甩开她,从容道:“何须姐姐动手,何须太太动手。我回去重重教训便是。”
曹氏道:“教训?我看琂姑娘那镜花谢也供了神位,日日夜夜咒骂我吧?”
幺姨娘连忙和稀泥:“太太,姑娘们小,不懂事,你别跟姑娘们一般计较。”
曹氏冷淡地望幺姨娘一样,转身一屁股坐炕上,不吭声了。幺姨娘也不敢言语。
良久,曹氏大声质问普度:“我问你,你跟你师父一样是个死人么?你师父可是位仙姑,仙姑得道成仙,你好歹是她徒弟,怎没半点怜悯之心,活该你在这儿遭罪。我问你,你把东府的爷们藏哪儿去了?若不实实招来,我也不怕神仙施法的,仔细我揭了你的皮供菩萨。”
本来,曹氏也只是想来证实一下,过问一下了事。谁知,听子素的咒骂,便对谁也不客气了。
普度和冬白“扑突”的跪在曹氏面前,惊恐拜伏,声称冤枉。
曹氏道:“好着呢,说我没个儿子是嫉妒东府?我偏给她找出来,送回去。看我是不是嫉妒眼红的主儿,愣是给你个下贱坯子抹黑栽赃咒骂,实在气煞我了。”
普度与冬白解释,磕头。曹氏不加理会。
贵圆见曹氏那般,可知自己的太太极度生气,便转手去掐打普度和冬白,还对幺姨娘道:“这些人假人假面,看太太你好欺负好欺骗,嘴巴脑子关了把门,该我替太太招呼。看她们招还是不招。”
普度和冬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幺姨娘隔也不是,求情也不是。那两人跪在地上,被折腾,哭天喊地的,叫人寒颤。
庄瑜看不下去,略挡了挡贵圆,再从容跪下,面向曹氏,算是替她们求情。
曹氏则道:“四姑娘别忙,回头你回东府,帮我跟你们太太讲,我今儿把东府的事放心上了。别说北府的人万事不管。”
庄瑜道:“谢太太。但求太太饶了她们吧,若在继续打,出人命的呀,太太,这里可是近佛境地呢。太太想罚,出了门,太太打我吧。”
庄瑜从来没有的刚劲儿,叫庒琂、子素等人佩服;以往,还以为她是个文静内敛不好斗之人,如今,这股劲儿,恰恰相反,极其好斗,也极富侠义。令人意想不到了。
曹氏听庄瑜的话,镇住了,示意贵圆住手,接着叱喝普度,让把孩子不见的事从头说来,听普度叙说孩子失踪的经过。
完毕,曹氏道:“总归听得个清楚明白了。行,今儿啊,就这么着吧!如今你们嫌弃我管不得事,那你们请示西府去也使得。若东府眼里有我,再来跟我说,一家子人,我是愿意出人出力的。”
说完,曹氏哼的一声,头也不回,领贵圆等自家丫头出去了。
幺姨娘摇头,唉声叹气,不好多加指责谁,亦并没多言,紧随曹氏,大约要去安抚曹氏的吧。
稍后。
庒琂与庄瑜把普度和冬白扶起,定眼看被打的两人,脸上没一处不红的不肿的。
俱纳罕:下手也忒狠了。
子素道:“我们身轻微贱,姑娘怕什么,就让她打,回头我们就报老太太那儿去。管什么都有了。”
庒琂听得,怒道:“住口。”若非子素才刚的表现,怎会惹曹氏那般狠心狠手?到底,事发在子素身上,她此刻还不自知。往日那位稳重的子素已然不在了。
子素见庒琂生意,哼的一声,头脸一摆,没再说。
宽慰普度与冬白,略坐一会子,庒琂和庄瑜便告辞了,普度送出门口,顺手折了几枝腊梅,送与庒琂和庄瑜。
普度悲戚瑟缩,颤颤地说道:“寒冬腊月一品梅,舍里门外,香是非,香有愧,几枝寒暑,绿滴泪。”
庒琂和庄瑜接过腊梅,谢过一回。走下白月庵台阶,庒琂道:“想不到普度师父竟有些情肠文采,可见,人不可貌相,她沦落遭遇,真真可惜了。”
庄瑜微微点头,赞同。
稍后,庒琂与庄瑜来到幺姨娘那院屋,心想该来致歉,当到时,丫头们说幺姨娘出去了。不得以,庒琂和庄瑜才打道回府。今日一事,暂熄,各自无语。
次日。
北府的三姑娘庄瑛带丫头紫鸳来访镜花谢,子素在厅前看见人进院了,并不去招呼,只让三喜去。因庄瑛是悄悄的来,一进院门,让把门关了,不知此番来意欲何为。
少许,庄瑛款款行到里内,见过庒琂,正正身儿地向庒琂端礼赔罪,说替她母亲曹氏来道歉的。想着,她听说昨日的情况了。庒琂一脸大度样,只说无妨。总之,姐妹话语,与平日不同,客气冷淡,没了情真意切。庄瑛不好意思久坐,过不得一会子,抑抑郁郁的离开。
等庄瑛离开,庒琂跟子素说:“姐姐,三姑娘来致歉,你火气就消一些吧。原是我们不该把话说绝了,叫人家听见。”庒琂多多少少心知肚明,是自己的过失。
只是子素不领情。
又过几日,庒琂见子素怒气未消,便试探性的对她说:“之前跟姐姐说过伐齐之策,我想,也该动得了。北府如今越发不把西府放在眼里,又说西府管统府里的事务,两府是要斗一番的。东府的孩子不见,东府明脸不说什么,应也责怪西府的,幺姨娘夹在中间,倒不必理会,如能将三府挑出个是非,让她们自个儿窝里斗,岂不给姐姐出气?”见子素不语,庒琂又道:“一则,给姐姐你给三喜出口恶气,二来,也给我们卓府出气,为素姐姐你,为宫里的月姐姐……”
子素听庒琂说那么多,越发的气了,快语道:“光说这些好听的有何用,没见你施行过。我呢,静静做个丫头吧。”
庒琂道:“姐姐不信我?”
子素道:“我信,我信有何用,关键是你要做才行。你想做,可有想法没有?没想法的事儿,你跟我说,我一个丫头能帮你什么?”
子素心中有怨气呢。
庒琂道:“事到如今,我想,是时候借老太太来说话了。要搅浑这深潭的水,凭你我之力怕是不能的。”
子素道:“见了老太太,你又心软。姑娘啊,爹娘的仇恨,我们在这府里的怨恨,算了吧,抵不过你们卓府庄府的骨血之情。我住一日是一日,有吃有喝,知足吧。”
子素多讽刺人,可庒琂并不生气,心里已下定决心,要证明给她看。
是晚。
屋外飘起大雪,庒琂没差子素和三喜去关门关窗添炭火,自行动手,毕竟,子素还在气头上,不差遣她了。关了窗,挑起灯笼想去看看院门关了不曾,才走到院里,忽然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斗着个斗篷,挑一个黑灯笼,没点火光,也不知是谁,吓得庒琂失声惊叫,一屁股坐地上。
接着,听见声音:“快去扶姑娘。”
声音是东府大奶奶的。
原来,是大奶奶跟她丫头蜜蜡。
大奶奶示意庒琂不必大声说,又叫蜜蜡把院门看好,随即,二人进里间。
到里头,大奶奶紧急的说道:“才刚晚饭,药先生来我那里了。”
庒琂诧异,药先生来庄府怎会不来镜花谢见自己?但,药先生来,想必带来姐姐在宫里的消息了,于是,静静听大奶奶说。
大奶奶羞涩地道:“我身子不舒服,请别的医生大夫来,我是信不过的。我让蜜蜡去请药先生。先生来看过……我身子倒无妨,后来先生还说,说媛妃在宫里挨不下去了,我怕打听不真切,想再给先生银子,好打点清楚再来告诉姑娘。先生说,问内务宗人府的人,已真切了。宗人府地,那是什么地儿?是处置宫人的地方。姑娘,你好歹心里有准备,如今,几府里老爷怕是知道了,老太太又是这样的身子,他们必定不会告诉她的。我想,老爷们万一怕牵连,把你给……”
庒琂听得目瞪口呆,颤幽幽地道:“如此重要的消息,先生……先生怎不来……不来见我,当面告诉我?”
大奶奶道:“姑娘糊涂,先生有什么由头来镜花谢呢?因我身子不爽,他才来的。”
庒琂怒道:“那嫂子好歹也把他引过来才是呀。”
大奶奶道:“姑娘不信我?”
庒琂冷静几分,再道:“嫂子身子怎么了?”
大奶奶闪烁道:“没……没怎么。”手稍稍捂住肚子。
庒琂何其聪明,看出来了,便笑道:“恭喜嫂子了。”
大奶奶眼泪一掉:“我也不想呢,姑娘。”
庒琂点点头,身心寒冷,道:“我知道了,嫂子你先回吧。晚些雪更大了。”
大奶奶当庒琂伤心过度,再出几句暖语宽慰,便出去了。庒琂这才想起,大奶奶的灯笼没火亮,遂而,把自己那把亮灯笼拿起,追出去。
到了院中,将灯笼交给大奶奶,终于,顺了气息,道:“无论如何,稚子无罪。嫂子珍重吧!”
说完,庒琂颤幽幽的往屋里跑回。
这一幕,子素里里外外看得清楚,只是在气头上,仍然没出来与庒琂商量对策。庒琂也没叫她。
第二日清早。子素来庒琂房内,准备给她梳洗打扮。
一进门,见庒琂坐在梳妆台边上,痴痴愣愣对着镜子发呆,两眼红得跟桃子似的。是的,头晚,她彻夜未眠,合衣在床,下夜更尽,她起来了,一个人独独坐在这儿。
子素吓住了,急切问:“你怎么了?”
庒琂满面泪痕,扑在子素怀里哭,说媛妃在宫里不好了,又把大奶奶头夜来的事说给她听。
子素听得,万分懊悔,悔恨之前跟庒琂置气。如今,急道:“伤心归伤心,那大奶奶倒惦记得没错,我们好歹作打算才是。”
庒琂道:“打算,有打算。”
子素道:“给我说说。”
庒琂起身,自己去拿过斗篷,自己披挂上,良久,道:“姐姐不必跟来。所有一切,就由中府开始吧!”
子素拉住庒琂:“亭儿,你……你想做什么?你倒给我说说,鲁莽的事你可不能做呀,怪我这几日气糊涂了。你倒跟我商量商量……”
庒琂道:“姐姐放心,寄人篱下,我们隐忍太久了。”
说罢,推开子素,便往外冲出,一面向院外走,向寿中居里去。